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山水画皴法源流

时间:2022-09-15 08:07:13

浅析中国山水画皴法源流

恢宏、壮丽的大境界,往往并不拘泥于一定的事物和格局,而是表现出“气象万千”的面貌和场景。中国山水画家很早便意识到更多的想象远比描摹表象更为重要。描摹自然的真实并不能彰显自然天地之大,反而会局限其中。南齐谢赫提出“六法论”,其中“气韵生动”位居第一,以气韵为先,备受后人推崇。从公认最早的隋代展子虔《游春图》起,山水画的发展便是以一种表达的面目出现。而早期的山水无论是山石体积还是轮廓结构完全是以线条协调画面,形成装饰性很强的青绿山水。

水墨山水的出现是绘画史上的重要转折,它开拓了“水墨化”,也是山水画利用皴法表现的开始。作为山水诗人,王维对禅宗的颖悟使他在水墨史上举足轻重,奠定了水墨山水的基础,他强调“画道之中,水墨为上”,以水墨代替色彩,这时,皴法的程式化意味并未确立,但却有了最早的雏形。

具体明确的皴法确立一般公认为始于五代的荆浩。荆浩因躲避战乱隐居在太行山的红谷,自号红谷子。他不仅擅画北方地区崇山峻岭,峰峦叠嶂,而且总结唐代山水画成就结合自己的创作经验写成著名的《笔记法》,对后世山水画发展有重要的影响。从他的《匡庐图》中可以看到大山大水的全景处理手法。依山形结构,从上至下攒簇成皴,这种皴法显现山形土石相交,巍峨雄壮,对他的学生关仝及后学李成、范宽等均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中国山水画中,所有的表现手段趋于程式化。当那些经典画作被代代相传时,其表现手法也被因袭下来。皴法也是如此,皴法的表现样式便是在因袭与革新中日渐多样化的,并更加具有表现性。不同的皴法在史家的眼中也成为划分山水画派系的重要参照。

清代唐岱首先研究了皴法的起源及发展。“李思训用点攒簇,下笔首重尾轻,形似丁头,为小斧劈皴也。王维亦用点攒簇成皴,下笔均直,形似稻谷,为雨雪皴也,又谓之雨点皴。二人始到其发,厥派遂分。李将军为北宗,王右丞为南宗。”(《文人画与南北宗论文汇编》,上海书画出版社1989年版,第754页)南宋四家刘松年、李唐、马远、夏圭从李将军处得笔法,元四家黄公望、倪瓒、王蒙、吴镇则由五代董源处派生出来,后又有独家面目。

然而由于天地之大,山川样式的多样,故而应用的皴法也随之变化,作画时也会因性情因素、用笔习惯、观察山水形势的异同而又派生出解索皴、卷云皴、荷叶皴、乱柴皴、马牙皴、鬼脸皴、雨点皴等等。这些皴法不仅被看作某个派系的标志,而且也会带给人丰富的美感享受。

皴法,看似用笔简单,但简单之中墨色富于变化,变化的墨色在画面之中呈现出一种韵律之美。披麻皴能够使山体内部空间得到舒展,显现秀润空灵的气韵,又不失平淡天真之感,备受诸家推崇。董源的《潇湘图》就用此皴法,对后人影响很大。画面平淡天真,有逸趣,也正是元代文人追求的隐匿田园的生活状态,因此元代画家纷纷效仿。大披麻笔大而长,写法连廓带皴浓淡交融,一气呵成。巨然的《秋山问道图》是大披麻的代表。小披麻皴小而短,写法先起轮廓,层层加皴,由淡至浓,方显厚实耐看。小披麻皴后人学习很多。大量临摹沈周的画作,感觉沈石田皴法也由小披麻变来,只是用笔较方,显得干练凝重。另有清代僧人髡残也由此而来,笔法更苍,笔锋更散,画面的苍茫浑然之气令人欣羡。由此可见,笔法也随人意,根据作者喜好、习惯加以变化,“自然”与“我”融为一体。

由披麻皴派生的荷叶皴叶筋自上而下,四面散放至山脚处开,微接地气,悠长的意味也体现出线的变化气势。表现出江南土质山脉,经雨水长期冲刷形成的景观特色。在石涛的作品中,常常看到荷叶皴的应用,呈现的是线的变化,形的美感,再加上少许色彩的运用,让人不禁佩服。

云头皴如发髻盘卷,细线干笔,笔笔力筋,有强烈的形式感。在《芥子园画谱》中,有一幅云头皴的小品,觉得古人想象奇特,哪里有这般石头?后来,又看过郭熙的《早春图》,枝权努力伸展,形如蟹爪,山形便有云头皴的影子,而画面一切元素相加,便和谐地展现出万物舒张复苏的早春景象,云头皴的山配以蟹爪树的形真是恰到好处。

折带皴是倪云林常用的一种表现方式,同样是从董源的皴法演变而来。折带皴如腰带般缠绕而后扁笔转折,结构方,层层叠加,干笔渴墨,为倪氏画作平添几许萧疏之气。而后人评论元四家时曾认为只有倪云林的作品可被称为真正的逸品,画面疏落空旷,与折带皴的表现有很大关系。

解索皴与长披麻同类。它先为绳索,后解拆,不像长披麻悠悠扬扬,而是绳索般挛挛曲曲。此皴法,王蒙偶尔为之。乱柴皴如柴枝乱叠,有枯枝折断之感,气势率直,又如柴经秋霜,很有沧桑感。在古画中真正见到乱柴皴的用法很少,翻看《芥子园画谱》,仅有小品构图一幅,并称“诸家皆偶一为之,难专署一人也”。

牛毛皴与小披麻皴接近,后者侧锋用笔稍随意,前者用中锋笔意,渴笔淡墨细细密皴,再加以焦墨聚散醒之,王蒙善用此法,《青卞隐居图》可作为代表。看沈周的《庐山高》时,疑惑其手法与沈氏其他手法大不同,画面气象万千,虚虚实实,犹如人间仙境,仔细研究后方知此图乃是沈周从王蒙处得到的笔意。此种技法的恰当运用会为画面横生气韵。

雨点皴、米点皴、钉头皴、豆瓣皴则能显示山石额头的开阔。山石之形先定轮廓后加皴,或连皴带廓一气呵成,轮廓之变化随皴点形之变化,呼应相连浑然相接,或渴笔焦墨,或水墨氤氲,如天生之纹理,气象开阔令人神往。代表作为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观山顶时,苍苍茫茫,墨沉沉如黑云压顶,再细看,枝枝丫丫灌木丛生,苔点隐隐作现,水墨交融,虚虚实实,混混沌沌,深不可测。山体更是雨点皴法,匀直向下,笔稍干,皴法依山形结构走向,显现出北方大山雄伟气象,并与山顶之灌木对比呼应,相得益彰,令人不禁叫绝,它将古人沉静、悠远、苍茫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生动地展现了出来。

斧劈皴又分为大斧劈与小斧劈,如铁斧劈木柴之斧痕,用侧笔重按轻提。这两种皴法因为用笔侧锋,下笔用力横扫,有凌厉之感,容易与自然混化的周遭景物拉开距离,形成孤立感,因此要用好实属不易。马远、夏圭善用大斧劈皴,其画为南宋院体,追求画面诗意,景物较少,以造境为长,令人佩服!

另外,皴法中还有骷髅皴、涡旋皴、鬼脸皴等。这些皴法或根据山石的特殊结构形成,或具有独立的表现意味,便于表现某些神秘莫测的气氛。

山川之广,地貌不同,形态不等,因此,皴法也会各不相同。皴法是自然造就还是画家创造性的发现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皴法与山形和,自然贴切,能够表现出画者的心境。不仅为摹写山水,不为局限笔墨,而是在咫尺素绢上实现物我的交融与和谐。

山水画是人内心的抒发,情感的流露。

历代山水名作除了技法的精湛,无一不是以境感人。五代、北宋时期之山水画体现静谧、悠远、天然。元代名作或天真烂漫,或平淡多姿,或萧瑟疏旷,或松散疏放,令人心旷神怡,心驰神往。各种技法和谐统一,融于天然。对于学习山水画的人来说,古人技法是学习的必然途径,不断赏画、品画、颖悟,对传统宗教、文学、哲学及相关艺术加强钻研体味,逐步提高个人审美修养与创作能力,能为自己的作品赋予新的艺术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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