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道”礼仪

时间:2022-08-29 05:39:40

“敬道”礼仪

现在我们每年要在陕西省黄陵县举行祭祀黄帝陵的礼仪活动。这种礼仪与祭祀神灵的宗教礼仪不同,它表达的是后人对于有巨大贡献的历史人物的崇敬之情,表达人们对于认识把握了“道”的有道之士的景仰之情。其特点在于,它并不是崇拜神灵的仪式,而只是人们崇敬“道”的表现,它应该属于我国古代以来形成的“敬道”礼仪。

祈祷、祷告、赞颂、参拜、献香、跪拜、磕头等,都是活动的特定礼仪方式。关于向神灵进行祈祷或祷告,在古代中国占据主导地位的儒家学者,总的态度是,既不从事,也不支持。即使举行祭祀活动时,也不进行祈祷或祷告等活动。儒家经典《礼记》明确说:“君子日:祭祀不祈。”东汉经学大师郑玄注解说:“祈,求也。祭祀不为求福也。《诗》云:‘自求多福’,福由己耳。”(《礼记正义》卷二十三《礼器》)一个人幸福与否,依赖自己的修养、努力,而不在于对神灵的祈祷或祷告。

尽管如此,古代儒家对“道"的信仰,作为一种信仰,总要通过信仰者言行活动的特定方式表现出来,这就是“敬道”礼仪。不祈祷神灵,而是实行“敬道”礼仪,这是中国古代宗教文化的特点之一。祭祖、祭天、祭圣贤的礼仪,也许可以作为代表。

就古人崇拜的对象而言,根据儒家学者的一般看法,圣贤只是承载了较多“道”的人,而“天”的实质就是“道”。如此,认为崇拜圣贤的礼仪,以及敬“天”的礼仪实质是“敬道”礼仪,应该说是恰当的。至于祖先崇拜,我们也可以发现,在中国祖先崇拜历史上,只有那些对宗族或民族文明史做出巨大贡献的祖先,才获得长期广泛的崇敬。为什么呢?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解释:因为这些祖先比其他祖先承载了更多的“道”,所以他们拥有更高超的人格,能够对文明史做出历史性贡献。如此,古代中国的祖先崇拜礼仪,也未尝不可以看成是“敬道”礼仪的一部分。

祭天、祭祖、祭圣贤等礼仪在历史上真正成为“敬道”礼仪的一部分,是一个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大体而言,早期的实际崇拜对象,被更多地看成是人格神,如殷人的先王、先公等祖灵或祖先神;随着人们理性思维的发展,崇拜对象的人格色彩越来越淡化,如周人的“天”;越到后期,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大家真正崇拜的实际上是“道”罢了,如宋明理学家的“天理”“良知”。这时,祭天、祭祖、祭圣贤等礼仪就完全演变、发展成为“敬道”礼仪。这是古代中国宗教礼仪的理性化发展,应该得到肯定。

古代书院或学校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场所,在这里举行的教学、学习礼仪,当然更是古人“敬道”礼仪的一部分。从中国古代学校教育的历史看,夏、商、周三代时期,王宫、国都以及闾巷,已经“莫不有学”(朱熹《大学章句序》),周代的“小学”、“大学”制度已经很完备。孔子开始办“私学”,向学校教育社会化迈出了一大步。相传孔子的弟子曾子著的《大学》,将“学”(学校教育在其中)的宗旨规定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子思著的《中庸》则说“修道之谓教”,首次将“教”(学习、学校教育均在其中)的核心内容明确规定为“修道”。认识上的“闻道”,行为上的求“道”、实践“道”、实现“道”,一直就是古代儒家教育的中心。

较早系统记载古代中国学习、教育的道理和札仪的,当以儒家经典《札记》中的《学记》篇为代表。《学记》将“敬道”礼仪分为“敬道”和“尊师”“尊道”两个部分。《学记》说:“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霄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又说:“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学校开学,国君带领公卿百官、全体师生,举行开学典礼,国君亲自主持。大家身着礼服,头戴礼帽,以芹菜之类作祭品,首先祭奠先圣先师,以表示尊师重道。当时,“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礼记・文王世子》)学校开学,祭奠先圣先师是通行的礼仪。接着,学生诵读《诗经・小雅》中的《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章,明确学习的目的,树立做人和从政治国的理想。继而击鼓为训,检查学习准备,督促学生端正学习态度,重视课业学习。最后,抬出体罚刑具,显示治校施教的威严,以维护校风、校纪。由此可见,“敬道”礼仪至少在战国时已经完备、通行了。

圣人是觉悟了“道”而与“道”为一的人,圣人可谓得“道”的理想人格形象。老师则是“传道”者。尊重“先圣先师”,实质上是“敬道”;“祭先圣先师”,实际上是实施“敬道”礼仪。就尊重老师而言,“尊师”是“敬道”的延伸,“尊师”礼仪也应该说是“敬道”仪式的一部分。从此以后,学校举行“尊师”、“敬道”的仪式,均因袭不改,以致逐渐形成全社会“尊师”“敬道”、重视教育、重视办学、尊重读书人、尊重老师的良好风气。

在一些儒家学者那里,有“道”的信仰或信念的人,言行活动也有特定礼仪;在学校里,师生之间、学生之间也应有交往礼仪。请看王阳明制订的《教约》:

每日清晨,诸生参揖毕,教读以次。遍询诸生,在家所以爱亲敬长之心,得无懈忽,未能真切否?温清定省之仪,得无亏缺,未能实践否?往来街衢,步趋礼节,得无放荡,未能谨饰否?一应言行心术,得无欺妄非僻,未能忠信笃敬否?诸童子务要各以实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教读复随时就事,曲加诲谕开发。然后各退就席肄业。

凡歌《诗》,须要整容定气,清朗其声音,均审其节调;母躁而急,毋荡而嚣,毋馁而慑。久则精神宣畅,心气和平矣。每学量童生多寡,分为四班,每日轮一班歌《诗》;其余皆就席,敛容肃听。每五日则总四班递歌于本学。每朔、望,集各学会歌于书院。

凡习礼,须要澄心肃虑,审其仪节,度其容止;毋忽而惰,毋沮而怍,毋径而野;从容而不失之迂缓,修谨而不失之拘局。久则礼貌习熟,德性坚定矣。童生班次,皆如歌《诗》。每间一日,则轮一班习礼。其余皆就席,敛容肃观。习礼之日,免其课仿。每十日则总四班递习于本学。每朔、望,则集各学会习于书院。

凡授书,不在徒多,但贵精熟。量其资禀,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常使精神力量有余,则无厌苦之患,而有自得之美。讽诵之际,务令专心一志,口诵心惟,字字句句,蚰绎反覆,抑扬其音节,宽虚其心意。久则义理浃洽,聪明日开矣。

每日工夫,先考德,次背书诵书,次习礼,或作课仿,次复诵书讲书,次歌《诗》。凡习礼、歌《诗》之数,皆所以常存童子之心,使其乐习不倦,而无暇及于邪僻。教者如此,则知所施矣。虽然,此其大略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王阳明制定《教约》的宗旨,可能在通过平时言行活动的锻炼,培养“知行合一”的认识、实践“道”的行为方式。其具体内容,则主要是针对“童子”而立的学习礼仪,当然其有效范围主要在小学、中学。不过,现在大学、研究生的学校教育为什么不可以参考呢?其中的“考德”,内容上只涉及学生本人近期的言行活动,这样的思想品德考试,对学生而言,具体生动;从“考”的方式看,也不在分数的多少,而在学生实在的收获――即他对自己作为一个人的人性觉悟。这样的“考德”,比今日的思想政治工作内容具体,而又能使学生有真切的心得。其中的“习礼”,今日的学校教育简化为一般的礼貌,又常常不自觉地被升学考试等所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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