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艺术家

大半年前,网络视频里见到苏珊大妈,她正参加英国选秀节目《英国达人》的选秀初赛。站在舞台上的是一个臃肿的中年妇人,浓眉小眼带着双下巴,米色印花连衣裙,土气蓬乱的短发,见不出一点品味,满身庸常俗世的气息。没人会在意这样的大妈,她竟不自量力地登上舞台?从评委到观众,眼神里交流着看笑话般的不屑。她倒也坦率,笑眯眯地直言梦想是站在舞台上唱歌,成为英国音乐剧女神伊莲・佩姬那样的人。满场更是哗然。

而后她就唱了,47岁的大妈唱起音乐剧《悲惨世界》里的歌曲《I Dreamed A Dream》――“时光不在,梦境再次到来,当时希望满怀,生命澎湃……梦想生活应是尽善尽美……差距之大让我无法想像,我的美梦已被现实扼杀。”全世界顷刻被她打动,她的声音朴素真诚,她纵情投入着,释放着因梦想而生辉着的灵魂魔力,众多心灵如安了接收器被瞬间唤醒、点燃,欢呼陶醉激动,梦想被鼓舞。苏珊大妈一夜间成为平民偶像平民英雄。

多少歌里唱“我们在岁月里沉默”,我们也确实在岁月里臃肿了身子,土气了打扮,消磨了梦想,丧失了信念,可我们在苏珊大妈的歌声里突然发现,梦在我们心底,梦一直在我们心底,它只是暂时潜伏起来了,它并没有离开,也不甘愿离开。

近来做新节目《窗外有星光》的编辑主持,开设了一档“追梦人”专栏,让我又想起苏珊来,时常又想起她来。因为我常见到“她”――我身边的苏珊:千里迢迢来到上海的打工仔拼命赚钱说梦想开一个武馆;从业几十年的律师文学梦痴情不改,至今常忆起儿时读到的歌德名言,说世界上有两件东西最能震撼人心,一件是头顶上美丽的星空,另一件是内心崇尚的道德法则,他试图糅合这两样,一路逐梦不放弃;瘦弱的退休老妈妈每日里背着沉重的手风琴走老远的路去给唱歌的老人们伴奏,她说年轻时候就有音乐梦了,现在终于有了闲,可以旧梦重拾,激情覆盖了她的疲累……

当他们“唱”起这支歌――《I Dreamed A Dream》,当他们轻吟着代序春秋里不变的梦想,再怎样的年轻貌美张扬放纵都黯然失色,心疼隐隐伴住无比的敬意瞬间升腾,拢住也砰然叩打我心。为什么要放弃?苏珊说“永远都不存在太老的问题”,永远都不晚。为什么人到中年我们还常会自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在寻找什么?是最初的地方?梦想的光芒?生命的光芒?

70年前,丰子恺先生说:“在现今的世间,尤其是在西洋,一般人所称道的艺术家,多数是‘形式的艺术家’,而在一般人所认为非艺术家的人群中,其实有不少的‘真艺术家’存在着,其生活比有名的艺术家的生活更‘艺术的’。”70年后,我们再度见识,佩服老先生的深刻洞察。

感谢苏珊大妈站到梦想的舞台上,用她勇敢的追逐告诉我们:梦想,从不属于特定的光鲜人群。它有如头顶的星空,浪漫迷人,诉说每一个生命的缘起,牵引每一段生活的追寻。无论怎样的经历,到了怎样的年纪,只要还有梦,生活永远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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