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中国家FDI流出对母国宏观经济效应探讨

摘要：以往对于对外直接投资和跨国公司经营活动的研完，多以发达国家为投资母国、而以发达国家或者发展中国家为东道国，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流出则关注较少。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和转型经济体成为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流出地，实行“走出去”战略，关注发展中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流出对母国经济的影响将十分必要。

关键词：发展中国家 FDI流出 宏观经济效应

一般而言，只要对外直接投资项目对母公司的整体业绩产生正面影响，那项目自身就会在全局上使母国受益。然而，实际情况是否如此，还要由具体的投资情况以及公司利益与母国经济整体利益的契合程度而定。本文将针对发展中国家FDI流出给母国宏观经济带来的影响进行包括国际收支、国内投资、和就业状况的讨论。

一、国际收支效应

(一)与FDI流出相关的金融资产流动

与FDI流出相关的金融资产流动包括由本国流出的资本和多种形式的、直接或间接流入本国的资本，以及由对外直接投资产生的各种费用。FDI流出项目通常情况下会导致母国国际收支账户中金融资产的净流出，但是随着对外直接投资带来的收益，净流出会逐渐变为净流入。这一点对于FDI流出数额相对较大的国家来说尤为重要，例如，新加坡2005年的国民收入总额中有20％来自海外收入，其中海外投资收益占绝大部分。但是，后续追加的投资、或者是之前的投资收益被用于再投资，又会导致金融资本净流出的增加。

从几个较早开始在美国进行直接投资的发展中经济体的数据可以看出，通常情况下，由FDI流出而导致的国际收支流入明显超过由此导致的国际收支流出(如表1)。例如，2002年韩国流入净额超过160亿美元，其他几个国家绝大多数项目均为正值。

除了流入与流出的平衡问题，FDI流出国家的另外一个关注焦点就是资本外逃。较之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商业环境还不够稳定，因此一些公司认为有必要通过海外投资建立“安全窝”，尽管有些情况在本土投资收益更大。除此之外，某些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在一些离岸金融中心进行巨额的直接投资，如百慕大，英属维尔京群岛，以及开曼群岛，或者进行“迂回”投资。随着发展中国家逐步放开对于海外投资的各项限制措施，此类投资也随之增长，与其他形式的FDI相比，此类交易通常不够透明，管理部门往往很难追踪投资最终目的，其影响几乎不可能进行量化。

以中国为例，如表2所示，2006年对外直接投资流向国(地区)排名显示，排名在前三位的经济体为开曼群岛、中国香港、英属维尔京群岛，很显然，其中必然存在巨额的资金出走和迂回投资。

(二)FDI流出与进出口贸易

FDI流出和母国贸易之间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跨国公司的投资动机。如果跨国公司进行自然资源寻求性投资，则FDI流出将导致资源的进口和开采资源所需投入的出口的增加。市场寻求性投资可望推动母国经济体向东道国的中间产品和资本货物的出口。如果是效率寻求性般资，目的在于降低成本，例如亚洲的新兴工业化经济体的对外直接投资，既可以增加进口也可以增加出口，尤其是促进公司内贸易，其影响程度和模式取决于跨国公司一体化国际生产活动的地理分布情况。至于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经常进行的战略性资产寻求性投资，能够促进母国国内生产经营活动，对于开拓海外市场具有正面影响。

FDI流出与贸易之间的关系也取决于行业特点，比如行业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具有的可贸易性。如果可贸易性受到限制甚至不可贸易，如许多服务业的特点，FDI流出很少产生直接贸易效果。只有在可贸易的产品和服务行业，讨论FDI流出是增强还是取代母国出口这个问题才有意义。可贸易服务行业的对外直接投资，可以促进母国可贸易产品的出口，而此类行业正是发展中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的重要领域。

对发达国家的研究表明，对外直接投资和母国出口通常存在互补而非替代关系，在高收入的发展中母国经济体当中、研究发现FDI流出是带动出口的促进因素，特别是当投资流向其它发展中国家时，这种促进效应更加明显。显然，母公司通过公司内贸易与外国子公司保持紧密的联系，这类公司内贸易通过上下游的联系影响母国其它行业及其出口潜力。

1992、1997和2002年，若干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在美子公司的公司内贸易的数据表明，绝大多数情况下，子公司从母公司的进口超过他们对母公司的出口。在上述三年内，对于在美国设有子公司的发展中国家公司而言，其公司内贸易的进口额是出口额的两倍。相关资料显示，发展中国家在日本的子公司大多数都是支持贸易型的。2003年，358个子公司里有178个从事批发与零售贸易，自南亚、东亚和东南亚的母公司的进口高达6,340亿日元(55亿美元)，占日本从这些地区总进口额的3％。

在把发达国家跨国公司过去的经验应用子目前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考虑世界经济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发生的重要变化。贸易自由化和全球化的发展，企业需要做出快速反应适应全球竞争，从而导致产品生命周期的缩短。为了夺取和保持海外市场，来自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都需要同时进行出口和对外直接投资，甚至有时候需要在贸易之前就进行对外直接投资。

在目前世界经济形势下，出口和直接投资作为企业广泛参与国际竞争的手段，其重要性都不容忽视，二者很大程度上是并存、相辅相成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也可以认为，FDI流出对于争取海外市场、增强企业竞争力具有积极影响，从而对于出口竞争力也同样具有正面效应。

二、国内投资效应

从经济增长的角度而言，因为国内投资是GDP增长的一个主要来源，对国内投资和资本形成的各种影响，是FDI流出对此所产生的效应。对发达国家对外直接投资的研究，大多倾向于支持FDI流出对国内资本形成会产生积极的影响。

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这种影响可能与在发达国家中所发现的情况相似。例如，新加坡作为一个高收入的发展中国家，其FDI流出占固定资本形成总值(GFCF)比例非常高(如2005年该比率高达22％)，有研究表明，其FDI流出对GFCF存在滞后两年的轻微的正面影响。

但是，FDI流出对于国内投资的影响，很可能会受到投资动机、投资发展阶段、所处行业(货物或者服务业)、投资对象国(发达国家或发展中国家)、以及国内资源禀赋的影响。

以投资动机为例，通常将直接投资划分为：市场寻求性投资、自然资源寻求性投资、战略资产寻求性投资、效率寻求性投资。以往对

发达国家的长期研究表明，前三类投资通常对GFCF有正向影响或者无明显影响，而效率寻求性投资则产生轻微的负面影响。

不同动机的直接投资，在母国不同发展阶段所处的地位是不同的，通常在对外投资发展初期，往往以保障海外市场、确保自然资源供应、或者从发达国家获取战略资产为目标，而效率寻求性投资则通常出现在更高的发展阶段。发展中国家通常处于FDI流出的初级阶段，因此以前三类投资为主，而较少进行效率寻求性投资，因此其FDI流出对国内投资产生正面效应的可能性较大。例如，中国和印度的跨国公司，至少在目前这个时间，很少进行效率寻求性投资，因为这两国都能提供高效率的生产基地。这种模式与早先中国台湾省和香港特区的国际化是不同的，这两地的企业很早就开始把劳动密集型生产活动向海外转移。另外，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经常进行的以获取技术等战略性资产为动机的投资，能够消除发展瓶颈，从而促进国内投资。

此外，与FDI流出相关的资金流动还会影响用于母国投资项目的金融资本。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对外投资，很显然是为了进入发达国家的金融市场，以降低对母国融资的依赖或对此进行补充。例如，南非跨国公司在英国投资，目的就是在伦敦股票交易市场上市融资。虽然没有获得全面的统计数据，以比较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和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向东道国或第三国融资的程度，但发展中国家母国金融市场相对不发达，预示着其跨国公司更多地依赖国外资源和国外分支机构的收益，为进一步扩张提供财务支持。

总的来说，FDI流出对于母国国内投资通常产生较正面的影响。另外，从对金融资本的运用来看，尽管表面上似乎金融资本随着FDI流出而流向海外，但是，考虑到FDI可能为母国带来的各项收入，以及发展中国家金融市场普遍发展水平较低，因此企业进行海外投资，进而获得海外融资机会，很可能为进一步增加国内投资提供资金支持。这一点取决于跨国公司海外投资的目的，以及其海外经营成功与否。

三、就业效应

在对就业的影响上，进行海外投资的跨国公司与母国政府之间可能存在较大利益分歧。跨国公司通常力求在全球网络内对劳动力或人力资源配置进行优化，而母国政府则致力于使本国就业率最大化，学者们对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各个发达母国经济体进行考察，结论是：两者的利益分歧可能相对较小，总的来看，FDI流出对母国经济体的就业影响很小，只有效率寻求型的对外直接投资，可能存在就业转移的问题。

虽然多数实证研究都表明FDI流出对总体就业水平的影响很小或者是有微小的正面影响，但是劳动力就业的某些方面、以及某些就业群体可能遭受严重的损害。尤其需要强调的是，在发达国家存在一种共识，那就是FDI流出的确增加了母国就业方面的不安全因素，并且对于降低母国就业和王资水平带来一定风险。因此，母国政府应该采取积极的劳动力市场政策对此进行干预。

FDI流出对于母国就业的影响取决于以下因素：海外投资的类型、海外经营活动对于母国经营的互补性或者替代性、以及投入品来源于母国的程度。效率寻求性对外直接投资很可能对母国就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尤其是当跨国公司对价值链低端的生产活动进行转移的时候，这种影响会更加明显。对母国经济最好的情况是，海外投资可以提高对高水平技能、管理服务、和中间产品的需求，从而引导母国就业的结构性调整，而未必会导致母国就业的减少。对母国经济不那么乐观的情况则是，海外投资可能替代在母国总部的活动。如果母国的成本条件或者其他商业条件比较差，则后者出现的可能性更大。

关于FDI流出对发展中母国就业的影响，这方面资料有限，但是少量的数据表明，其影响很可能与发达国家情况相似。例如中国台湾这样的高收入发展中经济体，该地区对各类不同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能够为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但是，流向中国大陆的直接投资则减少了非技能类劳动力的就业机会。总体而言，FDI流出对就业机会的创造效应大于其替代效应。

2000年的一个对巴西工业企业的调查清楚地显示出FDI流出对中等收入国家就业的影响。与纯粹的国内企业相比，投资海外的巴西跨国公司在母国聘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为其提供稳定的就业，并且支付相当于国内同行三倍的工资。这方面，巴西跨国公司的行为及其效果与巴西国内的外国子公司很相似。还有证据表明，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在进行海外投资之后，为适应全球竞争的需要，在母国对雇员进行专业培训，使得母国总体人力资源得以升级。

由于母国经济存在差异，低收入发展中国家的FDI流出对母国就业的影响，可能与新兴工业化国家、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有所不同。例如，低收入发展中国家的制造型跨国公司也许能够在母国继续低成本的生产活动，外国子公司则主要从事销售、产品研发等活动，在这种情形下，就业机会的出口很少甚至没有。另一方面，此类投资有可能造成母国管理类就业机会受到限制，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向经济发达的市场进行投资，因此更倾向于聘请来自发达东道国的管理者。

综上所述，FDI流出对于国内总就业水平通常产生正面影响，但是，流向不同东道国的、不同类型的投资，有可能对国内的就业结构、以及工资水平等产生影响，并且会损害到某些群体。比较理想的状况是，政府通过积极的劳动力政策，引导FDI的流出方向，带动国内人力资源和就业结构升级。

综上所述，以往对于发达母国经济体的研究大多表明，FDI流出对于母国经济产生正向影响。尽管由于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最近才兴起，由于资料有限，尚无法进行全面的实证研究，但是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预期，其FDI流出对母国经济的影响与发达国家相似，很多情况下可以借鉴对发达国家的研究成果。同时，由于其所处的世界经济环境不同，以及投资发展阶段、母国经济特点、对外投资类型的差异，发展中国家FDI流出的宏观经济效应也表现出自身的特点。政策制定者应该对此做出积极的反应，避免或者抑制其消极作用，以促进母国经济持续增长。

本文作者：黄卫平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董丽理 北京外国语大学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