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扎根于古代中国的“基本国策”

时间:2022-08-09 09:20:31

乡愁:扎根于古代中国的“基本国策”

思乡与恋土,在古代中国常被相提并论。陆机是重度思乡病患者,他在《怀土赋序》中写道:余去家渐久,怀土弥笃。方思之殷,何物不感?曲街委巷,罔不与咏。水泉草木,咸足悲焉。这种高强度思乡几近变态,体现了卜居异乡者的原始心态遗存。这是一种故土崇拜情结,绝非一般意义上的Homesick所能解释。

一种情绪的沉迷、行为的惰性可能表现为爆发,但它绝非原始的反应。心理分析科学已经证明:表面看来最富自发性的行为,往往最是历史的结果。

中国古代的乡愁主体,虽然各自遭遇不尽相同,思乡程度有轻重之分,但总归是在一个共同民族文化传统之下的。《汉书・元帝纪》: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崔《政论》:小人之情,安土重迁,宁就饥馁,无适乐土之虑。王符在《潜夫论 实边》中说:夫士重迁,恋慕坟墓,贤不肖之所同也。扬雄更直接在《连珠》中写道:安土乐业,民之乐也。毫无疑问,“安土重迁”点明了思乡文化的心理起因 。

古代中国有效的“政治疆域”是中原地区,其西、北、南分别有青藏高原、燕山、太行山、大巴山、武夷山等形成阻断,这些地理条件作为客观存在,形成了某种闭锁。此外,地方宗族据一方乐土,由来已久的生活方式使得人们对本乡本土的依赖感越发增强。山遥水远的自然地理,亚细亚生产方式,稳固的乡土社会组织方式,以及效率低下的舟车,使得“故土依赖”成为农业社会、大陆型文化的民俗背景 。

古代中国的基本生产方式是农耕,长期以来一直有以农为本、重农抑商的基本国策,土地作为基本生产资料被格外看重。祖先崇拜与叶落归根的丧葬意识,也使人不愿久离故土,因而对故土的亲和感,一直顽强地延续,更有陆续汇入的伦理观念对它形成丰富、补充。

可以想见,对于初期聚落形态中的居民而言,家的基本概念,不是可蔽风雨、彼此扶持的临时性的建筑,部落的土地整体才是他们的“居所”。

据《尚书》的记载,由于耕作依靠地力(轮作),又要时时躲避水患,商朝人屡屡迁徙。从时间的维度上说,随着种植技术改善与治水能力的增强,安土重迁的意识大约定型于西周。

从统治术说来,民众恋土保种的安居意识无疑是利于维持统治秩序的。这一观念因此被历代统治者强化,偶有变更也不过是变体而已。“国策”转变为“宗法人伦”,这其中的微妙屡屡出现在古代中国文化史中。

中国古人在宗教观念上的敬天,在伦理观念上顺延为敬德;在宗教观念上的尊祖,在伦理观念上顺延为宗孝―“敬德宗孝”的第一要务就是不忘故旧。在某种程度上,恋旧等同于怀乡。

老子也有类似的提倡,认为“安其居”才能“乐其俗”:小国寡民,使民重死而不远徙。孟子则在生活成本控制的维度上论证了安土重迁的“合法性”: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管子・治国》对此有精辟的点评: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否则“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

历代统治者可以说无不得此要义。汉法明确规定,不许人民自由迁徙,且隐匿逃户有罪,连官员甚至诸侯王也不得离开自己所任封地。

不得已背井离乡的人们,被乡愁折磨得奄奄一息,一种“移情”的手段被发明出来。《太平御览》卷三十七载有《淮南万毕术》:取灶前三寸方半寸,取中土,持之远出,令人不思故乡。乡井土作为一种乡愁的“对应物”,是“拜物教”的“法器”,让思乡人的渴望情绪得以缓解。

本文开始提到的那位陆机,一小剂量的乡井土对他已经失效。在对故乡一草一木的追忆和遥想中,他抵抗着巨大而弥散的乡愁。在《怀土赋》的末尾他写道:伊踯躅之徒勤,惨归途之良难。愍栖鸟于南枝,吊离禽于别山。念庭树以悟怀,忆路草以解颜。

除了返乡,他无法“平复”。

上一篇:“春运”·日本 春运也有“闹心”事 下一篇:“春运”·美国 回家过感恩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