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内地穿越剧的后现代美学特征探析

时间:2022-09-21 01:54:52

中国内地穿越剧的后现代美学特征探析

[摘要] 中国内地穿越剧(以下简称“穿越剧”)是大众文化盛行的产物,具有鲜明的“后现代”色彩。本文将从大众化审美和别样的时空美感两方面着手,探析穿越剧的后现代美学特征。通过探索,笔者总结出,穿越剧因其自身的“无深度感”、亲近的复制性和消费式审美等特质,展露出文本大众化审美的美学倾向;与此同时,一种永恒的“当下性”和时空穿越的“不确定性”又使得后现代语境下穿越剧所独具的别样的时空美感得以彰显。

[关键词] 穿越剧;后现代;大众化审美;时空美感

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在原有的现代的崇高的位置上,出现了美的回归和装饰,它抛弃了被艺术所声称的对‘绝对’或真理的追求,重新被定义为纯粹的和满足”①。美学向生活的回归为后现代美学的大众化审美提供了重要的发展契机。穿越剧之所以能够在电视荧屏上一路飙红,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自身的大众化审美倾向,同时,透过后现代的“当下性”和“不确定性”,大众把握到了穿越剧所彰显的别样的时空美感。

大众化审美

后现代美学大师詹姆逊声称:“传统哲学的结束,新的理论的出现,正是以四种解释,或是四种‘深度模式’的消失为标志的。”②这意味着现象与本质、表层与深层、真实与非真实、能指与所指等四种二元对立的“深度模式”的消失。“深度模式”的消失直接造成了后现代文艺作品表面化、缺乏内涵、无深度的审美机制。

从叙事层面上分析,穿越剧总是以“穿越”现象为发端,将视角聚焦于某几位因“穿越”而邂逅的男女主人公的一波三折的生活经历上。不论男女主人公能否终成眷属,穿越的一方总会因为不同的原因又穿越回去。观赏过程中,触动观众最深的无疑是穿越时空的另类爱情和浪漫唯美的镜头语言。

显而易见,穿越剧消解了传统美学范畴的“元叙事”和“深度模式”,文本所承载的文化现象丝毫未显露出深刻而崇高的审美旨趣。即便有观众解读出更深一层的寓意,即“穿越剧”折射出当代都市男女渴望穿越时空以逃避残酷现实的“白日梦”式的内心诉求,但不难发现,这仅仅是为了迎合青年观众消极避世的逃遁心理,并不具备美学维度的深层内涵。

一定程度上看,无深度感的审美特质消弭了穿越剧文本晦涩难懂的读解意味,使文本同大众的审美水平和理解能力相契合。穿越剧因其叙事模式的表层性、主题内涵的浅显性和情节内容的虚幻性,为观众提供了非比寻常的能指盛宴和天马行空的视像狂欢,这正是穿越剧大众化审美的一个表征。

另一大众化审美的表征是亲近的复制性。在后现代社会,“复制”当仁不让地成为美学范畴内最重要的主题之一。传统美学以典型论、移情论或距离说等方法炮制出的审美落差在后现代复制手段的作用下得到了彻底的消解。由于文化呈现出难能可贵的亲和力,大众内心的审美距离感便逐渐隐退在频繁的鉴赏活动当中,穿越剧的大众化审美特征也得到进一步彰显。

首先,复制性带来了题材上的亲近性。针对不同的穿越时代,已有学者将穿越剧总结为“清穿剧”(穿越回清朝,《宫锁心玉》等)、“战穿剧”(穿越回战国时期,《神话》等)和“秦穿剧”(穿越回秦朝,《神话》等)等类型,且作品主题总离不开英雄主义式的冒险和刻骨铭心的爱情。更有《宫锁心玉》和《步步惊心》,不仅同属“清穿剧”,且都选取清康熙末年“九子夺嫡”的历史事件作为叙事核心。由此可见,复制性引发了穿越剧内部的文化再循环。在这种循环之下,创作者有意选取大众熟知的历史事件和浪漫的爱情线索作为文本的叙事元素,一定程度上暗合了大众的审美期待视野,调动起大众在审美过程中的预知能力,便于大众对文本进行先验性解读。

其次,复制性造成了文本风格的趋同性。詹姆逊指出,“随着主体之去,现代主义论述中有关独特‘风格’的概念也逐渐隐退”③。显然,复制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从最初的滥觞到如今的蓬勃发展,每一部穿越剧都力求靠一种浪漫而唯美的影像风格夺人眼球,而不以精英式的艺术情操作为提升文本品质的筹码。电视剧创作者似乎已经江郎才尽,无奈之下只能效仿已存有的僵化的风格,以展露自己毫无新意的艺术追求。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作者”风格的离席和“精英意识”的缺失为大众化审美的崛起创造了发展条件,正如金丹元所言,“严格意义上讲,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是相悖的”④。事实证明,穿越剧非但没有失去固有的收视群体,反而在更大范围内赢得了认同。

消费式审美也是大众化审美的表征。传统美学是形而上的、纯粹的、精神的,而在后现代社会,由于文化已被打上了商品化和世俗化的烙印,一种“资本的逻辑”于潜移默化中掺杂进了美学领域。商品意识和消费观念将艺术生产过程包裹得严严实实,毫不夸张地说,“艺术作品正成为商品”⑤,大众审美也带上了消费的色彩。穿越剧消费式的审美倾向是不言而喻的,而多元化的类型杂糅则是构成穿越剧消费式审美特征的重要手段。

从文本类型上看,穿越剧多为青春偶像剧、历史戏说剧和冒险剧的杂交品。青春偶像元素靓丽多彩,迎合了青年观众对青春、时尚等元素崇拜心理。《宫锁心玉》里的杨幂和冯绍峰,《步步惊心》中的刘诗诗和吴奇隆,唯美的镜头,浪漫的背景音乐,这些无不是构成观众们偶像消费心理的重要元素。

戏说历史消解了历史的凝重感,直接营造出一种历史消费主义的氛围。所谓历史消费,即“选择有广泛影响、有大众接受基础的历史题材与消费类型题材要素相组合,把历史史实、历史言说进行各种形式的‘戏仿’‘歪说’,并夹杂各种现实的文化消闲的噱头于其中,将历史当下化、生活化、消费化”⑥。《古今大战秦俑情》中韩冬儿和蒙天放历经千世情劫,共同经历了焚书坑儒、徐福东渡、烧制窑俑等历史事件,文本看似拥有古典和现代两套符码系统,实则是将现代意识融于古典叙事之中,对秦朝历史进行了解构和戏仿,从而形成一种大杂烩般的历史消费的奇观。

冒险元素则充分刺激了观众的官能体验,同人们的猎奇审美心理相契合,《剑侠情缘》中五位主角历尽艰辛寻找“九天玄玉”的故事即是明证。经过类型杂糅后,穿越剧的审美维度得以扩展,使大众的消费式审美心理得到进一步满足。

总之,大众化审美是穿越剧最显著的后现代美学特征之一,而无深度感、亲近的复制性和消费式审美既是其重要的实现方式,又是其重要的风格表征。

别样的时空美感

在后现代时期,时间和空间观念发生了新的建构,人们的思维感知方式和经验模式也随之改变。作为后现代的文化产物,穿越剧也折射出一种别样的时空美感。

一是永恒的当下性。与传统时空观念不同的是,在后现代社会,人们“用时间的空间化把这两组特征(表面与断裂)联系起来。时间成了永远的现时,因此是空间性的。我们与过去的关系也变成空间性了”⑦。这表明历史的崇高感和未来的神秘感已经被一种永恒的当下性消解了。在时间与空间的较量中,时间败下阵来,而空间则因其永恒的当下性色彩奠定了自身在后现代美学中的霸权地位。

“穿越”一词本身就带有解构时空的性质。在穿越剧中,无论是从古到今,还是从今入古,人们赖以存在的时间维度被一种神秘的穿越仪式消解殆尽。空间成了后现代作品人物惟一的存在依据。譬如《女娲传说之灵珠》中的丁瑶,只需转动魔幻的九星轮,她便能穿梭于古今之间;再如《穿越时空的爱恋》里的小玩子,只要触动游梦仙枕的机关,她就可以从明朝穿回到现代。对丁瑶和小玩子们来说,时间是无法令人信服的存在依据。在她们身上,历史感消失了,时间的链条断开了,任何时间维度的生存体验都成了孤立的、裂开的、平行的当下性体验。就像丁瑶,在现世社会里,她是一位普通的大学生;在古代神话世界中,她却是天神转世,法力无边。丁瑶的两个世界互不相干互无联系,惟一对丁瑶造成影响和羁绊的只有那段穿越古今的爱情。与此同时,在穿越剧中,人们的历史意识得到了彻底的颠覆,剧中历史或多或少发生了断层,人们已无法正确地理解和把握历史,沉淀于人类历史的集体意识和文化记忆悄然溢出了传统的层面,在断层状态下,审美主体顶多只能扼住某些类似于历史偶然性片段的“当下性”体验。

二是时空穿越的“不确定性”。由于审美体验的割裂性,后现代美学呈现出一种“精神分裂式”的感官模式,审美活动转变为隔断的、非连续的、孤立的状态,所指内涵已无法被丰富而花哨的能指表象成功地连缀起来。伊哈布·哈桑认为这种感官应归结为某种“不确定性”,其内容涵盖了社会生活和知识领域的方方面面,并且以一种断裂、含混、位移的手段使世界万物变得相对化起来,从而使得人们的言行举止和思维模式亦向一种“不确定”模式转变。

在穿越剧文本中,真实的时空被解构为古今时空、游戏时空、神魔时空等若干板块,使其呈现为一种含混而断裂的状态。时空的位移使人物的行为准则、思维模式和认知能力变得“不确定”起来。在改编自同名网络游戏的穿越剧《剑侠情缘》中,我们看到了最具说服力的例证。文本的叙事起点为2030年的未来世界,该世界的游戏玩家只需通过某种特殊的游戏终端便能自由出入于虚拟的大唐江湖,感受古代江湖的血雨腥风,人们随意地穿行于虚拟和现实之中。基于这种游戏式的随意性,生死、爱情、理想等主题在文本中凸显为强烈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非但如此,“不确定性”由于现实玩家自身盲目的、乌托邦式的理想追求而得以加剧。剧中,网络黑客赵无忌因为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实现自身的爱情理想和生活追求而非法侵入了游戏系统,企图建立个人的乌托邦。他通过各种手段使大唐江湖的各方势力相互倾轧,扰乱了正常的游戏秩序,并造成了其他玩家丧失自我和记忆且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的恶劣局面。无疑,这样的剧情模式是穿越时空“不确定性”的又一个表现。

2011年12月,国家广电总局针对宫斗、穿越、涉案等剧下达了一条“限播令”,喝令其退出各大电视台的黄金档。笔者以为,穿越剧后现代美学特征如同一柄双刃剑,在带来审美奇感的同时,也于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其良性、健康地发展。穿越剧在实现其审美的大众化时,无深度感却降低了文本的审美内涵、复制性导致了题材的枯竭和同质化,消费式审美变相地造成了文化的“唯功利主义”。别样的时空美感虽然给大众带来了“当下性”体验和“不确定性”的刺激感,但一味地提倡个人体验的“当下性”并推崇“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刺激感,容易使大众陷入享乐主义和虚拟世界的泥潭而无法自拔。看来,穿越剧对于后现代美学特征的彰显必须适度,且要坚守一定的价值尺标。对于大众的审美诉求,穿越剧应积极引导而不应消极迎合,应发挥想象力出奇制胜但不可天马行空胡编滥造。

“后现代”从来都是个令人棘手的命题,正如詹姆逊等后现代大师对它又爱又恨一般!

注释:

①② 詹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08页,第201页。

③ 詹姆逊:《文化转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页。

④ 金丹元:《影视美学导论》,上海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314页。

⑤ 詹姆逊:《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北京三联书店, 1997年版,第477页。

⑥ 李简瑷:《后现代电影——后现代消费社会的文化奇观》,四川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98页。

⑦ 钱衍善:《后现代主义》,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33页。

[作者简介] 胡清(1945— ),女,江西南昌人,南昌大学影视艺术研究中心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影视艺术及现当代文学。雷波(1988— ),男,湖北武汉人,南昌大学影视艺术研究中心广播电视艺术学201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电视编导。

上一篇:故事是制约国产大片发展的瓶颈 下一篇:风过耳堂咏印百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