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之死

时间:2022-09-11 12:34:43

【故事简介】他错手杀死了她的姐姐,伪装成精神病逃脱裁决,她不甘地紧随其后,试探他,揭发他,试图用尽一切方法让他万劫不复,他任由她报复,一心一意念着她,妄图唤起他们藏在蒲公英里的记忆,他以为可以赎罪,未想终于死在了她手里。

Chapter 1

灰暗潮湿的劳教精神病院里,充斥着诡异的喧嚣,尤其是当听到凌小雨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在牢房里来回走的时候,就更闹腾了。

“哟!这不是凌医生和薛医生吗?”管理员点头哈腰地把他们领进了门。

劳教病房和正经的精神病院确实不同,八成都是被判死缓的犯人,走道两旁黑漆漆的牢房,一双双哀戚戚的眼睛瞪着来回走动的人,或憎恶,或仇恨。

管理员例行公事地把他们带到二十八号牢房,凌小雨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到这里,在打开牢房之前,薛朗还扯了扯她的白大褂,叮嘱她不要冲动,好好说话。

她怎么能不冲动?住在这间牢房的人,就是杀害她姐姐却因被检出精神异常而逃过死刑的杀人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逃过法律的制裁呢?遂才央求了身为主治医生的薛朗,求他偷偷放她进来,就是为了看看那人究竟耍什么把戏。

“编号9486,陆一明先生是吗?”她握紧拳头,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他。只见他蹲在角落里,头严严实实地埋进双臂,不合身的病号服皱成一团,鸵鸟似的,听见她的声音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她。

薛朗搬来三张高凳,三个人坐下后就开始做常规测试,凌小雨极尽耐心地做问答测试,薛朗则做体格检查,指示他,查探他,但他仿佛不很在意,时不时地应一声,又或者什么也不说。

“陆一明!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装神弄鬼没用,你害死我姐姐铁证如山!她那么爱你!”凌小雨蓦地跳起来拽住他的衣领,眼圈通红,再跟他这么耗下去,她都快疯了。

“小雨!放手!别冲动!”薛朗上前拉她,凌小雨几乎每次见到他都会失控。

可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过一个月,再拿不出其他证据,陆一明将逃过死刑,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用尽浑身的力气控诉他:“你说!你告诉我你怎么闷死她的?你怎么用枕头活活闷死你老婆,也就是我姐姐的?啊……”

她突然抓狂似的趴在原地乱抓乱打,哭得魂都没了,周围病房的人也跟着哀恸起来,呼喊声此起彼伏。而当一切又恢复平静后,她直起身子愣愣地望着陆一明:“用了多长时间,十秒?二十秒?两分钟……她就死了?”

此刻她怔怔地望着他,试图从空洞的瞳孔中看出些端倪,可他眼睛映着她的影子,绒绒的睫毛像窗外的蒲公英一样罩在眼前,终于有了知觉似的,他上前握紧她擦破的手臂,讷讷地问她:“疼不疼?疼不疼?”

她不知所措地摇摇头,看着他像捧着烫手芋头似的对着她的手呵气,暖和而熟悉,惊得她夺门而去。

Chapter 2

薛朗找遍整个精神病院都没找到凌小雨,直到夕阳西下,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她直直地坐在窗沿上,手里紧握着一本书《飞越疯人院》。

他皱紧眉头,每当见她这么傻傻地望着窗外一片被晚霞染红的蒲公英时,他明白,她又在想那个人了。

“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他,毕竟你们也有过一段过去。”他自嘲地笑了笑,前些天帮她搬公寓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了她的日记,里面记录了她和陆一明的过往,他们第一次在雨季里牵手,第一次在电影院里拥抱,第一次在蒲公英的草坪上接吻……陆一明拥有了她太多的第一次,而他呢?他只是趁她姐姐过世后,借给了她肩膀;趁她喝得半醉,偷偷吻她……或许是终于被他的真诚打动了,又或许只是想找一个依靠,她答应和他交往,答应和她订婚,但结婚的事,暂时得缓一缓,即便是这样,薛朗也满足了,虽然他告诉自己,陆一明已经是她的过去式了,可今天瞧见她对陆一明的反应,这些都不得不对他敲响了警钟。凌小雨,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女人,他疼到骨子里的女人,绝不能被任何人抢走。

他想得出神,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就怕你一直都忘不了他。”

她不悦地皱皱眉:“我怎么能忘了他?他可是我的杀姐仇人!”

薛朗耸耸肩不置可否,讪笑着说:“也对,听说你姐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

他话音刚落,她便几乎从窗沿上跌下来,幸得薛朗过去抱住她,哄了半天,她才又清醒过来。

没错,她怎么可能忘记,那是中秋的前一晚,她买了姐姐最爱吃的云腿月饼兴冲冲地跑回家,家里的门没锁,姐姐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那双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眸子,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她上前叫了两声,姐姐?姐姐!可凌小霜确实死了,再也听不见了。

那个扶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来的姐姐,从此在世上消失了,陆一明也消失了,于是她的世界彻底崩溃了。

还好之后她在报警途中遇到了薛朗,他帮着她安葬姐姐,调查案子,可这案子已经板上钉钉,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是陆一明用枕头闷死了凌小霜,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一手成就的姻缘是这样的不堪。

她无力地靠在薛朗的胸膛上,眼底一片空洞,她听见自己说:“你放心吧,薛朗,我是你的未婚妻,以后不会再想他了。”

他松了一口气,知道就好,过会儿又想扯些别的话题缓和气氛,于是就拿她手里的《飞越疯人院》胡诌。她淡淡地笑了笑:“这是一个关于疯子越狱的故事。”

薛朗干笑了一会儿,他还真没看过这本书,平时也不读这些,可凌小雨就喜欢这些,遂他也佯装自己也懂的样子,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没用的,凌小雨怎么看不出他的破绽,所以在他讲到小说的结尾时,忍不住笑弯了眼。

“我说得不对吗?男主角最后越狱成功了。”薛朗不解地说。

凌小雨摆摆手直嚷着:“不!不是!这本书讲的是正常人麦克莫非进入了一家疯人院,从一个正常人变成神经病患者,最后……”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管理员急急地跑过来叫道:“不好了!有人越狱了!”

Chapter 3

闪着红灯的警报器打从陆一明不见之后,就一直响个不停,天空映着幽冥似的电光,不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淹没了所有的声响。

凌小雨浑身都湿透了,跑遍了每一间牢房依然没有陆一明的影子,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凌小雨也并不关心这些,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他!不知在荒野里声嘶力竭地喊了多久,感觉就像在噩梦里一脚踩空的心悸,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样的孤立无援。

“陆一明!你给我滚出来!”她的喉咙仿佛被刺破了一般,声音酸涩无力。她笑自己笨,他既是想逃就不会那么容易出来,就算真逃了,她也可以报到上边去,告他个畏罪潜逃,来个全国通缉岂不是更好?她暗自盘算着,又忍不住苦笑,要真能那样就好了。

她愣愣地站在被雨水浸成墨绿色的草坪上,雨滴凝在发尾滑过脸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记得学校里也有这样一块草坪,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逃到那里抹眼泪,那时他总是笑她哭的样子跟花猫似的,还不住地逗她说:“小怪兽,快别哭了,再哭奥特曼要伤心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扮成她梨花带雨的样子,惹得她恼羞成怒。

“你才是小怪兽!”她撅着嘴说。

他却笑了笑,小小的眼睛迎着刺目的阳光,像在夏日里海面上闪烁的光晕:“成!从今儿起,我陆一明就是你的专属小怪兽,所以奥特曼快别哭了,难过的时候就打打小怪兽,我不还手,你打我吧!”

他那样子可笑极了,仿佛真有了炸碉堡的觉悟,挺直了胸膛等她打。每次他都能把她逗得哭笑不得,也就是在那天,他拿走了她的初吻,辗转缠绵之余,他告诉她,小怪兽要跟奥特曼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凌小雨皱眉,脑子突然变成了急速旋转的轮子,疯狂地碾碎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崩溃。

就在一切都已平息,院方决定放弃搜寻,她也精疲力竭地回到房间的时候,竟在房门口发现了一个人影。

Chapter 4

凌小霜和陆一明在一起后,凌小雨便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外租了间小公寓。陆一明后来有来看过她一两次,都被她拒之门外,没想到从监狱逃出的陆一明会跑到这里来。

和她在牢里初次遇见他的时候一样,他怯怯地蹲在那里,像个大孩子似的抱着膝盖,浑身湿透了,抬头望着她的眼睛布满了惊慌、喜悦。只见他乐呵呵地上前拉住她,手里还攥着一束蒲公英,献宝似的递给她,却恍然发现蒲公英只剩下湿漉漉的花枝,他惊慌失措地左右瞻盼:“刚才还在的……”

看着他这六神无主的样子,她的心也一点点往下坠。当初两人在大学里热恋的时候,情人节里别人都送玫瑰花,红艳艳的花瓣即便艳俗也讨人欢心,可陆一明偏偏只送她蒲公英,蒲公英哪有那么听话地待在他的手心里,哪一次拿出来不是十几根空落落的青枝丫?可那时她就像着了魔一样地迷恋他,相信了他的鬼话。

他说:“蒲公英的花蜜常常会吸引蜜蜂,是诱惑。小雨,你……你就是我的蒲公英。”

想到这儿,她便突然像被电击了一般醒觉过来,不知怎的,发疯似的拽过他手里的青枝丫,猛地摔在地上就是一顿狠踩,她痛恨这些莫名其妙的回忆,可越踩就越无力,头不自觉地发晕发烫,想必是刚才淋了雨才着凉了。

就算这样,她也不肯放过他:“陆一明,你休想再用任何方式糊弄我!我告诉你,你早晚得死!”头越来越晕,眼前的陆一明也越来越模糊。

陆一明嘴里呜呜咽咽地不知道在解释什么,始终无力地看着她,眼里泛着雾气,上前心疼地抱住她,让她别说了。

她只觉浑身使不上劲,对他又踢又打,终于把自己逼到了绝境,狠狠地咬住他的肩,把所有的痴怨都释放出来,不久便昏了过去。

混混沌沌不知睡了多久,这一夜睡得比平时安稳,总觉得他的气息还在,结果第二天睁开眼,凌小雨就见到了陆一明,大概是她晕倒后,他把她抱回了房间,看她发高烧急了,院里又没有暖气,遂扒光了她的湿衣服就这样和她裸地躺在床上,搂着她,为她取暖。

Chapter 5

凌小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见他躺在身旁也不是第一次,过去总不自觉地掀开被子看看有没有擦枪走火,可事实上却一次也没有,出于女人的自尊感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她叹了口气,懒得检查了,她明白陆一明一辈子都不会强迫她。

清晨的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脸上,氤氲着绒绒的睫毛,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着他了。

是从他和姐姐结婚以后才这样?或许更早一些,从她知道凌小霜也喜欢陆一明开始,姐姐心脏不好,凡事都得让着一点,于是凌小雨开始疏远他,撮合他们,而如今兜兜转转却还是逃不开他。

她轻手轻脚地拿床边的衣服,或许是惊动了他,他又把脸转过来,顺势埋进她的颈窝里,嘴里喃喃着:“打小怪兽……你就不痛了……”

她身形一颤,着魔似的也不阻止他,而他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睁开双眼与她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明明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却仿佛相隔万里鸿沟,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最终还是陆一明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些嘶哑地问她:“冷吗?”

她没应声,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见她像个瓷娃娃一样躺在他面前,他咽了咽唾沫,嘴唇一点点地靠近她,可她却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似的,猛地咬住他的唇,狠狠地啃咬,嘴里都是他的血,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好过些。

他难受地啊了一声,却始终舍不得放开,即便被她疯狂地报复,也舍不得放手。

而这时却突然听见砰的一声,有人撞开了门,闯了进来。

是薛朗!

他从未这样粗暴地踢开过她的门,时间仿佛凝滞了,薛朗不知道站在床前盯着这两个的人看了多久,憋住一肚子火,把陆一明从床上逮下来,冲着她吼道:“穿衣服!”

话音刚落,他便把陆一明拖到卫生间去,一阵拳脚相加的声音,下手很重,却没听见陆一明有过一次哀号,要不是薛朗时不时地爆粗口骂他,她还以为陆一明已经被打死了。

“敢动我的未婚妻,贱骨头!”薛朗用最恶毒的字眼骂着陆一明。

凌小雨告诉自己,不理不看,却难以忍受这一幕幕粗鄙的暴行。

“住手!”她怒道。

薛朗顿了顿,狠狠地呸了一声,拖着陆一明的衣领,表情狰狞地嚷道:“我告诉你,凌小雨是我的人!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陪我白头到老!而你,是杀死她姐姐的凶手,是她的仇人!”

说罢,他便打电话给劳教精神病院的人,让他们过来领人。陆一明临走的时候还转过脸来看凌小雨,她看得心惊,他的脸上已经没一块好肉,满脸都是血,只剩一双青紫的眼睛像平野里的驯鹿,怔怔地盯着她和薛朗,想说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垂着头被管理员带了出去。

后来才知道,原来薛朗是来接凌小雨一起去上班的,却看到她房间门口躺着一束被踩烂的花枝,一双牢房里的男用拖鞋,这才想闯进来确认,可事实出乎预料。是个男人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鬼混在一起,都会失控,所以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薛朗也不例外。

啪的一声脆响,凌小雨捂住脸颊愣了一会儿,眼里空洞一片,也不知道在对谁说:“对不起……”

薛朗怒不可遏地拽住她,吼道:“你怎么答应我的?”

彼时,她还盯着他那块被血溅到的腕表,微微张口:“对不起……”

薛朗做得粗暴,临走时还要凌小雨发誓再也不见陆一明,她敷衍地点点头,不见也好。

听她这样承诺,他才终于离开,大概是公寓老旧了,隔音效果差,才关上门,她就听见薛朗接了一个电话,一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电话。

他说:“喂!药物研究所吗?您昨天跟我谈的事,就这么定了!”

Chapter 6

凌小雨一边整理着资料,一边想着那天薛朗离开她公寓时说的话,神经病院的药物一向都是上级直接派下来的,药物研究所怎么掺和进来了?

她没时间多想,把陆一明的病历资料整理完之后,就交到薛朗手里。

日子不声不响地过去了,这几天阴雨绵绵,因为陆一明有逃跑记录,所以被关押到重症看护室,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到草地上放风,周围都是铁栅栏,她听科室里的人说,那是一个铁笼子。

而她也常常去那里接诊,每每经过那儿的时候,总不免远远地看上几眼,在栅栏角里那个蜷缩的身影,是他吗?

见她来了,便张牙舞爪地猛拍铁栅栏的那个人,是他吗?

眼看着她走了,便急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是他吗?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了,今天或许不能从那儿路过了,凌小雨紧攥着一本厚厚的《飞跃疯人院》,薛朗则在一旁对她软磨硬泡,从江南雨景说到边塞,不论是什么最后都转到那个点上,数不清已经是多少次了,他不断地跟她提结婚的事。

“嫁给我,小雨!”薛朗突然单膝跪下,而她却恍若未闻一样麻木不仁,或许心早就死了,她太习惯依赖别人,过去依赖陆一明,现在依赖薛朗,她叹了口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薛朗却不给她任何机会退却,他上前拉住她的手,眼里闪耀着光芒。

“你起来,别这样。”看来这次他是认真的,即便把她逼到悬崖绝壁,也得讨个结果,连戒指都准备好了,指甲壳儿似的方钻焕发异样的光彩,他脸上挂着笑,像个孩子似的缠着她,或许是有几分真诚的,因为她在薛朗的眼里看见了当年陆一明跟她求婚时的影子,在那个雪的世界里,他用蒲公英结了一个草环戒指,同样信誓旦旦地跟她求婚,如果那时接受就好了,可她那时拒绝了。

想到这儿,她便越发难过了,痛恨薛朗,更痛恨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几乎失控地告诉他:“薛朗,我不爱你,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所以……”

薛朗大概没猜到会这般痛失颜面,手不住地发抖,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凌小雨,你什么意思?你和那个贱骨头眉来眼去我忍了,和他上床我也忍了,现在全院谁不知道你是只破鞋……我不计前嫌要娶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他说得狠毒,心里早就绝望了。

凌小雨知道自己不占理,冷冷地应了一句:“随便你怎么说。”随即就回了卧室。

薛朗还没离开,躲进洗手间给药物研究所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出来之后便又对她宣告:“凌小雨,总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娶你,不然,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一辈子?她轻哼一声,从未想过一辈子有多长,陆一明也说过要用一辈子来读懂她,现在想起来,她和陆一明从相识到谈婚论嫁,仿佛比一辈子还长。

那时她拒绝了陆一明的求婚,陆一明不服气,嚷着不结婚那就试婚,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了婚前同居的生活。陆一明美其名曰“投石问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同居时她也发现了他那些改不了的小习惯,这人有偷窥癖,常常偷看她睡觉,偷看她咬指甲……如果被发现他就耍无赖。

“不要脸!”她往往会一声。

他说他就是不要脸,然后又开始哄小朋友似的讨好她,说最喜欢她吹头发的样子,纤细的手指伸进凌乱的发丝里,被吹风机一前一后吹开又落下,整个人像飘进了云里,美极了。

他这样地熟悉着她,连试婚的每一秒都不肯放过。

待雨停后,管理员来了电话叫她去一趟加护看管处,说有一个病人天天嚷着要见她,被打过也被骂过了,可他就死死地拽住院子里的铁栏杆,说什么也不回牢里,浑身都是伤还叫她的名字,管理员没辙只好打电话给她。

凌小雨深吸一口气,没直接到牢里,只是走到平时远远张望他的草地上,朝着他的影子一步步走去,影子一点点放大,他瘦了也黑了,手臂上还绑着纱布,栅栏的铁丝上还残留着他的血,见她走来,他更是发狂地叫起来,身前的铁栅栏被摇得嘎吱作响。

她停住脚步,他眼底泛着泪光,傻傻地冲她笑了笑,摇摇晃晃地拿出一串刚编好的蒲公英草头环妄想递给她,可铁栅栏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不论怎样使弄也不能递给她,他急了,趴在铁栏上一动不动,嘶哑地喊着她:“小雨,小雨……”

凌小雨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手不自觉地搭在铁栅栏上。他缓缓地低下头,在她温热的手心上沉沉地落下一吻,柔软的唇贴在她的掌心,一股暖流涌向她的心房。

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凌小雨才转过身找回理智,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她一步步离开,却听到他大喊:“别嫁给薛朗!”

凌小雨没再去理会他。她太累了,始终游离在爱与恨的边缘,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Chapter 7

凌小雨这几天都睡得不安稳,总觉得那天看到的陆一明有点不对劲,后来问了管理员,管理员也说陆一明最近脾气暴躁,还直嚷着头疼。薛朗也过来看了,说过两天就没事了。

她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遂找到薛朗想问问,陆一明这些天的变化,是不是跟他有关。

薛朗得意地笑了笑,不声不响地把房门关了,说:“这事确实跟我有关,就是给他注射了点镇定剂。虽然还在实验阶段,好歹也是珍贵的药品,不亏他。”

谁不知道在试验阶段的镇定剂成瘾性很强,加重了剂量就是!凌小雨忍着怒火,咬牙道:“卑鄙!”

薛朗悠然地躺在靠椅上,一字一顿地说:“是你逼的。”

她冷冷地笑道:“我怎么逼你了?”

他恹恹地撇过脸去:“你自个儿心里明白!怎么?我拿他做试验品,你心疼了?舍不得了?可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不就想让他生不如死吗?我现在帮你,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凌小雨怔在原地,胸膛上下起伏,嘴里却挤不出一个字来。他把她问傻了,她难道真希望他生不如死?一想到这儿,她就心乱如麻,转身想要离开,却又被薛朗拽了回来。

听着他嘴里吐出恶毒的话:“你要证明他是正常人,我偏要把他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可比正常的死人有意思多了,你说是不是?”他眼里燃烧着怒火,恨不得把她每一寸肌肤都焚毁,谁也别想得到。

凌小雨拼命地挣脱,胸中仿佛堆满了气泡,下一刻就即将窒息一般,她喘着粗气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嫁给我!”他终于脱口而出。这些日子他始终放不下她,回想那些说过的气话,他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他后悔了。

但凌小雨却气势汹汹地嚷道:“做梦!”

“那就证明你还爱着他!”他眼里赤红一片,仿佛下一刻就想把她捏死。

瞧瞧她现在张皇失措的样子,一提陆一明就失控,连手腕都在发抖,还嘴硬地道:“你胡说!浑蛋……我不爱他!我只是……想让他死在我手里!”

她用了巧劲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逃似的离开了房间,却听见他在身后大吼:“凌小雨!你自欺欺人!”

Chapter 8

凌小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脑海里回响着薛朗说过的话:你自欺欺人,自欺欺人……

真的是自欺欺人吗?她不断地问自己,然后又不断地说服自己,她恨他,每一秒都在恨他,可越是这样说心就越痛,她快被自己逼死了。

就在这时,嘟――座机的铃声搅乱了她的思绪,原来是鉴事科打来的电话。

她拿起电话,说道:“喂?”

鉴事科那边直奔主题,大概是关于凌小霜的死亡鉴定结果又被否定了。

她皱紧了眉问:“怎么会这样?”

那人说:“凌小霜死亡时间和陆一明企图杀人的时间整整相差了两个小时。陆一明捂住她的嘴只造成了她暂时昏厥,而且还发现凌小霜有心脏病病史,所以初步断定她的死亡直接诱因是――急性心肌炎。”

听他这么一说,凌小雨就越发紧张起来:“那……那我姐夫……”

鉴事科的人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相关刑事责任,顶多拘留几个月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事实的真相往往比最坏的结果更残酷,电话还没挂断,她无力地瘫在床上,胸中的积郁像即将沸腾的热水,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凌小雨火急火燎地拿了一件外套就去找薛朗,同事惊讶地看着她,说:“薛朗今早接了个脑颞叶切除的实验手术,这事全院都知道,现在估计手术已经结束了。”

Chapter 9

黑黢黢的走廊上死气沉沉,赤红色的手术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凌小雨发现自己的脚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

待她踏进手术室的时候才发现,薛朗还没走,迟疑地看着手术床上的陆一明。只见陆一明直直地盯着手术灯,一动不动,那样子像极了凌小霜死时的样子,一点生气都没有。

看着他这样,凌小雨的心也一点点地沉向深渊,她还是来迟了,陆一明的脑颞叶被切除,变成了一个真正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问薛朗:“你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亲属或者当事人的签字,是不可能做脑颞叶切除的。”

薛朗掏出一根烟,狠吸了一口:“我答应他,只要他配合手术,就把你还给他。嗬!他还真信了。”

事情果真如凌小雨所想,在他给陆一明注射镇定剂之前,他的脑子是清醒的。自凌小霜死后,他一直装疯卖傻,只为了逃过法律的制裁,他还梦想着有一天能从劳教精神病院这个牢笼里走出去,再和凌小雨在一起。

刚才鉴事科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陆一明是无辜的,可他的手套还沾着陆一明的血,刚才打麻药的时候陆一明还求他,别抢走凌小雨,陆一明甚至还不知道脑颞叶切除意味着什么。

窗外的蒲公英还在肆意飘扬,映着晚霞的赤红色,此刻却像幽冥的召唤,手术室里就连空气都是冰冷的,凌小雨张嘴,不知道在问谁:“你知道《飞越疯人院》的结局吗?”

薛朗没敢答话,凌小雨一步步走到陆一明跟前,拿起他睡过的枕头,动作极快,沉沉捂住陆一明的脸。

“小雨!”薛朗来不及阻止她。

陆一明极力地挣扎着,十秒,二十秒……她不敢放手,直到手心里仿佛什么也没了,她终于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语成谶,他死在了她的手里。

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他变成,这就是结局?她不甘心,隔着厚厚的枕头,仿佛又见他傻傻地冲她笑,她伸手抚了抚枕头,像害怕惊扰了什么,对着枕头的凹陷处轻轻一吻,做着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

薛朗看不下去了,上前拦住她,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打开窗户,晚风携着蒲公英的种子呼呼地灌了进来。她啊地尖叫着,让刺骨的寒风刮破喉咙,割破泪痕,让久久郁积在体内的爱恨痴怨一股脑地喷薄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那一句话,从一开始就想对陆一明说的,现在没机会了。她对着漫天的蒲公英高喊:“我一定不会留下你!我一定带着你离开这里!”

周围的蒲公英散发着青涩的气息,她仿佛又看见他的影子,他在学校的蒲公英花园里傻傻地等着她……

“凌小雨!你疯了?!”薛朗看着凌小雨从窗户边纵身跳了下去,追过去的时候为时已晚,她摔在了蒲公英的草坪上,嘴角带着笑意,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Chapter 10

梦里,凌小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刺骨的情人节,陆一明让她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出现,她嚷着要惩罚他,要他在凌晨十二点之前想办法下一场雪,不然就跟他闹分手。陆一明为难地哄了她半天,想看星星可以找萤火虫,想看彩虹可以给你画一个,可南方都开春了,哪里还有雪呢?

他想了半天,花了一个小时才安排好,神神秘秘地要她闭上眼睛,待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立马变成了雪的王国,细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蒲公英!

漫天的毛茸茸的蒲公英,在她的发间肆意游移,停在她的耳边,停在他的眼角。

蓦地,他跪在她的面前,用蒲公英的花枝结了一个戒指,傻傻地冲她笑道:“小雨,嫁给我。”

情人节的雪还没下完,他的眉梢上停了许多蒲公英,她伸手过去抚了抚,温暖一片,该是真的吧?

而这次她没再拒绝,她抓紧了那个戒指,发誓要像童话的结局一样,永远和他在一起。

夜幕降临,蒲公英融化在霓红灯里,融化在他海水般的眼睛里,融化在甜蜜梦境里,她始终不知道,蒲公英不是甜蜜的酱汁,不是醉人的诱惑,是永远无法停留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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