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黑天鹅》的精神分析

时间:2022-09-03 06:18:08

电影《黑天鹅》的精神分析

[摘 要] 人们往往习惯了艺术家特立独行的做派,却鲜有人探讨他们怪异行为模式的成因。影片《黑天鹅》深入挖掘了艺术家的精神世界,病理性地展现了一个艺术家从正常到癫狂的经过,人性的纷繁复杂也随之呈现,引人深思。

[关键词] 精神分析; 神经症; 人格阴影; 同一性

电影《黑天鹅》讲述了一名年轻的芭蕾舞演员因为不堪精神的重负走向毁灭的故事,主角自童年时代就形成的神经症人格及成年后对自身人格阴影整合的失败是造成其精神崩溃的根本原因。神经症作为一种病态的人格发展形势,使人脱离了真实的自我,无法实现其既定潜能的发展;人格阴影是一把双刃剑,也是每个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积极接纳、整合阴影就可以使之成为自我发展的建设性力量,回避、抗拒阴影则会被其强大的破坏力击溃。作为一部心理探索类型的影片,该片揭示了人类心灵世界的多姿多彩与多灾多难。

一、 梦的寓言

影片以女主角妮娜的梦境开场,梦中她正在跳舞剧《天鹅湖》中与魔鬼共舞的一段舞蹈,梦中她恐惧无助,成为魔鬼手中的。醒来后妮娜意识到那并非是以皆大欢喜结局收场的普通《天鹅湖》版本,而是莫斯科大剧院的特有的悲剧版本。在这一版本中,王子被黑天鹅迷惑,真正的公主走向了死亡。对于主角而言,这是个典型的“预见梦”,后面剧情的发展就是这个梦境在现实的延续。预见梦是把具体生活体验相关的各种可能性做预先拼合。[1]妮娜从中嗅到了不安,却不曾意识到梦境在向她展示终极的恐惧。

二、 神经症人格

妮娜在生活中是一个软弱、天真、温顺、谨小慎微的女孩。她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因为生了她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芭蕾舞事业,把未竟的梦想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对她抱有极高的期望,管教严格。妮娜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母亲的关注与掌握中,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安装门锁,母亲可以随意进出,这样的成长环境正是培育神经症的温床。儿童可能诱发这样的感觉:她生存权惟一在于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实现他们为他定下的标准或雄心,为他们增光,对他们盲从。[2]心理学研究表明,儿童在包围其的各种强制性力量前会觉得孤独无助,然后凭着本能逐渐发展处于种种应对环境压力的手段,养成了一种敏感而小心翼翼的特征,这种在儿童时代就开始生长的神经症倾向伴随着妮娜的成长愈加明显。当妮娜告知母亲自己获得天鹅公主的角色时,母亲欣喜若狂,买来蛋糕要女儿吃一口,妮娜因为害怕发胖表示了拒绝,感觉受到忤逆的母亲马上对妮娜冷若冰霜,害怕母亲对自己冷淡的妮娜只得顺从地舔掉了母亲手指上的奶油。在肆虐的爱与盲目的专制并存的家庭环境中,妮娜从未得到过发展自信的机会,她本该拥有的个性和表达的意见也统统受到了抑制。

妮娜的舞蹈老师批评她跳舞时从未放开过自己,总是战战兢兢,妮娜回答说是为了达到完美才放不开。妮娜对完美的追求表现出了强迫性,她害怕任何一个动作做得不到位而达不到完美的标准,可让每个动作都尽善尽美却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她的强迫性完美主义把自己死死地困住,伴随着老师的严厉批评和排练中的进展无果,她又出现了焦虑反应。

妮娜背后起初有一块小小的抓痕,随着演出的日渐临近抓痕也变得越来越严重,后来母亲只能看着她睡觉,给她双手戴上手套来防止她的抓挠。一次妮娜想拔掉手指上的一根倒刺,结果顺带撕掉了一大块皮肤,手上顿时血肉模糊。见状惊恐万状的妮娜拼命地在水里冲洗皮肤,却发现其实完好无损,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皮肤是把人与外界环境隔开的第一层器官,不论是真实存在的皮肤炎症还是臆想出来的倒刺,都是内心焦虑的直接反应,而她的强迫性追求失效后引发的恐惧就是焦虑的直接来源。

三、 人格阴影

不是所有人都会患上神经症,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影。荣格心理学提出了人格面具与人格阴影这一对相互制约的概念。所有我们不接受或还不能接受的东西都可以算是阴影。[3]14人格面具是我们所表现给别人看到的我们自己。[4]妮娜是一个典型的缺乏自我同一性的人物,她既无法与自己的人格面具同一,也不能与自身阴影进行积极地整合,最终导致了自身的毁灭。

(一)阴影投射

妮娜在长期对母亲的强迫性谦卑中备受压抑,在特定气质与环境影响的共同作用下,她佩戴的人格面具令她积重难返。她需要成为母亲的乖女儿、剧团中的完美舞者,在人前永远天真纯洁、与世无争。可事实证明了妮娜这种种的“需要”都带有极强的强迫性,是无视现实与实际利益的情况下的盲目需求。她无法对母亲的专制要求进行任何反驳,也不能使每个舞蹈动作都完美无瑕。妮娜给自己定下的各种要求偏离了真实的自我,使她长期以“理想的自我”取代了真我,内心真实的声音消失了,她的人格面具成为她卸不掉的装扮。更不用说诸如懒惰、性感、嫉妒之类的负面评价,都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这也意味着接纳她自身的阴影会变得异常艰难。妮娜有着非常高的理想自我,还有一个严厉的超我。这样的人强烈地屈服于对能力的要求,对环境想象中的要求,并觉得由此而受到压抑,于是他的自尊降低了,需要重新以极高的理想自我去加以补偿。[3]112妮娜的偶像是剧团前任台柱子贝丝,她无比渴望能像贝丝一样完美,甚至曾溜进贝丝的化妆间偷走了她的口红,仿佛占有了贝丝的东西就是占有了贝丝,继而也达到了完美的理想自我。

另一方面,舞者莉莉的出现令妮娜猝不及防,她们的第一次相遇就搅起了妮娜心中的暗流。当时妮娜正在老师面前表演一段高难度的旋转,莉莉突然破门而入令妮娜收到惊吓,没有站稳脚跟。妮娜事后将自己的失误全部怪罪于莉莉,认为是莉莉故意要这样做达到使自己分心的目的。妮娜这次少见的对他人的责备并非是简单的推卸责任,而是对自身阴影的投射。妮娜迫切地渴望得到天鹅公主的角色,也具备相当的实力,可她本该适当表露的野心却因为严重缺乏自信而深深地压抑起来。即便是获得了天鹅公主的角色后,她仍旧畏首畏尾,无法顺利完成动作和表现感情。妮娜的低自尊源自幼儿时期起令人窒息的家庭环境,也因为在后来的生活中缺乏能理解她的老师、朋友和情人而根深蒂固。她虽然温和乖顺,却总显得形单影只。她的乖顺纯洁是其光明面,与光明相伴阴影也深深扎根于她的心中,只是她对此一无所知。她对他人的一贯谦卑使她没有表露野心、愤怒和攻击欲的机会,她过高地自我期待和严厉的超我不允许她在任何情况下表露这些负面情绪,愈是害怕表露则愈是自我压抑,反而感到周围都是充满嫉妒的野心家对自己构成威胁。当妮娜遇见莉莉时,尽管只说了一句小小的抱怨,可那些深受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得以发泄,莉莉成为妮娜阴影的投射对象。

妮娜之后一直对莉莉敬而远之,从表面上看,她们也确实大相径庭:妮娜纯洁、敏感、软弱,永远是一副淑女扮相;莉莉性格奔放,浓妆艳抹,充满魅惑。莉莉令妮娜感到陌生和不安,这正是阴影带给人们的第一感觉。妮娜最终还是被作为自身阴影投射的承受者莉莉所吸引,在莉莉的怂恿下她第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愿离开了家,和莉莉到酒吧里狂欢并服用了迷幻剂。回家后妮娜在强烈的幻觉中想象出了自己与莉莉交欢的场面,第二天醒来后狼狈不堪的妮娜与莉莉对质,才发觉她们之间的都是自己的想象。妮娜的幻想绝非表示她有潜在的同倾向,而是个人对自身阴影的接纳与抗争的暗喻――她终于意识到自身阴影的存在。她本该利用这个机会正视自己的阴影行为,了解自己的局限性,承认自己怀有愤怒、野心和,并非是一个完美的小公主,这便会成为她成长的关键一步。荣格认为阴影中潜藏着生命活力,接纳阴影能使人对生活更加坦诚和没有恐惧,能体会到自我的丰富性、多样性。遗憾的是妮娜拒绝阴影,她恼羞成怒,觉得备受屈辱,落入了莉莉蓄谋已久的圈套。妮娜对阴影的抗拒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使她不去反思自己,造成恐惧与攻击的恶性循环:妮娜把自己的阴影投射给莉莉,自己感觉成为受害者,又引发了更大的恐惧。

(二)阴影自居

有低自尊和严厉超我的妮娜被自己的阴影吓坏了,她不能接受野心勃勃、多疑和放荡的自己,负罪感与羞愧感接踵而至,令她不堪重负。妮娜无法再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那个不能接受阴影行为的自我分裂了出来,她变成了两面人。

公演前夜,妮娜的神经症开始发作并伴随着人格阴影对其仅存意志的侵蚀,妮娜产生了强烈的幻觉:屋里充斥着母亲呼唤她的声音,她的背部长出的天鹅肱骨刺穿了皮肤。这些幻觉表示妮娜对母亲、对自己的负罪感已经达到了最大阈值,罪恶感令她的生理上产生了“如芒在背”的痛楚。翌日正式公演的休息间隙妮娜又幻想出了莉莉向自己挑衅的一幕,她长期压抑的怨恨、愤怒和深藏的恐惧终于爆发,在幻想中她与莉莉厮打,不惜一切代价要消除莉莉给自己带来的威胁,并用玻璃刺死了莉莉,却发现死去的莉莉长着自己的脸庞。妮娜的内心的冲突表现为从外界来纠缠她,而真正的攻击和破坏却指向了她自己,投射和阴影最终支配了她。此刻妮娜对阴影的防御和抗拒彻底失败,产生了阴影自居。当她以一身黑天鹅的装扮上台时,她再也没有了先前如履薄冰的气质,变成了不可一世、高傲魅惑的舞者,在幻觉中她的双臂变成了黑天鹅的羽翼,她已经被自己的人格阴影完全吞噬,彻底走向了黑暗。妮娜的演出完美谢幕,她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幻觉中刺向莉莉的玻璃其实刺在了自己身上。

四、 结 语

先天的秉性、成长中发展的能力以及早期和后期的生活环境共同作用下使人们的发展形势多种多样。人理想的发展形势是能够按照自己的真正自我来成长,实现自己的天赋和潜能。不幸的是,一方面严峻的生存环境和脆弱的情感界限可能会使人罹患神经症,陷入痛苦的深渊。就在这一过程中,他毁灭了自己,将自我意识的驱动力转移到去实现其理想化形象,因此便浪费了他实际拥有的潜力。[5] 另一方面,当面对如影相随的人格阴影时,人可能会因为恐惧和羞愧而丧失对阴影整合的机会,无法实现自我同一性,在人格面具与人格阴影的双重压力下让真正的自我死去。真正的自我是建设性、创造性的源泉,当这个源泉干涸之际,也是生命力丧失之际,自我实现的道路就此隔断。唯有客观真实地审视自我,不断地寻找真正的自我,充分地体验由光明和黑暗构成的完整生活,最终实现自我的同一性,才是在生命的舞台上活得精彩的最好方法。

[参考文献]

[1] [瑞士]维蕾娜•卡斯特.梦:潜意识的神秘语言[M].王青燕,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8:90.

[2] [美]卡伦•霍妮.自我分析[M].许泽民,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4:23.

[3] [瑞士]维蕾娜•卡斯特.人格阴影[M].陈国鹏,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4]申荷永.荣格与分析心理学[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69.

[5] [美]卡伦•霍妮.神经症与人的成长[M].陈收,甘霞,等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7:350.

[作者简介] 张星(1986―),女,河南洛阳人,武汉大学艺术学在读硕士,主要研究方向:艺术理论与艺术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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