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里,谁有权利不辞而别

１

工作之余的很多时间，我是在一个名叫“午夜飞行”的酒吧度过的。我喜欢把身体和思想置身于那种静谧与麻醉相互渗透的氛围。或许，也是迷恋那里残留的韦叶儿的余香。

我曾问韦叶儿，“你说，这间酒吧为什么会取一种香水的名字？”韦叶儿说，“等我问清楚这里的老板然后再回答你好了！”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去问。然而，她却没来得及告诉我答案，便和那位帅哥老板双双消失了。就像一头扎进夜色的蝙蝠，了无踪影。

“午夜飞行”虽然是个伤心地，但我无处可去。我已经习惯那里的音乐、空气，甚至时间。酒吧早已易主，新店主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偶尔遇上他，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向他打听前老板的下落，他警惕地看若我，然后耸耸肩，“对不起，可能帮不了你。”他们应该是有过交代的。消失也要彻底。

那天，在酒吧呆到很晚，往胃里塞了不少酒精，直听见服务生叫，“先生，今天打烊了。”这才懒懒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服务生跑过去，“先生，你的电话掉了。”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回家把自己丢进浴缸，卫生间纷纷扬扬的泡泡里都是白兰地的味道。隐约听见客厅里有电话铃声，好像不是我的设置。跑出来在口袋里一翻，居然掏出两部电话，这部三星是谁的？忽然记起酒吧门口的一幕，我拿错电话了。

“明明，别离开我好吗？”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就迫不及待地说。我说，“对不起小姐，我拿错电话了，我不是明明。”“别离开我好吗？我知道是你，不要不理我。”那边依然急切地说。我再次重申我真的不是明明，可是那边就是不信，“不是你怎么会接电话，明天下午6点我在国贸七楼等你，你不来会后悔的……”还没说完就断了线，电话没电了。

为了不让明明后悔，也为了让电话物归原主，我准时赴约。国贸七楼一片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扫视了一圈，单身女子竟不下二十个，这让我从何找起？索性寻了个角落坐下来，叫了杯咖啡，监视四周。

咖啡未凉，我便已确定谁是我要找的人了。她急切地东张西望，还不时拿起电话拨弄着，然后又很无奈地挂上。电话没电，怎么接得通？

我径直走过去， “小姐，请问，你是昨天晚上打电话的人吗？”我说着亮出那部三星手机。

她很紧张地看了看我，又看看三星手机，“怎么会是你？明明呢？”

我说我不认识明明，昨天的电话是我接的。电话是我在“午夜飞行”捡的。麻烦你将电话交还失主。说完把电话递给她。

她很失望地接过电话。呆了几秒钟，“谢谢！”

“不客气，你慢用。”我转身离开。

２

周末去酒吧，一进门就见到她，她也正望着我。“嗨”她冲我挥着手，“等你好几天了，一直想谢谢你那天心情不好，请原谅！”

“为什么要你谢啊，电话给他了吗？应该他谢我才对。”我就势坐了下来。

她的眼光刹时间暗淡了，端起酒杯喝了口，喝完微微皱了下眉，我知道，那是一种烈酒。“你喝什么？”她放下酒杯望着我。我朝吧台打了个响指，“请来一杯白兰地。”

“来一瓶。”她举了举手。

喝到恍惚处，就听见她的哭声，嘤嘤地，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我不自觉地把手伸过去，按住她的手，“别哭了，谁的爱情会是一帆风顺？哭得再厉害不也是无济于事？”

她挣脱我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如果我说，我的女朋友和以前这里的老板跑了，你会相信吗？”她很惊奇地看着我，没作声。继续喝酒。

第二天醒来，自己吓了一跳，旁边居然多出个人来，是她。还好，战衣未卸，本想叫醒她，但她熟睡的样子实在好看，像只小猫咪，一手抚腮，一手搂枕，蜷缩着，惹人怜惜。小鼻子很均匀地呼吸，好可爱。我伸出手去，想要刮刮她的鼻子，她突然睁开眼睛，差点儿没把我吓个半死。

“你干吗？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搂紧枕头，紧张地望着我。我尴尬地耸耸肩，“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一定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吧。”她说。我说当然不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３

“对不起，早上错怪你了，这里的服务生告诉我，原来是他们送我俩回去的，看我们俩在一块儿喝酒，他们以为我是你女朋友所以就一起送到你家去了。”她说。

“女朋友？像吗？你这么凶。”我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好了，今天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吗？算是赔罪。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梁彬，梁山伯的梁，彬彬有礼的彬。”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叫沈笑。沈阳的沈，笑里藏刀的笑。”“哇，怪吓人的呀！”梁彬朝我做了个鬼脸。“还好我是无神论者。”

那一次，两个人又唱得酩酊大醉。有时候酒真是个好东西，伤心的时候可以浇愁，开心的时候可以助兴。

半夜，口渴得厉害，醒来，旁边忽然传来梦呓声。“明明，别离开我好吗？”她在梦里呢喃。

我冲了杯绿茶，坐在床边静静地听她说梦话。

“明明，明明……”她迷迷糊糊地喊着，倏地就醒了，看见我在床边有滋有味地喝茶，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怎么又到你床上了？”我说这次不会骂我了吧，肯定又是那些服务生自作主张的。

梁彬看了看窗户，一头扎进枕头里，“唉，算了，反正也来了，睡到天亮再说吧。”我说我还是睡沙发得了，男女授受不亲。梁彬侧了个身，“算了吧你，少装虚伪，只要别碰我就行。”

天快亮的时候，口又渴了，正准备起身，一条腿缠了上来，我的心动。拍拍她的脸，“嗨，醒醒，天亮了。”梁彬惺忪着眼睛，看看她的腿，定在那里。我说，“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搁上来的，压得我好痛呢！”

梁彬扑哧声笑出了声，花枝乱颤，“我这也能叫粗啊？你才是大象腿呢。算了，不和你争了，我口渴，倒杯水给我喝。”什么？吩咐我？太霸道了吧，亏那些服务生居然会把她当作我的女朋友。

韦叶儿不是这样的。

韦叶儿会问，“笑笑，口渴吗？我倒水给你喝啊？凉一点的还是温一点的？”“笑笑，饿了没，今天想吃什么？”“笑笑，记得把穿过的袜子丢进洗衣机啊，等我回来洗。”

韦叶儿，居然会像人间蒸发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了。

４

下午五点半，刚从公司门口出来，就看见梁彬，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望见我，冲了过来。把一辆小轿车吓得戛然而止。“找死啊你。”司机探出脑袋臭骂了一句。梁彬没理，径直奔了过来。“沈笑，帮帮我好吗？”我把头一扬，“你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拜托，老妈硬是要我把明明带回家去让他们看看，现在又找不到他，你就充充数吧，反正他们也没见过。”

我差点没气晕倒。居然会有这么过分的要求。再怎么咱也轮不上去当人家的替身

啊。

“求求你了沈笑，就帮我这一次吧！帮我过了关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我跟他们说今天晚上带你回去吃饭，求你了！”梁彬副惨兮兮的样子，着实蛮可怜的。

梁彬的一家人给予了“明明”――我极高的热情，奉为座上宾。特别是伯母，就差过来抓着我的手说话了。“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的，还是咱们彬彬有眼光啊”梁彬在一旁尴尬地笑着，平时的一张俏脸此时比苦瓜还难看。我说，“其实能够认识彬彬也是我的造化呢”“瞧这孩子，说话都这么谦逊，彬彬，你可得好好对待明明，不准耍小孩子脾气啊！”梁彬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晚上陪“准岳父”推杯换盏喝了几杯，酒足饭饱出门，梁彬放开我的手。“嗨，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受他们的欢迎呢！”我说那是，我是谁呀。“得了吧你，吹。”我说那好，以后别找我充数就是。其实，虚情假意陪别人说话、喝酒也是件很辛苦的事呢。梁彬停下脚步，“怎么，刚才你都是虚情假意的？”

我说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假男朋友嘛。梁彬显然有些生气，不再理我。

第二天，“午夜飞行”又遇见梁彬。“沈笑，知不知道，昨天你走后，老爸老妈问我什么？”我说，“什么？”

“嘿嘿，他们居然问我是不是和你同居了，我不是有几个晚上没回家吗？他们说如果已经同居了干脆就结婚！”

“什么？”我张大嘴巴，“那我不是要一辈子当别人的替身？”

“唉，我也正为这事头疼呢。”

“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你的明明已经失踪了。”

“那你怎么办？”梁彬无奈地看着我。

“怎么办？恢复真身呗。做别人实在不是个滋味。”

“还是先混混再说吧。”

５

接下来的日子，又陆陆续续到梁家混了几口汤喝，伯母熬的汤真是一绝，不停地给我倒，我就不停地喝，反正也不用装秀气，指不定哪天就拜拜了。没想到她爸在一旁睁大眼睛望着我， “明明真厉害啊，能吃能喝身体才好呢 ”伯母和善地笑着， “嗯，多喝点汤健康。”那眼神好像是越看越欢喜了。原来他们选女婿的标准跟曾国藩差不多的，早知道我就少喝点啦，病恹恹地去看他们，到时候撤退也会比较容易些。

在沙发上坐定，伯父逼了过来，“明明，既然你们两个这么相爱，还不如早点把婚结了，反正迟早的事，我们也好早点抱外孙啊！”一席话差点没把我喝的汤给倒出来。我捂着嘴，“彬彬，她说……了算。”使劲儿咽了一口，总算没有汤喷当场。梁彬在旁笑成了不倒翁。“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你指望我，我指望你。”伯父叹了口气。

作为对梁家长期以来的靓汤回报，我在得胜楼宴请他们全家。我和梁彬站在门口等她的爸爸妈妈，梁彬嘟着嘴，“今天总算有点人性，要不白让我妈那么多汤滋润了。”我说，“可能只有这一次了。”梁彬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刚刚交了辞呈，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为什么？为我，还是为她？”“不知道。”我望着前方，伯父和伯母如沐春风地走过来。

落座。伯母似乎看出女儿有些异样，“彬彬，怎么啦？板着个脸。”梁彬站起身，“我上洗手间，”然后指指我，“你跟我去。”伯父伯母诧异地看着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要么就别答应帮我，现在搞成这样了就想闪人，那以后我怎么应付他们啊？”在洗手间的走道上，梁彬再一次显示了她的霸道。当初苦巴巴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表情。我说你那真命天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吧。梁彬瞧了我一眼，“你不许走，反正不许你走。”晕，人生自由都没了，我又没卖身给你。梁彬不管，蛮不讲理地走了。

几个人默默地吃完饭，回家的路上，电话响了，梁彬掏出电话，“明……”然后捂住嘴巴，我们三个见了鬼似的看着她，“明天啊？没时间。”说完合上电话。

把他们送回家，梁彬将我拉到她的房间，“明明来电话了，他回来了。”“那很好啊，小别胜新婚嘛。”梁彬掐了一下我的胳膊，“不许这样说，沈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突然想起那个中年微胖的酒吧老板，耸耸肩，“抱歉，可能帮不了你。”

“不行，就要你帮。”梁彬又耍起横来。门外有人敲门，“彬彬，有个叫耀明的人打来电话，你出来接一下。”

晚上见到了那个我冒充了很久的“明明”，梁彬硬拖着我去的。那家伙很敌意地看着我，问梁彬，“这是谁？”梁彬吊在我胳膊上的手挽得更紧了些，“我男朋友，沈笑。”我伸出手去，他居然没接，我有些恼怒。“咱们走，这是谁呀，这么大面子。”不是我不绅士，这是梁彬交代的政策。

梁彬看了看我，“笑笑，既然出来了，就再坐一会儿嘛，这么早回去干吗。”说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笑笑，你的衣服袜子还泡在洗衣机里没洗呢。对不起呀耀明，我们得回去了，这是你的电话。”说完把三星手机往桌上一搁，挽着我扬长而去。女人报复起男人来实在可怕！

６

在机场和梁彬告别的时候，一向霸道的梁彬竟突然哭了起来，呜咽着，“笑笑，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笑了起来，“我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啊，原本我就是个伪劣产品。”“以前可能是，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现在我还是沈笑，又不是明明。”“不许你走，你不走好不好。”梁彬扑过来抱住我，压得我往后一蹿。从梁彬的耳边，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机场出口走了出来，背一只熟悉的红色背包。

“你在看什么？”梁彬趴在我的肩膀上，扭过头，顺着我的视线向后看去，“这是谁？”那个人影可能听见了她说话，头发一甩，回头看见了我们。顿时呆在那里。

“你好吗？叶儿，我木木地说，心跳得厉害。一年不见，韦叶儿憔悴了不少。

“还好，你呢？”我搂着梁彬的手更紧了些，梁彬低下头来，“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韦叶儿？”我点了点头。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韦叶儿朝我们挥了挥手，逃也似地跑了。梁彬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我是透明的。我提着包走出了机场。梁彬在背后喊，“你不是要走的吗？怎么不走啦？是不是因为韦叶儿回来了？”说完竟隐隐抽泣起来。我转过身去，把她揽进怀里，“傻瓜，我走了你怎么办？”

梁彬破涕为笑了，“你是说，你是为了我才……”我刮了刮她可爱的小鼻子，“你说呢？”梁彬一下子又蹿了上来，双腿夹着我的腰，两只手在我脑袋上敲着，“你这个坏东西、死东西！”得，又恢复本性啦。

７

婚礼那天，我瞥见远处有一双眼睛望着我和美艳绝伦的梁彬，然后一转身走了，红色背包在巷子里渐渐暗淡，消失

梁彬说，“我们再也不去‘午夜飞行’了，好吗？要喝酒就在家里喝，不过得有了宝宝之后。”我问为什么，梁彬说，“如果你再捡到一部电话怎么办？”

我们真的再也没有去过“午夜飞行”。后来我才发现，当初迷恋那里，也许只是为了寻找那个未知的答案。虽然韦叶儿一直没告诉我，但我想，那已经无关紧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梁彬培养成一个贤妻良母。我冲着卧室里叫，“老婆，洗衣机里的衣服袜子还泡着呢！”梁彬趴在床上装迷糊，“老公，留着明天洗吧，今天好困啊！哦，要不，你给洗一下？记得内衣内裤要用手洗啊！”

差点没把我晕倒在地板上。这下完了，训妻工程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