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聊斋志异》中的人鬼恋现象

时间:2022-09-21 06:14:56

内容摘要:蒲松龄吸取民间丰富养分,以此为基础,把“人鬼恋”故事演绎的出神入化,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人鬼恋和人狐恋,比起前代的同类作品,在具体内容和艺术形式上都有了新发展和特点。

关键词:《聊斋志异》 蒲松龄 人鬼恋 特点

我国同世界各民族一样,鬼神观念在原始社会早期即已产生。当时生产力极为低下,人们不能正确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认为人死灵魂不死,变为鬼物,狐是一种妖兽,为鬼所附,都具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有特殊的灵性。”[1]从中可以看出,鬼与狐是被并列的,提到一者,便会马上联想到另一者。

“按古人观念:人死曰鬼,物精成妖(化人),通过修炼,都可以成为神仙、鬼仙或狐仙。”其中关于“物”的解释,钱钟书说:“物,盖指妖魅、精怪,虽能通神,而与鬼神异类。”[2]可见妖魅、精怪成精后可以幻化成人形,并且是不同于鬼神的。为了下面论述的方便,“人鬼恋”中的“鬼”是个广义的范畴,是指“非人”,包括鬼本身,还包括神、仙、狐及其他妖精。

人鬼恋”故事自古有之,它的发展经历了花开、花凋和结果三个时期。从汉魏六朝志怪小说的普及,到唐代传奇的继承开拓是“人鬼恋”的花开期;到了宋元时期的话本,已经只是对前人作品的翻“唱”了,进入明代,这类作品只是被当成一个片段或插曲出现,这是“人鬼恋”的花凋期;清代是结果期,“人鬼恋”表现出了脱胎换骨的新貌,特别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一.《聊斋志异》中的“人鬼恋”现象

《聊斋志异》全书总篇数约为500篇,其中谈鬼者170多篇,谈狐者80多篇,两者约占总数的一半,所以《聊斋志异》又名《鬼狐传》,“聊斋”也成了“鬼”和“狐”的代名词。在占近半的鬼狐故事中,又以“人鬼恋”故事最为突出。

我国古代生活和古典文学中,一向有青年男女追求自由婚姻的传统。到了蒲松龄笔下所创造的幽婚故事,既继承了魏晋以来志怪小说的传统模式,又有了男女追求爱情自由的进一步发展。蒲松龄以更丰富的情节和更纯熟的高明的艺术手法,大量描写了真诚相爱的男女,逾越了阴阳阻隔,突破了生死界限,人鬼相恋,结成幽婚。在蒲松龄笔下,爱情不仅占有女子的全部生活,生死许之。男子也具有钟情专一,也不例外。这种描写表现出作者在男女相爱方面已经有了平等意识。男爱女,可以割肉,可以死亡;女爱男,能禁一己之,清寡自守。作者由衷地赞美以生命与之的真爱,这就是在反对“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思想,有他进步的意义。

在蒲松龄精心刻画的鬼女形象中,有的是在阳间被诬冤死,有的是死后被阴间妖物驱使,服贱役(为娼)以危害生人的。她们不甘于受屈辱做坏事而求救于生人,得人之助,因感恩而发生爱情。如《聂小倩》和《梅女》,她们生前或死后都是被受欺凌的女子。聂小倩,“十八夭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腆颜向人,实非所乐。”她被驱使诱惑生人,常以锥刺足心,或投之以“金”(鬼骨),截取心肝,使人中夜暴亡,“阅人多矣”。而遇到宁采臣这样“性慷爽自重,生平无二色”的人物,不受她害,使她十分敬重,托以终生。泣曰:“感君义气干云,必能拨生救苦,倘能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后反魂幽婚,配为佳偶。

二.《聊斋志异》中“人鬼恋”的特点

希腊古代大哲人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曾经说过:“把谎话扯得圆,主要是荷马教给其他诗人的。”虚幻而悠久的鬼故事本身自古以来就是历代人民、诗人、巫师根据人的生死万象所创造出来的幻想世界。到了蒲松龄的时代,由于他出生封建末期的浊乱社会,可悲可叹之事,耳闻目睹,比比皆是。他便根据现实生活的感受,狠狠地鞭笞旧社会,欲其速死;同时歌颂新事物,欲其永生。为此,他要把“谎话”扯得圆,写成优美动人的“人鬼恋”故事。大胆抒发“孤愤”之情。正如前人所说:“不得已而涉想于杳冥荒怪之域,以为异类有情,或者尚堪晤对;鬼谋虽远庶其警彼贪淫。”蒲松龄以他的卓越才华和生花妙笔使《聊斋志异》以夜火篝灯入,从青天白日出,排山倒海,一笔数行,福地洞天,别开世界。亦幽亦盛,亦丽亦奇,独得千古鬼狐小说之妙,特别是在具体内容和艺术形式上与以前同类作品相比,有了明显的发展和显著特点。

1.情爱内涵的现实性和理想性

魏晋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及唐代传奇小说描写人与女“鬼”婚恋的作品中,多有女“鬼”害人为祟的故事,特别是由各种精怪幻化成的女子即女妖,更常常以害人精的形象出现。因为那些作者或是如实记录传闻,或是借作品以行劝喻,故而摆脱不了对于“鬼”的传统认识的羁绊。而在《聊斋志异》中,除少数作品如《画皮》、《黎氏》另外有寓意外,“绝大多数女‘鬼’的形象都是作者表达情爱理想的‘假象寄兴’的载体”,[3]她们的面目便彻底改变了。

在艺术处理上,作者总是让女“鬼”靠近人间社会,不仅赋予她们现实的思想感情,而且让她们同男主角一起过着世俗的婚姻爱情生活。由于“鬼”都具有神异的本领,他们可以复生、还魂或转世相爱,因而这类作品都绝少悲剧性结局,这又强化了爱情的理想化色彩。

作者对爱情的现实性与理想性的刻意追求,使他自觉地融会了自己的人性理想和生活理想,塑造出许多具有优美人性的艺术形象,并在不少作品中表现出合乎人性的婚姻、爱情观念,热情浪漫地描绘了爱情力量的无坚不摧。《聊斋志异》中“人鬼恋”的人性蕴含和对真挚爱情的诗意化描写,都是前无古人的。这一特点使这些作品在表现才子、寒士们天赐佳丽的幻想时,又成了善美人性和真挚爱情的颂歌,从而具有了更加普遍的意义。

2.主题的丰富性和深刻性

《聊斋志异》中的“人鬼恋”故事,男女双方相识的原因,遇到的矛盾也不相同。作者创造这些作品的初始动机是表现自己和文人们情爱理想,人性理想,但作者又清醒地意识到这种理想同现实之间必然存在的矛盾冲突,因而又常常表现出对现实的批判。这样,这些作品的主题就具有了丰富性、深刻性的特点。

作者着力描写了男女之间的痴情恩爱和他们表现出来的美好的人性, “人鬼恋”故事的基本主题是对建立在“情”的基础上真挚爱情的歌颂与肯定,对善美人性的赞扬与向往。

在《聊斋志异》的“人鬼恋”故事中,作者常以清醒的现实主义精神,充分描写青年男女相爱过程中遇到的各种矛盾或与爱情并行存在的矛盾,这也使作品的主题显示出丰富性、深刻性的特点。

3.艺术形式的的完美性

《聊斋志异》中的“人鬼恋”小说比起过去的同类作品,其艺术形式也是最为完美的。

在形象塑造上,作者不像六朝志怪小说那样简单地叙述一个个婚姻、爱情故事,也不像明末志怪群书那样片面追求怪异奇特,而是把作品中的鬼狐当作一个个实体来写,赋予他们鲜活饱满的性格特征,真实可信思想感情,使他们成为个性鲜明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已!”这一创造目的,使作品中的“人鬼恋”故事意义更加深刻、广泛。通过对纯真爱情的讴歌,表达了对封建礼教和禁欲主义的批判。在鬼狐世界里,作者了“存天理,灭人欲”的口号,将青年男女拖出现实的天地,置入幻想的领域,让他们毫无顾忌地自由恋爱,让被禁锢的人类天性彻底解放,那在300年前,是无人逾越的,达到了历代描写“人鬼恋”的艺术高峰。

三.结语

当然,蒲松龄并未完全超越出他的历史时代,必然也受到他那个时代观念的局限,而未能脱俗。他在作品中未能否定多妻制,并且反对寡妇再嫁,前者如《莲香》,鬼狐共嫁一夫,或鬼媒狐,或狐媒鬼,然后共夫之。后者如《金生色》写男鬼报复妻子再嫁,竟将她活捉;《土偶》中的鬼夫,在寡妻潜心供奉祭祀之下,竟与之交合生子。凡此,都反映出蒲松龄婚姻观落后性的一面。这种题材虽然是个别的,却表现出作者思想未能摆脱历史的局限性。但就大体来说,与作者所创造的具有自由民主思想,追求个性解放的大量鬼狐形象对比来看,还是瑕不掩瑜的。“人鬼恋”在《聊斋志异》中的缠绵悱恻,引发了后人对它的无限遐想,这才是真正的“人鬼不了情”吧。

注 释

[1]汪玢玲.鬼狐风情―《聊斋志异》与民俗风情[M].黑龙江: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5月,第210页

[2]钱钟书.管锥篇.第一册

[3张稔穰.《聊斋志异》艺术研究[M].山东教育出版社,1995年12月:第247页

(作者介绍:徐辉,陕西安康职业技术学院中文讲师,研究方向:文学教育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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