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奇特的美学风貌

时间:2022-08-23 01:38:27

神秘奇特的美学风貌

摘要: 韩少功的小说《爸爸爸》是寻根派的代表作,小说主题隐晦,却又呈现出一种神秘奇特的美学风貌,这是由于:作者有意淡化故事的背景;人物、事物的怪异;人物活动的不确定性;神话传说和怪异的习俗直接给作品造成神秘色彩。作家也许正是借助这样的形式去挖掘民族的“劣根性”,实现“寻根”的目的。

关键词: 韩少功 美学风貌 神秘 奇特

韩少功1985年在《作家》(第四期)发表随笔《文学的根》,被称为寻根派的理论宣言,此后又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了这一主张。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爸爸爸》。

这是一部有意识地把主题掩藏起来的作品,或者说它的主题比较隐晦。它呈现给读者的,首先是其奇特的美学风貌:神秘、悲壮,而又有一层淡淡的喜剧色彩。这种美学风貌使小说具有了无穷的魅力。神秘性的形成得力于多种艺术手段。

首先是作者有意淡化故事的背景,把鸡头寨放在白云缭绕的深山里。“寨子落在大山里,白云上,常常出门就一脚踏进云里”。这里的原始森林“雄姿英发地长起来,争夺阳光雨露,又默默老死在山中。枝叶腐烂,年年厚积,软软地踏上去,冒出几注黑汁和几个水泡泡,用阴湿浓烈的腐臭,浸染着一代代山猪的嚎叫”。大山老林充满了野味,也充满了神奇的色彩。“山中多蛇,粗如水桶,细如竹筷,常在路边草丛中嗖嗖地一闪,对某个牛皮商的满心喜悦抽上一鞭”。并且这里的蛇好淫,“把它装在笼子里,遇见妇女,它就会在笼中上下顿跌,几乎气绝”。“有时还可能看见白云上飘来一片硕大的黑影,像打开了的两页书,粗看是鹰,细看是蝶,粗看是黑灰色的,细看才发现黑翅上有绿色、黄色、桔红色的纹,隐隐约约,似有非有,如同不能理解的文字”。这样的生存方式是如此的原始、愚昧,想来故事应该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但从小说提及的汽车、报纸看,故事是发生在不久以前,可见故事的空间坐标和时间坐标都有些游移不定。在韩少功看来,这里的自然与人的生命是联在一起的。原始森林“雄姿英发地长起来,争夺阳光雨露,又默默老死在山中”。山寨里的人也是这样。这里的人伐木筑居,耕地种粮,靠山吃山。自然养育着人的生命,也孕育着他们的文化,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寻根文学的作家们都很看重自然与人、自然与文化的关系。他们各自找到一个自己所熟悉的领域,从那里挖掘一段古老的生活,并“站在现代意识的高度,对民族文化形态表达了一种理性批判,探询了在这种文化形态下的生命本体意识”[1]。

其次是写出人物、事物的怪异。最有代表性的当然是小说主人公、永远长不大的小老头丙崽。他八岁了还只会说两句话,一是“爸爸”,二是“×妈妈”。“而且眼目无神,行动呆滞,畸形的脑袋倒很大,像个倒竖的青皮葫芦,以脑袋自居,装着一些古怪的物质。吃饱了的时候,他嘴角沾着一两粒残饭,胸前油光光的一片,摇摇晃晃地四处访问。高兴时,见人不分男女老幼,亲切地喊一声‘爸爸’。不高兴时,他会朝你头顶上的某部位眼皮一轮,翻上一个慢腾腾的白眼,咕噜一声‘×妈妈’,调头颠颠地跑开去。”他被鸡头寨的大小后生们任意欺侮,似乎毫无做人的乐趣,还差点成了谷神的祭品。小说结局时,鸡头寨的老弱病残都服毒自尽了,喝了双倍分量毒药的丙崽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形象,象征了顽固、丑恶、无理性的生命本性,而他那两句谶语般的口头禅,既包含了人类生命创造和延续的最原始最基本的形态,具有个体生命与传统文化之间息息相通的神秘意味,同时它又暗含着传统文化中那种长期以来影响和制约人类文明进步的绝对“二元对立”思维方式的亘久难变。同时丙崽的身上又承载着楚文化的原始、神秘和美丽,作者通过对楚文化的重新发现、开掘和认识,来重组当代文学的“资源”,由此完成“寻根文学”对于当代中国的历史使命。

其三是有意识写出人物活动的不确定性。比如关于丙崽爹德龙的去向就有好几种说法,“有人说他已经被土匪裁掉了,有人说他在岳州开了豆腐坊,有人说他沾花惹草把几个钱都嫖光了,曾看见他在辰州街上讨饭”。于是德龙这个人物也变得晃晃忽忽、难以捉摸了。

其四是神话传说和怪异的习俗直接给作品造成神秘色彩。鸡头人寨自称是刑天的后代。为了生存,他们的祖先五支奶和六支祖从东方的海边迁徙而来。他们以凤凰为前导,一路上,放弃了金水河和银水河,在“清幽幽的稻米江”停下了脚步,因为“有稻米才能养育子孙”。

鸡头寨有很多怪异的习俗,这些习俗与传统、迷信、保守、愚昧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他们相信鬼神,迷了路要赶紧撒尿、骂娘,以驱赶所谓的“岔路鬼”;丙崽娘生下不成人的丙崽是现世报应――她劈柴时劈死了一只赤身绿眼的大蜘蛛精;仲裁缝视老鼠为妖精,痛恨之余把老鼠尸体烧了,还把骨灰冲水喝到肚子里;鸡头寨的后生掏鸟蛋时折断了寨前那棵的大樟树(被认为象征着男性生殖器)一根枝桠,鸡头寨那年生的都是女崽,还生出一个葡萄胎;杀人祭谷神,一个霹雳又救了丙崽一命;对丙崽两句话的阴阳理解,寨里人敬丙崽为“丙爷爷、丙相公、丙仙”等等。

如寨里有红白喜事,或是逢年过节,照规矩就要唱古。从他们的祖父唱到曾祖父,一直唱到姜凉。“但姜凉没有府方生得早,府方又没有火牛生得早,火牛又没有优耐生得早。优耐是他爹妈生的,谁生下优耐他爹呢?那是刑天”。他们传说“刑天刚生下来时天像白泥,地像黑泥,叠在一起,连老鼠也住不下,他举斧猛一砍,天地才分开。可是他用劲用得太猛了,把自己的头也砍掉了,于是以后以为眼,以肚脐为嘴。他笑得地动山摇,还是舞着大斧,向上敲三年,天才升去;向下敲三年,地才降下来”。他们传说有一种 “挑生虫”,人染虫毒就会“吃鱼腹生活鱼,吃鸡腹生活鸡”,其治疗方法居然是喝白牛血后学三声公鸡叫。打冤时,为了表达同仇敌忾,他们按祖先的做法,杀猪煮敌人的尸体,分每人一份吃了。直到小说结局,鸡头寨人因打冤失败,老人和孩子 “殉古道”,面向他们祖先来的东方而坐,集体饮毒自杀,青壮年人带着牛犁,唱着他们祖先唱的老歌集体向更深远的山林中迁徙。

鸡头寨追寻祖先的遗风,遵循祖先的规矩,保守祖先的信仰,延续祖先遗留下的各种习俗。他们的生活几乎就是由那些古老的习俗组合起来的,其中又渗透着迷信的愚昧,使小说所描写的人生带有东方民族文化的神秘感和历史的幽深感。程德培、吴亮评韩少功的《爸爸爸》:“韩少功以峻冷的笔调描画了一幅民俗图。”“丙崽和他娘、祠堂、鸡头峰和塞、树和井、仁宝和父亲仲满、谷神、姜凉与刑天,每个词组后面都联系着一种久远的历史,并把它的阴影拖进了现代。人性在那种生存状态和文化氛围里以特殊的形态表现出来,它被某种神话、习俗和人伦所淹没。”[2]

如何透过小说奇特的美学风貌把握其思想内涵呢?应当注意:小说富于象征意味的表象世界为多种解释提供了可能性,因此小说的思想蕴含必然是丰富的。但从总体上看,它表现的是一个生命群体(鸡头寨的人们)从愚昧、衰败到走向新生的艰难历程。在这个意义上,丙崽和鸡头寨的人们具有某种一致性,虽然鸡头寨的人们厌恶、羞辱丙崽,但在愚昧这一点上他们和丙崽没有区别。在他们眼里,丙崽一会儿是可以随意羞辱的,一会儿又成了被顶礼膜拜的大仙。他们不理解丙崽,是因为他们不理解自己。丙崽的永远长不大,暗示着生命与时间的停滞,鸡头寨的人们也同样陷于这种停滞中,他们祖祖辈辈重复着同样的生存方式,就像丙崽永远是同一副面孔一样。

小说对鸡头寨大迁陟时的焚烧房舍、毒杀老小弱残的描写,可以理解为一种隐喻:新生命只能诞生在火的洗礼与去腐生肌的蜕变中。不过,对于《爸爸爸》这样一部具有高度象征性的作品来说,不同的读者,可以从不同角度读出不同的味道来。

参考文献:

[1]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十六章 文化寻根意识的实验第二节/寻根文学的南北呼应:《棋王》和《爸爸爸》

[2]程德培,吴亮述评.探索小说集.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P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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