雷雨(京剧)

（根据曹禺先生同名话剧改编）

编剧：雷志华

人物表

周朴园　某煤矿公司董事长

蘩　漪　周朴园的续妻

周　萍　周朴园之子

周　冲　周朴园和蘩漪的生子，周萍的异母弟弟

鲁　贵　周宅管事的佣人

鲁　妈　名侍萍，鲁贵妻，周萍的生母

四　凤　鲁贵和鲁妈的生女，周宅女佣

鲁大海　鲁妈和周朴园的生子，四凤的哥哥，煤矿工人

周朴园的随从，周宅男仆们，周宅女仆们等

［低沉的诵经男声和木鱼、铜罄有节奏的敲击声弱起渐强。

（诵经声）“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幕前女声小合唱起）

富贵人家多善行，

手弄佛珠口念经。

凡人不知神仙事，

只盼一生得太平。

［幕启：景现周公馆。

［周公馆――豪门深宅。透过客厅和蘩漪卧室的楼梯，可见台榭错落有致的后花园。虽然整个建筑从幽雅中渗透着奢华，但总给人一种阴沉、压抑的感觉。

［正在聚拢的阴云和远处的隐隐雷声，预示着一场猛烈的雷雨即将到来。

［诵经声渐强，引得侍女们聚拢倾听并悄声议论。

侍女甲　那边在唱什么呢？

侍女乙　这不是唱，是念经。

侍女甲　念经?

侍女丙　对，听说老爷只要回来，每天都要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这是积德。

侍女甲乙　积德？

侍女丙　（低声模仿着）阿弥陀佛……

［滑稽的模仿引得众侍女爆发出哗然笑声。

［鲁贵上。

鲁　贵　（低声呵斥）吵什么、吵什么？没听说老爷做善事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吗？下去、下去！

［侍女们欲下，走近花架。

鲁　贵　（急呼）站住！那根电线断了，跑电，会打死人的！

［侍女们绕开电线，轻步跑下。

四　凤　爹。太太不是让您赶快找人，把那根电线接上吗？您怎么还没去呀？

鲁　贵　我这不是忙吗？

四　凤　眼看就要下雨了，万一出了事我看您怎么交代！（欲下）

鲁　贵　（不服地）嗳，你别真像个少奶奶似的跟我说话，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四　凤　您不就是要钱吗？我身上只要有几个小钱，全让您一次一次拿去喝了、赌了。我一个做下人的，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呢？

鲁　贵　（有意地）你有人给呀。

四　凤　（回避地）您别胡说！（欲下）

鲁　贵　（拦住她）我问你，前儿个晚上你到半夜才回家，干什么去了？

四　凤　（语塞）我……大少爷要到矿上去，让我给他整理衣服呢。

鲁　贵　别蒙我！多少衣服能整到半夜？完了还坐着汽车送你回家？你不就是个下人吗！

四　凤　（窘迫地）您！您胡说什么呢！

鲁　贵　我没胡说！（诡秘地）他喝得醉醺醺的，还一个劲儿地对你说那种……那种话。我都听见了。

四　凤　（有点急了）您还像个当爹的吗！

鲁　贵　（奸笑着）我是给你提个醒：人家周萍是大少爷，你不过是个小丫头，可别白白地让人家给耍了！

四　凤　（羞愤地）您！

鲁　贵　我呀，清楚得很！

（唱）莫以为大少爷真心爱你，

先自问是凤凰还是小鸡。

有钱人谁不会逢场作戏？

咱正好靠大树吃饭穿衣。

休奢望与他们谈嫁论娶，

学你妈穷正经――那叫死没出息！

四　凤　（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您！……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跺着脚，“哇”的一声哭着跑下）

鲁　贵　这个傻孩子，四凤、四凤……（追下）

［周萍上。

周　萍　（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慨地）周公馆，我终于可以离开你了，再也不回来了，永远不回！

（唱）往事如魇心颤栗，

终日犹如芒在脊。

借酒浇愁愁更剧，

恨难插翅出樊篱。

恰逢罢工潮退去，

冲破牢笼遇良机。

老父亲派我把矿业去料理，

绝处逢生上天梯！

［四凤抹着眼泪返上。

周　萍　（见到四凤，顿时让他兴奋起来）四凤、四凤，你怎么了？

四　凤　（忙揩泪掩饰）没什么。

周　萍　（扶她起来）还说没什么呢，眼睛都哭红了。

四　凤　是灰尘吹进去了。

周　萍　来，凤，我给你擦擦。（掏出手绢）

四　凤　不、不，已经好了。（躲开）

周　萍　（观察着她）凤，你一定有什么烦心事不愿意告诉我。

四　凤　我……（认真地）萍，你能一直这样对我好吗？我是说一辈子。

周　萍　凤，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事到如今，你还不相信我吗？

四　凤　我相信，可您是大少爷，我是个小丫头，我怕……

周　萍　你怕什么？怕我骗了你？

四　凤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可我心里……

周　萍　你心里又不踏实了？好四凤，你让我怎么做才算好呢？

四　凤　（想了想）明天你不是要到矿上去吗？还是带我一起走吧。

周　萍　带你一起走？

四　凤　萍。

（唱）夜幕下你我曾倾诉心语，

晨雾中你我曾相偎相依。

待等日出雾散去，

未逢人面头先低。

惶惶唯恐人猜忌，

惴惴难度朝与夕。

二少爷又频频表露情意，

性憨直意恳切躲避不及。

赴矿山倒不如带我同去，

也免得天各一方两孤虚。

周　萍　四凤。

（唱）彩蝶双飞鸟比翼

犹如你我难分离

只待我到矿上安排就绪，

定接你离公馆同飞同栖。

拓一片两人的自由天地，

生生死死两相依。

四　凤

周　萍（唱）拓一片两人的自由天地，

生生死死两相依。

［周萍拥四凤入怀，二人沉浸在甜蜜之中。

四　凤　（突然警觉起来）你听，好像是太太下楼来了！

周　萍　（确定地）是她！（拉四凤，蹑手蹑脚地退下）

［雷声隐隐。

［蘩漪手执团扇，沿楼梯而下。

蘩　漪　（忧郁地・唱）

风去风来虽无影，

撕扯短衫动有声！

薄衣拍打心难静，

乱曲常在胸臆中。

夜半忽闻步履近，

整云鬓、轻开门，

喜相迎，哀又生

――错把风声当周萍！

残香仍在孤衾里，

却将孤影伴残灯！

满腹凄哀无处诉，

却在人前扮尊容。

宠儿不知怨妇苦，

总把哭声当笑声！

［幕后小提琴声欢快、跳跃－－周冲拉着小提琴上。

周　冲　妈！

蘩　漪　冲儿！

周　冲　妈，您下楼来了。

蘩　漪　你在找谁呢？（拉儿子落座，溺爱地为他擦汗、扇凉）

周　冲　妈，您不知道，我这两天可高兴了。

蘩　漪　在这个家里你能高兴起来实在是难得了。

周　冲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妈，我有件事要告诉您。不，是跟您商量。

蘩　漪　什么事？你快说吧。

周　冲　妈！

（唱）你有着年轻人奔放的思想，

你有着年轻人火热的心肠。

我有个小秘密只对你讲。

你可不许笑我傻说我荒唐！

蘩　漪　（微笑着）怎么会呢，你说吧。

周　冲　妈！

（接唱）我憧憬，我向往，

未想到，幸福就在我身旁；

我追求，我欣赏，

咱家里，就有一位好姑娘！

她不似富家女娇生惯养，

知寒暖、解人意纯真善良，

我愿把终生情为她奉上。

蘩　漪　（接唱）谁家女竟使你如此癫狂？

周　冲　（神秘地）妈，她是个既聪明又有感情的人。

蘩　漪　孩子，你不是喜欢受过教育的人吗？她念过书吗？

周　冲　当然没有，不过这并不重要，我可以帮助她。

蘩　漪　（猜测地）你说的不会是四凤吧？

周　冲　对，就是她。妈妈昨天我已经向她求婚了……

蘩　漪　（惊愕地）什么？“求婚”？（为这两个字感到可笑）你向她“求婚”？

周　冲　（失落地）可是，她拒绝了我。她说，她已经有了意中人。

蘩　漪　有了意中人？（证实了自己的疑惧，沉重地自语）

周　冲　虽然她拒绝了我，可在我眼里，她更加真实、更加高贵了……

蘩　漪　我明白了……

周　冲　（发现母亲并没有听）妈，您这是怎么了？

蘩　漪　没什么。

［四凤端药碗上。

周　冲　（看见四凤，兴奋地迎上）四凤……

四　凤　二少爷。（走近蘩漪）太太，该吃药了。

蘩　漪　（恶从心起）谁说我要吃药？

四　凤　（怯懦地）是……老爷吩咐的。

蘩　漪　倒掉！

四　凤　太太……（为难地）您……

蘩　漪　倒掉！你们都巴不得我有病，甚至一病不起，是吧？

四　凤　（委屈地快要哭了）太太，您……

［四凤放下药碗无奈地退下。

周　冲　（埋怨地）妈，您今天是怎么了？干吗跟四凤发这么大的脾气？四凤、四凤！（追四凤下）

蘩　漪　（沉思着）她有了意中人？

（唱）难怪人去春不再，

只缘新宠已投怀！

欲将阴云驱天外，

还需决断速安排！

［鲁贵上，欲穿场下，看到蘩漪，止步。

鲁　贵　（走近她，讨好地）太太，您的病好些了吗？

蘩　漪　是鲁贵，我正要找你呢。

鲁　贵　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蘩　漪　听说你的太太常年不在家？

鲁　贵　可不是吗，为了每月八块钱的佣金，跑到八百里以外给人家当老妈子。两年才回一趟家，太太您说这值吗？还念过书呢，简直是没出息。

蘩　漪　她什么时候回来?

鲁　贵　对了，今儿就回来，火车马上就到，我正准备去接她呢。

蘩　漪　你让她先到我这儿来一趟，好吗？

鲁　贵　好、好。（猜度着）太太，您是要……

蘩　漪　我有话跟她说。

鲁　贵　（边寻思着）好，好……（欲下）

［周萍拿着信札上，看到蘩漪欲绕道躲下。

鲁　贵　（迎上，躬卑地）大少爷，您是看太太来了？她在这儿呢（指了指蘩漪，下）

周　萍　（望着走去的鲁贵，自语地）讨厌！

蘩　漪　（有意味地）是有点讨厌，如果这儿坐的不是我，他也就不讨厌了。

周　萍　（不屑应对，岔开话题）您下楼来了，病好些了吗？

蘩　漪　（对他的“关心”回以淡淡的苦笑）听说你要到矿上去？

周　萍　是的。

蘩　漪　什么时候回来。

周　萍　两年、三年，也许更久。

蘩　漪　难道你就这样走了吗？

周　萍　（会意地）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蘩　漪　怎么，不该说吗？想过没有，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周　萍　你？

蘩　漪　难道我们以前的事就随随便便地发生，又随随便便地忘弃吗？

周　萍　蘩漪，我求你不要再提我们以前的事好吗？那是一场噩梦，可怕的噩梦！……（很痛苦，说不下去了）

蘩　漪　怎么，你后悔了？

周　萍　您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说不出口来）是我弟弟的母亲。我们曾经迷失了自己、迷失了良知！现在……现在也该好自为之了！

蘩　漪　好自为之？可你说过你会对我负责任，为了我，你愿意让你的父亲去死！

周　萍　蘩漪……（恳求地）蘩漪，求你原谅我好吗？怪我年轻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蘩　漪　（打断他的话）可我不是一时糊涂，也没觉得做错了什么，更谈不到后悔！

周　萍　那你要怎么样？

蘩　漪　我希望你不要走，至少不要撇下我一个人走！

周　萍　这……（不知说什么好・背唱）

断难断，了难了

悔当初不该一时心火烧！

蘩　漪　（自语地，唱）怎能断?怎能了?

怎禁这如火情肠遭水浇?

周　萍

蘩　漪（相对走近，欲言又止，唱）

四目相对言语少，

五内如焚恨天高！

［二人僵持在那里。

［雷声隐隐。

［周朴园捻着素珠上。

鲁　贵　老爷，您慢着点。

周朴园　（唱）岁月磨砺人渐老，

往事如烟影未消，

未得安卧依高枕，

煤矿又起罢工潮！

弹压安抚虽巧妙，

怎奈是身心疲惫不堪劳。

周　萍　（看到父亲，找到了摆脱蘩漪的机会，迎上）父亲，我正要去找您呢。这是以您的名义，给矿上写的推荐信，请您过目。（递过信札）父亲，我想明天就走。

周朴园　你等等。（走近蘩漪，看了看药碗）今天你又没喝药？

蘩　漪　药太苦，我喝不下去。

周朴园　嫌苦就不喝？忘了你脑子有病吗？

蘩　漪　我……（看了看药碗，转过脸去）

周朴园　喝了它，不要任性。

［周冲匆匆上。

周　冲　父亲，您不是约了那个工人代表鲁大海来跟您谈判吗？他在门房已经等了一整天了。

周朴园　谈判？让他等着吧，不见！

周朴园　你到这儿来，总会有点什么要求吧？

鲁　妈　有。

周朴园　什么？

鲁　妈　我想看一看我的萍儿。

周朴园　你看他一眼，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况且他已知道他的生母早在三十年前跳河死了。咱们那个小儿子不是让你抱走了吗？

鲁　妈　那是你们家老太太眼看着孩子快要死了，才让我抱走的。

周朴园　他现在在哪儿？

鲁　妈　在你的矿上做工。

周朴园　我派人把他叫来。

鲁　妈　他已经来了。

周朴园　在哪儿？

鲁　妈　就在门房。

周朴园　叫什么？

鲁　妈　鲁大海！

周朴园　（吃惊地）鲁大海？

（唱）悠悠一梦三十载，

时过境迁未释怀。

深深一笔良心债，

压得我腰弯两鬓衰！

财富未遣郁闷去，

忧烦却来袭厅台。

亲情相隔九重外，

一团乱麻难解开。

［幕后吵闹声：（鲁大海的声音）“你们放我进去”！

［周朴园的随从上。

随　从　老爷，那个谈判代表鲁大海……他冲进来了。

鲁大海　（内唱）可恨矿主太残暴！

［鲁大海冲上，一伙周家仆人拉拉扯扯地阻拦着。

［周萍、周冲闻声上。

鲁大海　（然后冲向周朴园，接唱）

持钱财、仗恶势，收买警察压工潮，

枪响处众工友应声而倒，

冤沉千古恨难消！

（冲向周）

鲁　妈　大海！

鲁大海　妈！（转向周朴园）周朴园，你真！

（接唱）工人中问一问男女老少，

哪一家未饱受饥饿煎熬？

闹罢工不过为生存呼号，

哪料想为生计反把命抛？

鲁大海既担当谈判代表，

岂能让杀人者法外逍遥？

若不把复工条件一一办到，

我们就坚持到底决不动摇！

周朴园　（从鼻子里发出世故的笑声）哼哼哼，工人们不是推举你来跟我谈判的吗？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呀？

鲁大海　（愤怒地）你已经让我在门房等了整整一天了！

周朴园　那就委屈你了。告诉你吧，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谈判了。

鲁大海　什么？

周朴园　（对随从）把复工合同给他看看。

［随从把复工合同递给鲁大海。

鲁大海　（看完合同，吃惊地）啊？他们签字同意复工了？

周朴园　（得意地）对！和你一起来的那几个人都一一签了字，现在他们正高高兴兴地带领着工人们在井底下干活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一份矿上开工后打来的电报，不妨你也过过目。（说着掏出电报让随从交给鲁大海）

鲁大海　（看了电报，怒不可遏）这些没有骨气的东西！

周朴园　（同情地叹息着）年轻人！（走近鲁大海，满怀恻隐地）这世上还有好多事情你不明白。何必要这么冒失、这么冲动呢？

（唱）我也曾因年轻冒失冲动，

我也曾因年轻不辨青红。

入迷途进一步陷入绝境，

识时务退一步海阔天空。

倘若是你与我思能同谋行能同轨同心同德同修一门好品性，

从今后我把你视为亲生。

周朴园　孩子――

鲁大海　（大笑）哈、哈、哈……你收买了他们，还想收买我？只要听你的，你就把我当儿子看？你不配！别说你是在骗我，就算你是我亲生老子，我也跟你誓不两立！

周朴园　你给我出去！

鲁　妈　（拉鲁大海）大海，这儿不是讲理的地方，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鲁大海　（愤愤地）妈，整整一天，他让我在门房等候，原来是拖延时间施展阴谋，依仗权势，暗中运筹。翻云覆雨，深藏不露。（转对周）如今你又施弄奸巧，要让我背叛工友。你……你真是人中败类，下流！

周　萍　放肆！（冲向鲁）

周朴园　（制止周萍）萍儿。

［鲁妈听到呼叫“萍儿”对周萍关注起来。

周朴园　好，骂得好！既然这样，我也就无能为力了。从今往后，我的矿上也就没有你了――你被开除了。

鲁　妈　你……（欲言又止）

周朴园　叫鲁贵！

鲁　贵　（急跑上）在这儿呢。

周朴园　（指鲁大海）他可是你举荐到矿上的？

鲁　贵　（卑躬认错）是，怪我瞎了狗眼。

周朴园　这就是你调教出的孩子？

鲁　贵　（急于辩解）他……谁知道哪个王八蛋种下的野种！

周朴园　（怒喝）你也给我滚！

周　萍　（指使仆人）把他们轰出去！

周　冲　（冲着父亲喊叫起来）这是不公平的！

周朴园　多嘴！下去！

鲁　妈　（拦住仆人）大海，咱们走！（欲拉大海下）

鲁大海　（挣开母亲，冲向周朴园）周朴园！别看你财大气粗、不可一世，你迟早会断子绝孙！

周　萍　你……你说什么？

鲁大海　断子绝孙！

周　萍　我让你骂！（说着，打了鲁大海一记耳光）

［鲁大海欲扑上反击，被鲁妈拦住。

鲁　妈　（冲向周萍）你是萍……（忙改口掩饰）凭什么打人？

周　萍　你是谁？

鲁　妈　我是你……你打的这个人的妈。

鲁大海　妈，别跟他们说了，他们都是没有人性的畜生！

周　萍　（怒向大海）把他们轰出去！

［众仆人围打鲁大海。

［鲁大海奋力推开众仆人，怒视着周朴园，亮相。

鲁大海　（唱）道貌岸然怀奸险，

儒雅之下藏凶残；

手持佛珠装良善，

欺人欺世难欺天！

［周朴园极力抑制着激动，闭目仰天捻动着素珠。

［幕后，低沉的诵经声由弱渐强。

［雷雨大作。

［切光。只有一束追光照射着周冲，他满怀义愤，步履沉重地走向一隅，拉响了提琴。琴声如泣如诉……

周　冲　这是不公平的！

［黑暗中，一盏昏暗的油灯闪烁。

［灯光徐徐扩大，景现鲁贵家四凤的居室。

［屋内陈设简陋但不失整洁。

［四凤神情颓然，打开窗户向外张望。

［窗外大雨如注。

［鲁妈上，观察四凤有顷。

鲁　妈　四凤，四凤。

四　凤　（慌忙关上窗户）妈。

鲁　妈　孩子，你在看什么呢？

四　凤　（搪塞地）我……我看雨停了没有。

鲁　妈　雨下得不是正大呢吗？

四　凤　（无以应对）我……

鲁　妈　四凤，过来。（落座）

四　凤　（惴然地走近母亲）妈……

鲁　妈　孩子，你有什么心事吧？

四　凤　没，没有。

鲁　妈　是不是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什么人呢？

四　凤　没有，妈。

鲁　妈　（不相信地）真的没有？

四　凤　（心虚地）真的没有。

鲁　妈　孩子，妈是个没人可怜、没人疼的苦老婆子，是吗？

四　凤　（酸楚地）不。妈，您别这样，我疼您，我疼您。

鲁　妈　（严肃地）那你告诉妈，周家的少爷究竟和你怎么样了？

四　凤　（紧张起来）妈，是不是周家太太跟您说什么了？

鲁　妈　（近似自语）我想她也不会无中生有吧！

四　凤　（掩饰地）妈，您怎么能听她的话呢？

鲁　妈　（沉重地）孩子，你可要说实话，妈可是再也经不起事了！（落下泪来）

四　凤　妈！（扑到母亲怀里哭了起来）您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

鲁　妈　那好，你答应妈，从今以后再也不和周家的人来往。

四　凤　怎么会呢？过几天您不是要带我走了吗？

鲁　妈　是要走。可妈心里还是不塌实。

四　凤　妈，您多心了。我答应您以后永远不和周家的人来往就是了。

鲁　妈　不。我要你发誓。

四　凤　（意外地）发誓？

鲁　妈　（坚决地）嗯，对天发誓！

四　凤　（痛苦地）妈，这何必呢？

鲁　妈　跪下。

四　凤　（央求地）妈……

鲁　妈　你给我跪下！

［四凤边往下跪，边哀求地看着母亲。

鲁　妈　对着老天，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四　凤　（泪如泉涌，屈从地）

（唱）头顶黑云膝落地，

本欲嚎啕却哑泣。

泪珠滴滴伴誓语，

斩断柔肠到云际。

鲁　妈　听！外边打着雷，你要向雷电发誓，向老天发誓！

四　凤　（接唱）从今后离周家远如天地，

若来往愿遭受――

鲁　妈　（逼迫地）说，你倒是快说呀！

四　凤　（横下心来，接唱）电打雷劈！

鲁　妈　我的孩子――（泪如雨下，缓慢拉起已成泪人的四凤，紧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地抚摸着）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四　凤　（泣不成声）妈……

鲁　妈　妈也是万不得已呀。

四　凤　（抽泣着）妈，您早点睡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儿。

鲁　妈　好，你也早点睡吧。（欲下，转念，又返回，毅然地）不行。四凤，你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咱们明天一大早就走！

［音乐突止。

四　凤　（出乎意料）明天就走？

鲁　妈　对。明天就走，你快点收拾吧。（断然下）

四　凤　（痛楚转而伤心地遥望远方）萍，明天我就要走了，走得很远很远，你要多加珍重，你我来世再见了。

（唱）雷雨阵阵小屋寒，

滴漏声声人心烦。

明日怏怏随娘去，

前路遥遥似天边。

明晚茫茫何处宿？

情思悠悠两相牵。

情将断，梦将残，

欲告别，却无缘。

别后望你多珍重，

谨防酷暑与严寒！

［四凤伏案哭泣，渐渐睡去。

［周萍上，叩窗。

四　凤　（听见声音，急至窗前）谁？

周　萍　四凤！

四　凤　（吃惊地）萍？

周　萍　你开开窗户让我进去。

四　凤　不行，不行，我妈在家呢，你还是快点走吧。

周　萍　那我走了，我走了。

四　凤　萍。

［四凤见窗外无动静，打开窗户，周萍欲入。

［四凤欲关窗，周萍强行而入。

［四凤担心地望着内屋，然后向周萍。

四　凤　大少爷，这不是周公馆，你还是快点走吧。

周　萍　凤，我有话要跟你说。

四　凤　大少爷，我求您，放过我吧，要是让我哥哥看见，他决饶不了你。

周　萍　凤，你不是要跟我到矿上去吗？我决定带你走。

四　凤　带我走？

周　萍　对，咱们明天就走！

四　凤　明天？

周　萍　对。

四　凤　（痛苦地摇着头）大少爷，明天我已经不能跟你走了。

周　萍　（顿感意外）为什么？凤，你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拉住她的手）你这又是怎么了？我知道你妈不信任我，我一时冲动又打了你哥哥，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唱）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动手

未及攀亲却结仇。

可无金，可无银，不能无你

你是我心中的明月，栖身绿洲

天亮后我带你高飞远走，

冲出樊篱搏自由。

飞向天高云淡处，

风清月朗度春秋！

四　凤　萍！（慢慢抽出手来，依依不舍地，唱）

感谢你对四凤一片爱意，

事到此也只能各奔东西。

把你的情和爱深埋心底，

［此时，站在窗外的蘩漪早已悲痛不堪。

周萍、蘩漪（同唱）：

周萍　（向四凤）四凤啊！

蘩漪　（向窗内）周萍啊！

周萍

蘩漪　（唱）难道说这就是你我的结局？

怎能忘咱二人以身相许？

约山盟立海誓生死相依！

四　凤　（唱）天亮后我要随妈妈远去，

奔向那天边的小屋，陌生的小溪！

蘩　漪　（唱）一句话……

周　萍　（唱）一句话如突降晴天霹雳！

蘩　漪　（唱）可怜我，可怜我太轻信枉自痴迷！

四　凤　（唱）是天意是命运难以违逆！

周　萍　（唱）天可违命可逆此情难移！

蘩　漪　（唱）才知晓你精于逢场作戏，

弃旧情博新欢竟在旦夕！

四　凤　（唱）满腹话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蘩　漪　（唱）遭戏弄掏不出满腔委屈！

周萍

四凤┤　（唱）举目对天问雷雨，

蘩漪

为什么总向真情报哀凄？

［幕后，鲁大海的声音：“四凤！”

［蘩漪闻声，发狠地咬了咬牙，从外边关死了窗户，下。

四　凤　（极力压低声音，慌乱地）不好，我哥来了，快走！快走！

［周萍忙到窗前，用力推窗。

周　萍　（压低声音，慌乱地）窗户打不开了！

鲁大海　四凤，四凤！（提马灯上）

［四凤情急之下要拉周萍冲出门去，被鲁大海迎面拦住，四凤忙将周萍挡在自己身后。

鲁大海　是你?（向屋内）妈，快来！这儿有鬼！（提起桌上的菜刀，怒向周萍）

四　凤　（被吓得失魂落魄，惊叫）哥哥――哥！

［鲁妈急上。

四　凤　啊――（绝望无助地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下）

周　萍　（关切地）四凤！

鲁　妈　（看到眼前的情景，痛楚地）天哪！（晕倒）

鲁大海　周萍！今天你还想活着出去吗？

［鲁大海扑砍周萍，周萍慌乱地拉起凳子隔挡，难以招架，眼看要被砍伤。

鲁　妈　（苏醒，惊叫着拉住大海）大海！

鲁大海　妈，放手！

鲁　妈　大海，你要再动，妈就死在你的面前！（死死地抱住他，对周萍）你这个糊涂的东西，还不快跑？快跑！

［周萍仓惶跑下。

鲁　妈　（才发现四凤不见了）四凤，四凤呢？四凤――（追下）

［鲁大海追下。

［雷鸣电闪，雨暴风狂，鲁大海、鲁妈和周萍寻呼四凤的声音在风雨中飘荡。

［收光。

［音乐。

［雷雨声渐息。

蘩　漪　（内唱）步履蹒跚路难行，

（神色呆滞地在泥泞的雨地里挣扎着上，接唱）

愤难泄、恨难平，

满腔怒火满怀冰，

断肠人怒怨苍穹！

层层黑云压长空，

行行悲泪入雨中。

凄风不为吹愁去，

苦雨却来添伤情。

可怜盛夏雷雨夜，

呜咽风声掩哭声，

泪眼难辨来时路，

痛将肝胆溅泥泞！

［升光。

［蘩漪已站在周宅客厅里。

［周萍上，瞥见蘩漪，躲避地欲从另侧下。

蘩　漪　（依然不动，也没有看他）你上哪儿去了？

周　萍　（止步）是你，你还是少管我的闲事吧！（欲下）

蘩　漪　她呢？

周　萍　谁？

蘩　漪　你不是到她家去了吗？

周　萍　（对抗地）是的。你能怎么样？

蘩　漪　不怎么样。（几乎是咬着牙）我只是怕四凤的哥哥把你给杀了！

周　萍　你是怎么知道我去她家的？

蘩　漪　我看见了，可我没翻窗进去。

周　萍　（恍然大悟）那窗户是你从外边关死的？

蘩　漪　（坦然地）是我。你跟四凤幽会我怕让别人看见。

周　萍　（勃然大怒）你、你真是个怪物！幽灵！

（唱）你着了魔，发了疯，

雨夜探踪似幽灵！

暗中陷我入绝境，

柔弱之下藏穷凶！

我决心不顾责难娶四凤，

再不要煞费心机枉多情！

（欲下）

蘩　漪　（欲发火又忍了下来）你――萍，（恳求地）我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求你不要撇下我！还是带我一起走吧。

（唱）你看我无亲无故谁怜悯？

身若牢囚不知春。

我早已备好棺木只待死

多亏你救活一颗将死的心。

你若狠心弃我去，

岂不是亲手推我入孤坟？

要走带我一起走，

哪怕是傍……

周　萍　傍什么？

蘩　漪　（唱）傍四凤我也甘心！（跪了下去）

周　萍　（唱）违天理背人伦一场，

压得我心神碎痛不欲生。

我劝你弃邪念急悟猛醒，

再不要伤害亲人、辱没门庭！

蘩　漪　（忍无可忍，陡然站起，苦笑起来）你！嘿嘿，你还懂得天理？你还懂得人伦？告诉你，一个女人不能遭受两代人的欺辱。你！

（唱）你忘了曾将我百般勾引？

你忘了曾向我大献殷勤？

害得我不能生又不能死，

既非妻又非母也非情人！

遭受你两代人玩弄欺侵，

难道说这就是天理人伦？

我心中求生的残火

求生的残火成灰烬，

懒用这将死的躯体伴晨昏！

就请你亲手送我走，

也算你周萍有情有恩。

（从佛龛下周朴园的桌柜里取出枪来。接念）来、来、来！事已至此，我已别无他念，就请你亲手送我上路吧。（把枪塞给周萍，情不自控地惨笑）

周　萍　（被她吓得不知所措，拿枪的手颤抖着）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蘩　漪　（大喝一声）你来呀！

周　萍　（几乎是在哀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鲁大海从周萍背后上。

鲁大海　（怒吼）周萍！

［周萍被吓了一跳，转身下意识地枪指大海，颤抖得更厉害。

周　萍　你……要干什么？

鲁大海　（逼他步步后退）我跟你要四凤！你们这些人，酒足饭饱，良知丧尽。勾引我贫家女消遣开心。今天我若不教训你，你怎知穷人也是人！（将周萍打倒在地）

蘩　漪　萍――（护住周萍，要扶他起来）

周　萍　你滚开！（狠狠地推开蘩漪）大海！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可以杀了我，可我和四凤是真心相爱，我会让她向你说明白的。

蘩　漪　（彻底绝望了，发狠地对周萍）周萍，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周　萍　随你的便！

［蘩漪毅然下。

［四凤上，她神情憔悴，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苦难。

四　凤　（怯弱无力地）萍……

周　萍　凤！（忙去扶她）

鲁大海　（推开周萍，拉住四凤）你，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说……

周　萍　大海，我求你不要为难四凤，她已经再也不能承受了！

鲁大海　你少装慈悲！

周　萍　四凤我们收拾东西，现在就走。（周萍拉四凤欲走）

鲁大海　（拦住去路）你敢！

［鲁妈上，经过一夜煎熬，她似乎又老了许多，神情也有些呆滞。

四　凤　妈！（扑向母亲，悲声大放）都是四凤不好，都是四凤不好！（慢慢跪了下去）

（唱）可怜妈妈慈母心，

总盼我端端正正长成人。

妈妈流下千滴泪，

儿心如刺万根针。

妈妈呀，

任打任罚都在你，

只要妈妈能宽心！

请妈妈允我跟他走。

鲁　妈　（一个“跟他走”使她恢复了意识）什么？跟他走？

四　凤　（接唱）儿永世不忘娘的恩！

周　萍　（恳求地）鲁妈妈……！

鲁　妈　（终于哭出声来）苦命的孩子！

（唱）有苦难诉才叫苦，

血泪入心难流出，

做娘的走错路一步，

后尘儿女入歧途。

他们是同胞兄妹亲骨肉，

怎能够效鸳鸯称妻道夫?

四　凤　妈――

周　萍　（哭求）鲁妈妈，您就成全了我们吧！

鲁大海　（呵斥地）四凤！（指着周萍，念）像他们这种人，依仗钱势，横行天下，他们父子相比，分毫不差。你不能一时糊涂，把一生来做赌押呀！

四　凤　（隐情难言）妈……哥哥！（念）这是我自己铺就的路，生也好、死也罢，只能随他！（哭泣）

鲁　妈　（坚决地）不！不、不……不行！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我情愿没有你，也不能让你跟他一块走！

周　萍　鲁妈妈，您要是再三不肯，那……我们只好自己走了！（果断地拉起四凤要走）

鲁大海　不行！

四　凤　（悲泣地）萍！（眩晕过去）

［音乐戛然而止，静场。

鲁大海、周萍、鲁妈（轻声地）四凤、四凤……

四　凤　（依在周萍怀里，虚弱无力地）妈……

鲁　妈　孩子，妈的苦说不出来呀！

四　凤　妈，您就……饶了我吧……（轻弱地，唱）

儿失足铸成千古恨，

羞愧难当怎说明？

妈呀，女儿已然有身孕。

鲁　妈

周　萍┤（吃惊地）啊？

鲁大海

四　凤　（接唱）泼水难收路已穷！

［鲁妈呆若泥塑。

鲁大海　（咬牙切齿地向周萍）周萍，今天我非宰了你！（举起凳子欲砸周萍）

［四凤急忙护住周萍。

［鲁妈拦住鲁大海。

鲁　妈　（惊呼）我的儿……我的儿子！（扑上去推开大海，背唱）

手心手背都是肉，

（对大海唱）

莫为旧恨添新仇，

可怜我一双儿女罪孽铸就，

亲兄妹暗苟合木已成舟。

无奈何放他们高飞远走，

天报应娘为儿承担罚酬！

（横下心来）孩子！

（拉起四凤，无奈地，接唱）

要走你就远远地走，

千难万难莫回头。

天涯海角去安家，

隐姓埋名度春秋。

要走你就悄悄地走，

昼宿夜行为遮羞。

人生路上负罪去，

自消灾难自解愁！

要走你就快快地走，

追星赶月莫停留。

永世不要恋故土，

永世莫为母担忧！

四　凤　妈！（跪）您多保重，女儿走了。

鲁大海　（急切地）四凤，妈老了，你可不能糊涂啊！

鲁　妈　（痛苦地挥着手，让他别再说下去）大海，你不明白啊！（向四凤凄惋地）孩子，让妈再好好亲亲你。

四　凤　妈……

鲁　妈　（抱住四凤哭泣，向周萍）你也过来，让我再看看你。

［周萍低首向前。

鲁　妈　（痛苦异常，最后狠心地）你们走吧！（无力讲话，挥手放行）

［周萍扶着四凤欲下。

四　凤　（猛回身，痛苦地扑向鲁妈）妈！

周　萍　四凤，走吧！

［蘩漪拉周冲上。

蘩　漪　站住！（拦住周萍去路，推周冲向前）你们上哪儿去？

周　萍　你来干什么？

蘩　漪　我让你们的弟弟为你们来送行！

周　冲　妈，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蘩　漪　冲儿，你看看、你看看！（配乐念）

看看你眼前的这对男女，

是怎样暗合谋把你相欺！

这一个施媚态秋波频递，

搅得你方寸乱魂飘神移。

这一个做兄长伤天害理，

暗地里夺你爱欺你憨愚！

冲儿，你本是男子汉顶天立地，

扬血性洗羞辱要论高低！

周　冲　（埋怨地）妈，您这是怎么了?（不愿说什么，背过身去）

周　萍　（怒向蘩漪）蘩漪，你也太过分了！（转向周冲）弟弟，哥哥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和四凤……

周　冲　哥哥，你什么也别说了。你带四凤走吧。只要你好好待她，我会真诚地祝福你们。

周　萍　（感激地拉着周冲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弟弟……

蘩　漪　（大出意料・怒向周冲转而绝望、悲愤地）你！你！（冲着观众）你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天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啊？

（唱）我好无助、好失望，

儿无血性娘心伤！

指望他横刀立马夺旧爱，

他却把尖刀刺向我胸膛！

他们是父狠儿更狠，

我却是母弱子不强！

周　冲　妈，您别这样！

蘩　漪　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不是你妈！

周　萍　（慌乱地）蘩漪！你真是疯了，弟弟送她上楼去、上楼去。

蘩　漪　对，我是疯了。可我还知道你是谁，我是谁。而你呢？

周　萍　（急于逃离）四凤，我们走！（拉四凤欲下）

蘩　漪　（完全失态地）站住！周萍，我要你说，我要你把真相给四凤、给你的弟弟、给所有的人都说明白！

（倾泻般地，唱）

你始乱终弃把我毁，

凌弱又做窃花贼！

人皮之下藏厉鬼，

可杀可剐亦可悲！

对生父对继母你都有罪！

［场上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幕后伴唱：天也昏来地也黑！

［炸雷、寒光、暴雨。

［周冲悲愤之极，步履迟缓地向周萍走去。

周　冲　（向周萍）你……（转向蘩漪）你……（突然嚎叫般地仰天痛哭）天哪！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周　萍　（慌乱至极）你怎么能这样！四凤不要理她，她是疯子，我们走！（欲拉四凤走）

蘩　漪　走？（冷笑）大门已经上了锁，你们走不了了！

周　萍　蘩漪！你真是疯了！来人，来人，把她关起来！

蘩　漪　周萍，你这个虚伪的东西！是你欺骗了你的父亲、欺骗了我、欺骗了你的弟弟，如今你又欺骗了她！（指四凤,毫无顾忌地高喊）朴园、朴园！等等他来了！

［雷声轰鸣。

［周朴园穿着睡衣上。

周朴园　（斥责蘩漪）半夜三更大喊大叫，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蘩　漪　（怒火未消，仍在喘息）我请你来见见你的好亲戚！四凤你过来，（拉四凤向周朴园）这是你的儿媳妇！（对四凤）叫他爸爸！叫啊！（拉鲁妈）你也认识认识这位老太太，这是你的亲家母！（厉声对周萍）周萍，你也过来！当着你父亲的面给这个妈磕头，（咆哮着）磕头啊！

周朴园　（目视着鲁妈）侍萍，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蘩　漪　（吃惊非小）什么？她？

鲁　妈　（慌乱地）不！你们弄错了！

四　凤　妈，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周　萍　（向鲁妈）侍萍？什么？你、你是我的……（转向周朴园）不！不是！父亲，您告诉我不是！

周朴园　萍儿，不要以为你和四凤是同母，就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

四　凤　（痛苦地向着母亲）妈，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周　萍　父亲――

周朴园　萍儿，她就是你的生母梅侍萍，快给你母亲跪下。跪下！

［霹雳、闪电、暴雨。

［场上众人目瞪口呆。

［幕后合唱：

啊DD

霹雳千声人未惊，

惊时方知天杀人！

寒光劈得乾坤裂，

巨雷炸得天地沉！

［雷鸣电闪，大雨如注。

［合唱声中，四凤和周萍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周朴园和鲁妈，说不出一句话来，继而，他们互相指着对方，痛苦地惨笑着。

蘩　漪　（极为悔恨地）萍，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四凤

周萍（互指对方）父亲？！你……我……天哪！

［四凤惨叫一声，向后花园跑去。

周　冲　四凤，四凤……（紧追于后）

［周萍走向沙发背后，掏出枪来，神情麻木地凝视着。

［四凤跑到电线断裂处，触电，惨叫一声倒地死去。

周　冲　四凤！（去拉四凤，触电倒地，死去）

鲁大海　四凤！

蘩漪

鲁妈　冲儿！

蘩漪

鲁妈　孩子……（都已双腿发软，挣扎着向四凤、周冲走去）

［突然一声枪响，周萍击毙了自己，倒在沙发背后。

［合唱声止，静场。

［蘩漪和鲁妈止步，恐惧地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周萍。

鲁　妈　（有字无声地）孩子，我的孩子……（晕倒）

蘩　漪　（和鲁妈同时）萍，萍……（晕倒）

周朴园　（陷入极度痛苦，呆若泥塑木雕，机械地捻动着佛珠，像念经般地）儿子，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雷电爆裂，大雨如注。

［幕后女声合唱起：

富贵人家多善行，

手弄佛珠口念经。

凡人不知神仙事，

只盼一生得太平。

［在合唱声中缓缓收光，落幕。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