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总是突兀的

高考前一个星期，班里的同学寥寥无几，我和好朋友坐在靠窗的位置演算着数学题。班主任疑惑地问：“这个时候你们还做数学？”但是我觉得刚抓住数学的灵魂，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弥补的东西，只是朝他自信地一笑。

那时我的数学正在突突向前。我刚尝到甜头，磨刀霍霍，雄心壮志，准备大干一场，或许能让它无限趋近150分。好似刚入道，激情与梦想让我睡不着，带着满腔热血舍不得放下数学，内心生猛得真想踹高考几脚。没有恐惧和担忧，心里甚至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喜悦。

高考倒数第二天，我和好朋友依旧雷打不动地在老位置上继续学数学。班主任皱着眉头在我们身边徘徊着，欲言又止。我已经无暇再朝他自信一笑，全身心耗在数学上。但是他突然站到我们面前宣布：数学收起来吧，没时间了。

荒谬！如同太阳高照的大晴天突然劈头盖脸来一场冰雹。

突兀，只有不合时宜的突兀。这就要结束了吗？像极了小时候甜蜜地吃着一块糖，一张嘴忽地掉在地上。我突然觉得很难过，很怅然，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屈。真的就这么结束了。我的热血没有地方抛洒，我的青春无处安放。这是高考前，最莫名的伤感。

你明白吗？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临阵逃脱的士兵忽然醒悟，觉得要冲锋陷阵战死沙场。他要打磨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最坚实的盔甲，做好充分的准备，再留下一封道别信，潇洒地向战场冲去。但是他的激情刚点燃，刚有置生死度外的勇气，刚拿起钝刀去打磨，忽然有个人一把抓住他，还没等他辩解就把他扔进战场。一切都来得这么突兀。他是不是该痛哭一场？好像一切都还没准备好，就杀个措手不及。他的心是不是突然没有了着落？满腔的壮志踌躇没有地方安放？

班主任走后，我看着还有一半的《数学最后一模》，全身被无力感侵袭。好朋友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真的结束了。”诗人周涛形容两棵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树：彼此看见对方的黄叶飘落于秋风，它们沉静了片刻，互相道别说，“明年夏天见。”但我和好朋友的夏天呢？是彻底的结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夏天，再也不会有。

看小津的电影《早安》，剧情就是重复着早安、晚安的问候。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茶余饭后，乏味无趣。很纳闷，这简直什么也没讲，为什么要这么无聊？然后一个男子在火车上遇到一个女子，他走到她身边，说：早安！说完，抬头看天，再说：天气好啊！心中生出一丝丝的温暖，以为剧情一转，精彩马上开始。但是字幕突然出现：不会就这样结束了吧？

一切都莫名依然，草草收场。前面大段时间的不痛不痒，轻描淡写，刚进入剧情就戛然而止。突兀，我甚至清楚地看到了漫画版无厘头的自己――表情扭曲，眼神呆滞，滴汗无语。

结局来的总是如此突兀，什么意思也没有。结尾的温暖明明可以再延长，会有更好的故事。看似无聊的过程算什么？忽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声音卡在声带末端。

很多电影都如此，总感觉到了结局还没开始。它与生活太过相似，生活是一场渐变，却也充满着突兀。明明还可以多做几道题争取几分的，还可以多做些准备再抛洒热血的，还可以延续温暖多些情节的……但是高考、战争、结局都猝不及防地来了。

数学成绩出来，不悲不喜。只是有些遗憾：如果再延长几天多好！高考结束了，但留下的突兀感始终抹不掉，以至于觉得生活中的其他事都是那么的突兀。就像这个暑假，我向妈妈抱怨：“哎呀，假期真快，刚想好好看书呢，怎么就结束了？”妈妈不以为然地丢给我一句，“再给你一个月，到最后你还是这样说。”

我苦苦寻找的真理，竟然被她在无意间一语道破。

就算假期再延长一个月甚至一年，还是会这样抱怨；就算高考前再给我一个月，还是会觉得遗憾；就算电影延续下去再播放一个小时，还是会在无聊的“早安”、“午安”中重复着这些敬语、礼数。我不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

人都是逼出来的，越是走投无路，越是清醒自己要干什么。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要的就是这种突兀，在猝不及防之际杀个片甲不留。

突兀带来的是什么？是满腔热血，是满怀激情，是结局残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