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普通城市有普通梦想

白山黑水之间，有一座小城牡丹江，那儿就是我的老家，“牡丹江”三字是满语，意为“弯曲的水”。每个在外的牡丹年都会唱台湾组合南拳妈妈的歌《牡丹江》。跟家乡的朋友讨论过为什么台湾人要写一首我们老家的歌，朋友觉得也许他们只是想在地图上找一个名字好听又很遥远的地方，讲一个温馨平凡的小地方的故事。牡丹江曾因八部样板戏之一的《智取威虎山》而闻名，英雄杨子荣和匪首座山雕堪称“史诗般的对手”。

牡丹江是个黑龙江边陲小城，向西是哈尔滨，向东经绥芬河口岸出境，不远就可达俄罗斯远东第一重镇符拉迪沃斯托克。据说俄罗斯远东极缺生活用品，早年贩个毛巾肥皂出去，都能轻松发财。当年搞满洲殖民的日本人在铁路交叉口设立火车站和兵站，市集随之出现。

虽然是边城，但我还真没见过多少老毛子（俄罗斯人的俗称），只是很早就玩过俄罗斯套娃，吃硬邦邦的俄制巧克力。老家地理位置太偏，1991年我坐火车去天津要3天，2002年“非典”都传不进来。

市档案馆陈列有1920年代日本人绘制的“牡丹江都市计划图”，与现在的城市格局一致。解放后，牡丹江是很有名的重工业基地，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无论我去什么工厂，都会先找到巨高巨粗的烟囱。在国企改革、大干快上开发区、房地产泡沫的三部曲当中，我老家刚唱完第一乐章。

去年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建国时树立的苏联红军解放纪念碑从显赫的原位置被移走，代之以反映和平与发展内容的新雕塑。爸爸说当时此事引起了很广泛的讨论，有人认为红军纪念碑是城市历史的象征，不应被移走，就算要移走也不应该被废弃，我们应该尊重城市的历史。

我现在已经是外地人，每年一两次回牡丹江“旅行”，已经丧失了家里的固定床位和对老家发言的资格。不过，我赞成这些反对者的观点。我们只有不到100年的建城史，赶快保护还来得及，什么时候我们真的发现遗忘得太多了，回头想再补齐恐怕就来不及了。收集地方档案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前述我看到的那张日本人编制的城市规划图，据说是城建档案馆中不多的真品，绝大部分材料都要根据记载来重新制作。

像我和我的同学们这样，大学毕业坚决想留在外地的牡丹江人，数量相当庞大。在牡丹江，确实存在这样一种潜意识，每一家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出这个小小的山城，去外面的世界好好打拼，孩子们因此也觉得跑得越远越给力，普通青年上省城、文艺青年上北京，这几年也有逆向潮流，我的高中同学每年都有回牡定居的，绝大多数都考了公务员。

由于重工业衰落、旅游业在郊县发展、商业规模一直没有井喷、贸易中心偏移至绥芬河，现在的牡丹江主要靠开发商投资房地产来拉动经济，休闲娱乐消费成了支撑城市的主流产业。而这些南方来的开发商，出于设计习惯和销售目标的考虑，盖了太多不适合东北家庭的户型，卧室都很小，客厅都很大。很多楼盘一起上马，迅速推高了牡丹江的房价。2010年10月居然令人发指地杀进了全国城市房价涨幅前十名，很快吞噬了父辈多年积蓄不说，还让我那些逃离北上广的同学们惊愕地发现：在北上广买不起房子，回了老家还是买不起，悲剧了！

不管怎样，游客也罢，居民也好，希望牡丹江从小城变成大城是乡亲们共同的心愿。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和北京同步的电影院线，有了能和全国同一天开售《乔布斯传》的书店，还拥有国际巨星韩庚同学——我的很多同学真的曾是他小学同学，现在则是他的粉丝。住大房、看大片、见大明星……原来我们有的只是和别人一模一样的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