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年代的“精神会餐”

时间:2022-09-14 04:14:38

我1969年上山下乡到了黑龙江,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一名战士。当时兵团的生活非常艰苦,主食是吃我们自己种麦子磨成的面,没有其他的,更没有大米,一年四季见不到一顿米饭,有时偶尔才能吃上一顿苞米(米+查)子水饭。在那儿我们非常怀念北京,特别是怀念北京的小吃。

每到晚上,屋里就点上一盏煤油灯,四十多人的大宿舍,分南北大炕,一个炕上睡二十多人,虽然累了一天,有时由于思念家乡,谁也睡不着。那时亏嘴,肚子又饿,于是我们经常过过嘴瘾,进行精神会餐。

不知是谁提议:“咱们先说说北京的小吃吧!”大家说:“好啊!”有人说:“我先说一个芝麻烧饼。”那个就说:“我说牛舌头饼。带芝麻的叫烧饼,不带芝麻的叫火烧。二两一个的牛舌头饼,早上起来,甭说往里夹上几片儿小肚、粉肠,就是夹上一个油饼,那也是一套啊。”又有的战友说了:“门框胡同有一个瑞宾楼,那里的褡裢火烧也应该算北京小吃吧。”大家齐声说:“是是是,褡裢火烧应该算北京小吃,通县还有一个有名的大顺斋糖火烧呢。”知青当中还有天津人,他问: “我们天津的煎饼子北京有卖的吗?”有人答道:“有卖的,但不能算是正宗的北京小吃。”“墩饽饽算不算?”“当然算了,饽饽是满语,还有硬面饽饽,这都是正宗的北京小吃。”“门钉肉饼算不算?”“算,门钉肉饼是清真食品,它不叫馅饼叫肉饼,也有清真卖馅饼的,北京有一个‘馅饼周’……”话没说完,有人插嘴道:“‘馅饼周’就在我们家门口,煤市街那儿。”说到这儿,大家沉默了一阵子,嘴里都在咽着口水……

“往下说呀,我最爱吃驴打滚了。”“嗯,又叫豆面糕,那东西不能吃多了,吃多了容易顶着。”一个驴打滚,又引起了大家对北京小吃多姿多彩的回忆:“你们记得天桥龙嘴儿大茶壶吗?”“哎哟,你说的是茶汤吧?我最爱喝了,那可是用糜子面做的,还有那挺白的,有点怪味的叫什么?”“那叫杏仁茶,也特好喝。”“听说慈禧太后在北京吃的窝头都特别小,说是用栗子面做的,是不是栗子面做的不知道,反正北海里头有卖的。” “夏天吃的凉粉粉鱼谁记得?”“我记得,那粉鱼里还有腌胡萝卜渣儿。可我更爱吃的是冬天的烤白薯。把白薯皮洗干净了,烤出来以后连皮一块儿嚼,那才地道呢!” “我不爱吃烤白薯,我爱吃馄饨。我妈做的比‘馄饨侯’的都好吃,汤里搁上老陈醋、好酱油,再搁上紫菜、虾米皮,薄皮大馅儿!我妈包的馄饨跟金元宝似的,吃了没够!”“我说说牛街的白汤杂碎吧。那是用羊肠、羊肉、羊头肉做的,再撒上点儿香菜、辣椒油、芝麻酱,让你吃一碗想两碗。”“北京小吃我最有发言权!我爸爸是西四小吃店的!就在西四护国寺那儿,那儿的面茶最地道,一碗面茶,洒上少半碗芝麻酱那才解馋!咱探亲回家请你们吃面茶。”“面茶叫吃啊?那叫喝!你准是让你爸爸的面茶喂多了,喝糊涂了啦!”说完大伙全乐了。

大伙一乐,更不困了。有人问:“咱们在这儿能做点什么北京小吃吗?”有人出主意:“明天咱们弄点儿卤煮,再买点儿鸡蛋,炸荷包蛋吃。”马上有人附和:“对,这是北京小吃,又叫炸口袋。”又有人说:“这儿要有香椿该多好,加上这儿的黄豆,来一个香椿豆,正宗北京小吃。”“没关系,这儿不是有豆腐房吗?明天我上那儿弄点儿老豆腐。”“没有韭菜花,那叫什么老豆腐啊?干脆,明天咱们切根儿小葱,来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得了!”“谁会包粽子?北京江米小枣粽子太好吃了!”“吃粽子麻烦!我爱吃元宵。正月十五吃元宵,五月端午吃粽子,八月十五吃月饼。这八月节可就快要到了,这里没月饼,咱们蒸团圆饼吧。老北京的团圆饼讲究是一个人一层,一家人七口蒸七层,咱们连队三十多知青呢,得蒸三十多层的大团圆饼,让他们黑龙江的老乡们也瞧瞧咱们北京知青是怎么过八月节的!”

正说着,不知道谁哭了。有人问:“你哭什么?”他说:“哥们儿,这精神会餐让我实在想家了,我忍不住了,就让我哭两声儿吧!”“别哭了,咱们再想点儿凉东西,转移转移注意力,你就不想家啦!”“我爱吃五分钱一根儿的奶油冰棍!”“我爱吃红果的!”“我爱吃小豆的!”“要说吃凉的,还得说刨冰,刨冰吃起来肠子不凉,三伏天里一盘下肚,那叫一个舒服!”……说话间,那个同学真的不哭了。

现在我已经年过半百,回忆起年轻的时候感慨万千。想当年在千里之外,一轮明月相伴,怀念自己家乡,无论想到家乡的哪一种小吃,都是一种美好的回忆。

改革开放以后,市面上的东西全了,什么好吃的都能吃着了,但我还是钟情于小吃。我曾约那帮老战友、老同学去吃小吃宴,您猜怎么着?花的钱比吃大饭店还多呢!几十种小吃摆上来,那真是饮食中的国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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