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普通”居然也这么难

时间:2022-09-29 11:12:11

想“普通”居然也这么难

邹菲菲是2月14日这天过生日,所以一家三口的聚会老是被安插在双双对对的情侣间,气氛浪漫又荒诞。今年的2月14日,正是邹菲菲叹着气从学校背了成摞的新书回来的一天,菲菲吹熄蜡烛后说出了她的心愿,让妈妈大吃一惊:

“妈妈,新学期我可不可以不上学,就在家里陪你?语文和政治我可以自学的,音乐美术体育,本来就在外面学,英语可以让楼上的林老师教我,数学和物理,反正有家教老师,妈妈你多请人家两个半天,就行了。”

女儿想上“家庭学校”?中国可没有这个传统,而且,一旦孩子没有了学籍,中考就有问题。

菲菲现在就读的学校可是全省最好的私立中学。

六年级时,菲菲爸爸为了让女儿以“特招生”的资格进入这所学校的快班,不惜拿出自家画廊一整年的利润来捐资助学,拿到了这所中学的校董资格。

当菲菲爸爸捐出100万之后,校方还要求爸妈提供孩子“艺术特长”的凭证,这可把这对夫妻忙坏了,菲菲虽然学过儿童画、书法、小提琴,还参加过“写作学习班”,自小也爱涂涂抹抹,写写画画,但爸妈可没逼她头悬梁锥刺股,认认真真练过一番“童子功”。

为了菲菲的顺利升学,妈妈在菲菲六年级这一年间,办成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替菲菲出一本书,把她小学六年来得意的作文和儿童画作品都收进去;第二件事是安排菲菲在画廊里举办了一次“菲菲绘画个展”;第三件事是办了一次“菲菲小提琴之夜”。这三件事都办得极其成功。菲菲小学毕业时,已经成了她这个年龄段知名度最高的女孩,因此进校后,她被分到了快班中的快班――初一(10)班,而且代表全体新生上台致辞。

那时候的菲菲,是多么心高气傲,走路都高高昂着头,怎么才短短一年半时间,当年踌躇满志要成为名校里的“明星学生”的菲菲,居然想像蜗牛一样躲在自己的壳中,连学校也不想去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心急如焚的菲菲妈妈让我去跟她唯一的宝贝女儿谈谈。

在麦当劳里喝掉了三大杯咖啡,菲菲才鼓足勇气开口说:“阿姨,我今天的生活,就是被我妈毁了的!”一语既出,她就啜泣起来,眼泪打在第四杯咖啡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回过头来想,我妈妈真虚荣,真自私!她明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学校跟不上趟,可她认为像她和我爸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物,女儿怎能不上最好的中学?所以她把我送来。这也罢了,如果我能够当一个普通的学生倒也行。可我妈妈,好像惟恐人家不知道我是校董的女儿似的,让我的班主任帮我去办一张教师就餐卡,天天叫上我一起去教师食堂吃饭……”

我忍不住笑着插言说:“你妈妈也是好心,怕你在学生食堂吃不好!”

她落寞地摇头:“我天天跟着老师吃饭,慢慢地成了一个‘特殊人物’,就从班集体中孤立出去了呀!而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初一第一次月考下来,我名列全班第52名,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入学资格是我爸花100万买来的,她们看我的眼神,怎么说呢,充满了讥讽、嘲弄和恍然大悟后的怜悯。”

我替菲菲的咖啡加了一块糖,但她固执地把这块糖捞出来,放在托碟上,“我不要加糖,我喜欢咖啡苦苦的味道。你们大人为什么老要把糖放进小孩的杯子里?”

我表扬她:“你很有个性。但恐怕你妈妈为你做得太多了,她不愿意让你在名校变成默默无闻的学生,变成排名落后的学生,她千方百计要在你的生活中加‘糖’,结果反而让你越来越被动,越来越被你的同学孤立。”

菲菲苦笑,“猜得很对!我妈妈大概背地里做了很多工作,我有一些小违规,都不会有人管。一开始我还蛮自得的,后来看看情势不对,老师越是对我宽松,其他同学就越是对我气不服,各种难听的话都有。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站到我的对立面上去了。每次我受了人的奚落,却会在围观者眼中看到这样的表情,‘她那么得意的人也有今天!瞧啊!这就是特权阶级的下场!’可我的妈妈还在继续好心办坏事,继续让我难受。初二上学期,她又在我选拔失利的情况下,动用她与老师们的良好关系,为我在作文比赛和英语比赛中搞到了追加名额,让我去市里参加决赛。妈妈的理由是:‘我不能让这个学校把我女儿搞自卑了!’

“可我让妈妈失望了,我这种写惯时空穿越小说的人,哪能写传统意义上的模范作文?而在英语方面,我一向是那种怯于开口的人,我只能在网上与国外的网友聊天。这些,妈妈都不懂,她就是一门心思要把我栽培成名校的明星学生,让我骄傲地昂起头来。可上台去领作文竞赛三等奖和英语竞赛鼓励奖时,我清清楚楚听得底下有人议论说:‘听说邹菲菲的妈妈能量很大,邹菲菲的竞赛考号都与别人不一样,方便上面有人照顾她。’‘是呀,这么着,奖项还这么低?邹菲菲的妈妈真是通天人物,好歹也替她搞两个一等奖回来吧。’我气不服,下了领奖台,居然去找那两个议论我的女生对质,我说,‘随便你们怎样不服气,今天的成绩,是我自己考出来的,我问心无愧!’那两个女生笑倒了,‘我们没说你问心有愧呀,我们是为评委的小器长叹息――既然连特别考号也发放了,区区一个一等奖还舍不得给人家!’我气坏了,回到家后朝妈妈大发脾气。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变得特别怕去学校,怕去面对同学们讪笑的眼睛。只要我一走进教室,就有人窃笑着四散开来,哪怕她们刚才在议论别的事情,我都疑心在议论我。我变得喜怒无常,觉得班上每个人都在孤立我、嘲笑我。

“前些天,我在网上看到美国的家庭学校――孩子不用上学,不用去理会这些人际关系的困扰,孩子只要跟父母和家庭教师打交道,我觉得这种方式很适合我,可以帮助我完成学业,并留出时间来练琴和画画。老实说,再在学校里呆下去,我可能会憋疯了的。阿姨,你能不能帮我说服我妈妈?”

告别菲菲的时候外面雨雪霏霏,我有意拥抱了这个高我小半个头的女孩,她是如此地壮实,又是如此地彷徨无助,想到她这一年半来所经历的挣扎,我的心隐隐作痛。

心理咨询师明月的话:

身为完全由父母规划出来的“明星学生”,菲菲本来就容易在伙伴群体中遭遇到嫉妒、不服、挑剔、误读等来自他人的负面反应。当然,如果想变成一个普通学生,也要在心理上做好一系列准备,包括老师对她“一视同仁”后,菲菲必须通过与同学的紧张PK,由同学投票来决定谁去参加竞赛;菲菲要是违反纪律,她所受的处罚可能比别人偏严而不是偏松……要知道,一个人最失败的,不是享受过“特殊待遇”,而是自打享受过了之后,连一点委屈也受不了,连当一个普通人的肚量也失去了。所以,有必要对菲菲说,你是受了一点苦,有了一点委屈,但这样一来,同学的“倒菲菲之心”就会变成“挺菲菲之心”,能够帮你无障碍地重新融入群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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