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对苦难的另一种救赎

时间:2022-07-11 08:34:03

摘 要: 苦难是文学表现的一个重要题材,面对苦难的存在,不同的人选择了不同的救赎之路。本文从胡性能小说中的死亡意识来探讨胡性能是如何通过死亡来完成对苦难的救赎。

关键词: 胡性能小说 苦难 死亡 救赎

在某种程度上苦难不仅仅指物质,它也包括灵魂深处的诸多苦痛。但是更多苦痛的诞生源于物质的匮乏,以及人类对生存无止境的欲望。痛苦和不幸,绝望和哀嚎,残忍和奴役,残缺和离弃……苦难的基质贯穿在人的整个生存之中,构成悲苦的生命质色。

苦难除了是人类生存境遇中无可规避的本质属性外,它也一直是文学艺术表现的生活的本质之一。一个作家的自我意识越强,他的苦难感受就越强。既然苦难的存在不可抗拒,那么对苦难的救赎就一直是一个值得探讨的主题。在《活着》中,从受难到发出终极呼告,余华替主人公福贵找到了一条缓解苦难的有效途径,“忍耐,他拥有着比别人多很多的死去的理由,可是他活着。这无奈之举――‘活着’,却成了福贵向苦难命运抗争的唯一出路,难免悲情,但却有效,只因他还活着”。[1]“活着”和“乐观”曾是救赎的一种方法,但只能救赎生存中的苦难,当生存问题解决了,新一轮精神的苦难――欲望,再次出现,几经挣扎,人类的精神苦难还是不能救赎。我们每个人都渴望重建自己的命运,改善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们中的大多数人,终其一生耕耘,结果似乎总是付出很多,收获很少,反叛失败,宿命难改,而纠结重重。于是,苦难,是人生的必然;救赎,却又毫无希望。为此,胡性能选择了一种貌似最为残忍的方式――死亡来成就对苦难的救赎。尽管传统文化心理规范着我们以各种方式拒绝死亡,甚至拒绝谈及死亡,可是作为一种真实的客观存在,死亡又是人类无法超越和逃避的悲剧。生命本身不堪一击的脆弱常常令人类无法保持理性。优秀的作品总是通过对死亡的描写来激起读者对人生的深沉思考,死亡情结也构成了悲剧文学的内在本质。所以,在胡性能小说中,无数的生命戛然而去,让人可悲可叹的同时,他们浮萍般的悲苦命运又触动了我们灵魂的深处。

小说《在温暖中入眠》,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一家国有企业干了三十年的砖工,快五十岁的席叔孑然一生,不仅几十年过着辗转漂泊的生活,晚年还患上了肝硬化,“在这年最后几页发黄的日子里,席叔的生命就如同寒冷冬夜里的一盏油灯,只要小小的一阵风吹来,就会永远消失在黑暗中”。[2]临死之际,席叔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这个城市的南门找个“鸡”了却一生没有接触女人的夙愿。然而这个愿望的实现却伴随着一波三折。先是他的“老相”很久了才引起姑娘的注意,继而是他找的姑娘是别人设好的骗局。但是第一次碰女人的席叔以“一出手就给五百,一点儿也不像嫖客”让姑娘感到意外,动了恻隐之心。结果来敲门的不是姑娘的同伙,而是警察,于是他们进了拘留所,因为肝病发作席叔才得以顺利出所,而为了“营救”姑娘席叔花了别人捐给他的看病的五千元。如此这般的“见义勇为”感动了这个在底层挣扎的姑娘。于是在人们迎接新年的鞭炮声中“席叔终于在那爆炸声中抵达高潮,然后在温暖的满足中永远地睡去了”。有些愿望的实现是死亡对苍生的回眸一笑。而在小说《有人回故乡》中,故事的主人公老鲁,和朋友条杆一起到海南淘金,“原来想在这里一起混出个人样风风光光地回家”,为此,他们卖过报,种植过人工菌,最后又去当矿工。殊不料,条杆在同别人争夺矿源的械斗中负了伤,因无钱医治不幸死去。老鲁只好回到昆明继续他的淘金梦。走投无路之际,老鲁为帮奸商老沈讨债,险些被另一个奸商豺狗打死,最后用生命讨来了血债。老沈为此找了个名叫小银的女人“伺候”老鲁养伤。这个女人原本是一个护士,为了爱情和“男人所描绘的都市生活”,她和讲师团的一个男人来到了昆明。短暂的新婚生活很快被无情的现实摧毁,飘落街头的小银不幸成为老沈和他的客户的,最终沦为风尘。但当老鲁和小银在相互关怀中逐渐产生感情时,老沈的、奸诈又摧毁了老鲁内心仅有的那点温存,使本就伤痕累累、孤立无助的两个人更加地陷入绝境和痛苦。多年漂泊,打拼之后依旧两手空空,身心俱创的老鲁愤然地选择了回乡,结果又一次见证了人生的无常:那个善良无助的苦命女人,那个以为找到爱情和归宿的女人──小银“像一只冬天的鸟儿扑向了火车”。小说的结局是残酷的,胡性能将我们所能看到的最后一线希望之光也掐灭了。当精神和肉体都消亡之后,小银走了,走向她必然的宿命;而悲痛绝望的老鲁,今后面对的何尝不是他不可知的宿命。小说《民工李朝东》写的则是一个打工仔在探家等车的时候,被公路边山崖突然滚落的石头击中身亡,临死前,还挣扎着把照片里的儿子和妻子握在手中。又一个生命在胡性能的笔下死去。

“死亡以它无形的巨手剥夺了人呼吸的自由、享受欢乐、思索意义的权利,死亡意味着作为生物有机体的生命的结束,意味与自己的所爱的人――父母、妻子、儿女、朋友的永别,意味着自己的生活、事业突然被强行中止,意味着不得不丧失人生进程中所拥有的一切”。[3]死亡有如此消融的威力,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依然在我们的文学作品里死去?应该说,无论是主动地死还是被动地死,无论是身死还是心死,人的生命本身就蕴藉着厚重的悲凉。当艺术家在生的世界里为其人物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和价值时,就只能在死境中去安顿他们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作品是通过人物肉体的死亡来表现其心灵绝望的,而艺术家也总是用最激烈的死来表达。

细究胡性能作品里的人物,活着,需要勇气,但是周遭生存环境的艰辛,希望的一次次破灭,使得他们在当下生存紧张,希望渺茫、虚无。于席叔而言,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长时间生活在工地上过着颠沛流离生活,五十年没有碰过女人,记忆中的女人还是三十年前,偶然一见的油漆工小美,这个幻想竟伴随了他此后三十年的生活。在没有女人的日子里,工友们收工后就只能用酒来打发时间,“席叔的肝,就是与其他工友一次次豪饮时被酒精泡烂的”。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他们的工程公司“被一些更为强大的建筑企业挤到了一些更为边远的地方,干一些别人不愿干的工程。到后来,甚至远处的工程也很难接到了,就这样,一年前,席叔所在的公司破产了”。晚景的凄苦、遗憾、悲哀由此可见。而在《有人回故乡》中,我们看到的是在城市边沿,一无所有、柔弱善良、逆来顺受的他们不得不忍受老沈、老陈这些小市民的欺负,还要忍受老王这类无良公务员的伤害。余华曾说:“人性恶可以说是造成一切暴力、血腥和杀戮的根源,换言之,人性恶是导致苦难的重要因素。”[4]阴郁冷漠的旅店老板老陈、薄情寡义的暴发奸商老沈和好色的无良税官老王,正是他们,直接或间接地将老鲁和小银这样的弱势群体推向命运的深渊。主观的客观的原因都迫使他们遭遇着生存的无尽伤害。生活像一团乱麻,胡性能只能选择最绝决的死亡来终止这一切。随着人生命躯体的戛然而去,仿佛此在世界的一种解脱,抵达的尽头是不是另一个天堂?就如席叔,如果生命不止,我们追寻他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是孤独地带着病痛捱过余下的时光,还是带着病痛,牵挂着姑娘给予他的那份余温?生存的此在世界之中,没有亲人所赋予他的牵挂,孤独本身是一种伤;工作的失去又使他丧失了生活的动力和体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晚年,患了绝症,遭遇了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姑娘,生活于他本无留恋,无根之木朽乃必然,胡性能只能让他在温暖中长眠。另一个主人公小银,生活本身对她就是“过一天算一天”,轻易放弃了工作,然后失去了所谓的爱情和依靠,沦落风尘,得过且过,遇见善良老实、命运多舛的老鲁,犹如黑暗里的一道曙光。但是天不遂人愿,周遭的环境,人性的恶,小奸小商的逼良为娼,使小银的“从良”一波三折。面对前夫的无情、老沈的狡诈、老王的、老鲁的真情,不是不能选择,是生活似乎由不得她做主。在老鲁以外的人眼里,又有几人是想给她一份尊重和真情的?并且文章中不止一次地暗示了这个城市的逐渐发展所给他们的生存必然带来的“驱逐”。而老鲁的决然离去,带给小银的是剥茧抽丝般的绝望和痛苦。于是胡性能不得不把小银也推向了死亡。同样,在《怀抱女婴的女人》和《民工李朝东》中,他们的死,最终都有千丝万缕的必然,因为那么沉重的苦难,在此在世界中,该如何化解和救赎呢?

当我们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时候,胡性能小说里的人物连“赖活着”都是那么难,他只能给他们安排另一个所谓的天堂。用生命的终结,来宣告此在世界的苦难的终结。因为死让人宽宥了一切,也净化了一切。“死亡就是一种对所在世界的终结和告别,也可以说是上苍不忍目睹她的子民在人间所受的苦,然后把他们接到天堂过另外一种生活。因为当苦难过于沉重、过于庞大让他们无法承受时;当现实的抗争没有能够改变苦难的命运,让人无处可逃无路可去时,他们往往用生命来做最后的搏击,死亡就成为了他们最后和最好的选择和归宿,成了人的心灵向往,成了美好生活的另一‘存在’”。[5]当然,以死亡来终结小说里人物的苦难和惨淡的人生,为他们需找另一种救赎,这不能说不是胡性能最大的绝望和无奈。

参考文献:

[1]洪志纲.余华精选集・序・苦难的救赎.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12.

[2]胡性能.在温暖中入眠.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作家出版社,2004.

[3][5]梁艳萍,葛红兵.浮游于死亡之海――胡性能小说简论.当代文坛.四川省作家协会,2000,(1).

[4]昌切,叶李.苦难与救赎――余华90年代两大小说主题.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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