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年,我叫他阿木

时间:2022-09-01 01:17:26

少年,少年,我叫他阿木

评委点评:无论何时,我们要确定的重要问题都一定是:你写作的目的是什么?写作是对自我的表达,是一种价值的体现,是不得不写。那些压抑的情感,那些过往的生命,那些你感念的人和事,就是你必须写作的全部理由。在王瑞林的这篇文章中,我们找寻得出,他之所以写作的所有上述理由。所以,没有艰涩,不会突兀,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笔随意动的。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个『阿木,另外的一个是『自己。而亲情,琴,花儿,成长,都住在这另一个『自己心里。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出口,需要叫做『阿木的另一个『自己,来表达和展现内心的真实。这份真实,构筑起了高大的情感大厦,撞击和震撼着每一个走近这篇文字的我们。

(肖尧)

他让我叫他阿木。

他说,我是他的另一个自己。

——题记

“你就是我,我会变成你”,阿木信誓旦旦地说。在涌动着的时空暗流里,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个沉默如斯的少年。在纵横交错的阳光下,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伸直手指,轻轻掠过古老的琴,枯萎的花。

一、阿木

东城的大院,是这个小城里隐匿着的不被承认的贫民窟,大多数城里人甚至不愿跨足半步。破败的废墟将这里围了一圈又一圈。光线裹挟着灰,看不到丁点儿希望。大概,只有人才是这里唯一可看的景象吧。

阿木来的时候,我刚被吵醒。

阿木,他的母亲,还有四个工人抬着的绣花大钢琴。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架古怪的琴。琴的一端被绳子系着,另一端在阿木手里。他的母亲正和房主交涉房子租金的问题,满脸的焦急和无奈。阿木就在一边,手上戴着白色的薄手套,紧紧地拽着那根细绳。他半长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脸。

我突然觉得很亲切,便跑过去。

“你会弹这玩意儿么?”

阿木不回答。他拽紧手里的细绳并揉来揉去。

我见阿木不说话,便拍拍他的轮椅。

“没事儿,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阿木抬起头,看着我,淡色的镜框上泛着太阳银色的光。在他的瞳孔里,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他的母亲和房东商量好了房价。可我能感觉得到,他们不会住在这里太久。

午饭的时间里,阿木的母亲出去过两次。其间,我听到了大院人们的议论,也听到了阿木一家的现在和过去。有人说,阿木一家漂泊了很久,阿木的父亲一个人跑去了云南。还有人说,阿木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二、木的琴

熟悉了一段时间后,阿木才开始对我讲一些与他有关的事情。他说,他存着一盆父亲最喜欢种的花。孤独的时候,他就给他的花弹琴,和他的花说话。他还说,这架绣花钢琴是祖父留下的遗物。在他父亲接手的时候,已经维修过两次。他们家世代是琴师,父亲舍不得扔,就送给他做礼物。阿木说,他把琴视为生命,要永远保存下去。

当阿木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我能看到他眼里灼人的光。平淡略显寂寞的语速里,是他垒筑的坚不可摧的城墙。

三、父亲

晚上回到家,父亲的斥责来得让我措手不及,他的声音刺穿耳膜。

“你怎么又去找那个瘸小子了?我说过多少次,他瘸!没父亲!不吉利的!”

“我的事,不要你管!”瞬间的怒气融入血液,渗进了每一寸皮肤。

我猛地甩开门,拿无法抑制的歇斯底里来抵抗父亲的偏见。

“你走!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小兔崽子!”身后是父亲的怒吼。

我跑到了阿木的小屋里。阿木的母亲经常出门,只留他一个人在家。那时,阿木正在弹着一首《梦中的婚礼》。

阿木戴着白手套,洁白得像一洼清水。他说:“你不该和父亲吵架。”他还说,当年他的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时候就曾放过这首曲子。他说:“我不喜欢吵架。”

我坐在地板上,蜷紧双腿,努力试着去感受阿木心若止水的悲伤。“对不起。”我把头埋进膝盖,轻轻地说。阿木顿了顿,继续弹他的曲子。

其实,只有我知道,阿木的腿是在追逐他父亲的路上被撞断的。呼啸而过的汽车里,他的父亲走得决绝,没回头望一眼。在阿木幼时的年岁里,他的父亲,竟没有听到儿子肺腑里的最后一声呼喊。

我懂不了,也无法去感受。在阿木的白手套里,堆积了多少悲戚,留下了多深的沟壑。

四、粮油店

大院里有属于自己的各种独立作坊。它们分布在大院的各个角落,面积不大,但彼此关照。

就如那家没有营业执照的粮油店。

大院人丝毫不担心作坊产品的安全问题。作坊的老板们厚道朴实,做出来的产品干净。甚至,都有人没听过“添加剂”这个名词。他们经常说:“我这是祖辈的手艺。”

粮油店的麻油香、醇,每天早晨就有阵阵麻油香从店里飘出来。这种味道,比陈酿的老酒还要香浓。

我会早早地去叫阿木,推着他的轮椅一起跑到粮油店门口,大口大口地嗅着这种气体。每到这时,阿木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粮油店的老板长着一副国字脸,胡子刮得异常干净,身上套着褪色但笔挺的西装。若不是在粮油店见到他,你或许会误认为他是某公司的大老板。

他姓贾,我称呼他为老贾,阿木有时也会跟着我这样叫。但老贾从不跟我们计较,甚至,偶尔他还会把那么一两滴亮澄澄的液体滴到我和阿木的舌头上,香至骨髓。

阿木说,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还会眯着眼微笑着说:“我会变成你,你会变成我。”

五、卡农

年轻的记忆里,我不了解这是谁的恶作剧。

阿木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他说:“花死了,枯萎在阳台上。”

是年,我还不懂得死的真正含义。

我望着他,手足无措。他说过,钢琴和花是他的一切。如今,他丧失了关于父亲的仅存的记号。

我只记得,花被不知名的液体淹没,污浊的液体顺着窗弯扭扭地流下来,滴在地上,一下子滴进了阿木的心里。

阿木试过一万种办法。水、消炎片、新的土壤和阳光。

阿木摇着轮椅移近窗台,紧紧地关住窗。窗外漏进一阵风,枯萎的花抖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颤。他停下来,旁边是那架古朴的琴。他伸手,触摸琴键,一根,两根,落下手指,黑白相间的错落里,缓缓淌出一曲《卡农》。

阿木摘下眼镜,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雾。他说这是花儿最喜欢的曲子。

阿木,跟丢了久违难得的微笑。

六、韶华

不记得日期。那天整个天空都弥漫着雾。

阿木要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院,传到我的耳朵里。大院的人都说,阿木的父亲回来了,他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了他们母子的住处,要接他们去云南。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那时,我正向大院里的一位年迈的老师学写作。不顾父亲的一再反对,我慌乱地冲出家门。

我见到了阿木的父亲,在他们的小屋里。阿木的母亲红着眼在整理行李。他的父亲坐在床上,满地散落的烟头,眼神里尽是沧桑。

阿木在角落里,45度角斜低着脑袋。我走近他,阿木抬起头,张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这次我看到的阿木,眼神里多了太多太多的激动和茫然。

在阿木离开的前一天,我陪了他整个晚上。阿木戴着白手套,“叮叮咚咚”地弹了一晚上曲子。

面对沉默的阿木,我第一次有了种叫做无所适从的感觉。

阿木停下手指,琴声骤止。他收回手臂,脱下了那双白手套。我盯着阿木的影子,在微弱的灯光下伸长又缩短。

他把手套递给我说:“这是我最快乐的回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抬了抬右手,却没能接下来。

阿木摇着轮椅移近床边。他说:“我想睡了。”他背对着我,月光似乎铺满了他的背脊。

第二天,日色刚刚苏醒,我就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我赶忙穿起衣服跑了出去。此时,阿木坐着的汽车已行驶出老远。

我看到了阿木,我拼命地跑着。

阿木也看到了我。他摇下车窗,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喊。

“我会记得你!少年!叫我阿木!”

我再也坚持不住,跌倒在路上。我望着汽车越驶越远,最终,扬起的尘土彻底模糊了我所有的视线。

不过,我记得,他的琴,他的花,还有他急促的呼喊。

少年,请叫我阿木。

(本文获第十一届放胆作文大赛高中组一等奖)

获奖者感言

王瑞林

刚刚收到作品获奖的消息心里便激动不已,后来听子衿姐说需要写一篇感言,更是兴奋。

首先,要感谢在高考的压力下鼓励和支持我的朋友们,是他们让我有了创作的勇气;还要感谢的是子衿姐还有杂志社辛苦工作评选的编辑们。

说到写作,我觉得写作是源于对生活的一种领悟,对生活用心去感受的人就是一名好的优秀的作家。对于自己来说,写作就是我日常生活中最热爱的事情之一。同样,我也固执地相信,明天的自己会给大家带来足够感动人心的作品。

所以,至此,愿同样热爱文学的我们一起为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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