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和尚如何念中国大学经?

3月28日，在上海纽约大学（以下简称上纽大）的奠基仪式上，华东师范大学（以下简称华东师大）校长俞立中和美国纽约大学校长John Sexton紧抱对方，露出了开怀的笑容。回望谈判和筹办的数年，俞立中感到很欣慰，因为整个过程都没有发生一件双方没办法商量的事情，每个参与者的心态都很开放，“双方的合作基础是培养国际化人才。我们培养的人才，要能适应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竞争、学习和工作。”

从无到有，上纽大就是在跨越着一道道墙，这里的“墙”不仅是实在的围墙，更是指学校与城市的隔膜、文化界限、教育制度迥异，乃至人才流动的障碍。

办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

“我们两所学校谈恋爱结婚，不是传统的门当户对或是高攀的概念，而是完全志趣相同。”俞立中强调。John Sexton 还为此提供了例证：“我和俞校长越聊越投机，我们都爱吃肉，都不喝酒，都喜欢低糖的可乐。”但两校也并非一开始便看对眼。10年前，纽约大学比较文学系教授张旭东代表纽约大学在上海选择合作高校，在被另一著名高校婉拒后，再通过华东师大教授许纪霖接洽并达成两校合作的。许纪霖回忆起当年纽约大学教授们开会讨论在中国办分校的事情，要在北京和上海中作出选择。大部分教授选择上海，认为在中国可以和纽约相比的只有上海，可以和曼哈顿相比的只有浦东陆家嘴。于是，这才慢慢促成了今日上纽大的奠基。

今年1月, John Sexton在赴上海访问之前，他和纽约大学教务长David McLaughlin就上纽大的办学进展给全校师生发了一封邮件，里面提到：上纽大将会延续纽约大学“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的传统，采用“垂直校园”的结构，即教师、图书馆、公共区域均在一幢楼宇内。

这也是纽约大学立足于城市的一大特色，与美国传统意义上以服务精英为办学目标的“好大学”不同，纽约大学从诞生之初，就是依托城市，为城市发展培养人才，向学生传授更多与生活和社会相关的知识。其座右铭正是：“生于城市、长于城市”（in and do of the city）。John Sexton认为，纽约大学设立在上海是再合适不过了，且不论上海、纽约这两座城市具有相似的特征，单就上海本身也是充满活力，是非常符合纽约大学的宗旨的。

没有围墙，一个学院居于一幢高楼，深入城市腹地，从而打破了学校与城市的隔膜，形成天然的“脐带关系”，在教育和研究上的日常交往甚密。按计划，上纽大除了共用物理资源，如陆家嘴当地图书馆、体育设施、人才公寓等，还会充分融合来自上海金融中心的人才资源。对比起某些城市将大学迁到城郊集中化管理，上纽大的选址不可不谓之创举。

外来和尚如何念中国大学经？

作为一个外来和尚，要念好这本经，扎根于中国这个“庙”，上纽大绕不过这三个问题：能否“去行政化”，课程如何设置以及如何培养学生。只有推倒这一道道拦截在面前的“墙”，上纽大才有可能在大一统的模式下独领，不然也只是“办多一所学校”而已。

面对备受关注的“去行政化”，俞立中回应：“肯定不是中国大学现有的管理模式。教学理念、课程设计、人才培养模式等等，都会体现纽约大学的元素。”众所周知，中国内地的大学校长通常都是以行政方式任命，校长、院长、系主任们都拥有不低的行政职级，高校管理者在很大程度上等同于官员。高校行政化、官场化，甚至商场化，商场化就是从利益出发，而不是从教育出发，教育的一切：无论是教学生也好，还是设置其他课程也好，学校、老师、学生的动机都是斤斤计较。这是严重违背教育的规律的。而美国的大学校长是由校董会聘任的，校长无须向上级官员承担责任，自然就会“去官僚化”，从而一心治学。

为此，上纽大将通过组建八人董事会及管理团队来进行学校管理，校长将由华东师大师提名中国人担任，教务长由纽约大学提名，而师资队伍则面向全球招聘，John Sexton3月来沪也带来了个好消息：已有不少纽约大学的优秀教授申请到上纽大来任教。至于学生和教师的比例，也将按美国标准确定为8:1，远高于国内大学16:1的平均水平。

管理模式解决了，那学生培养模式又如何建立呢？

“等校舍建好了，本科生招生就会开始。”俞立中说，今年上纽大会先行启动研究生培养及高端培训，而上纽大第一届本科生将于2013年9月入学，届时会在中国高考的体系下，录取达到一本线的，符合一些特殊考量标准的学生。学生队伍除了有2000名左右本科生，还有1000名左右研究生，其中一半的学生将来自中国本土，剩余来自全球各地，特别是来自亚太地区学生，上纽大的建成不但是中国之福，亦能惠及周边国家。

在上纽大，不仅走进去的学生来自四面八方，走出来的学生更要能通吃四方。3月27日，John Sexton在华东师大发表演讲，向听众阐述了他的“全球网络大学”的梦想，这也是俞立中很赞同的一个教育国际化思路，也是上纽大区别于其他高校最显著的一点，意指在全球化背景下调动所有资源，比如一流的教师队伍可以共享，优秀学生可以注册在某一所大学，但同时可以体验不同文化。而上纽大的学生亦将会有1~3个学期将在纽约大学分布在全球的16个教学点进行交流。为此，校方在课程设置方面实现了对接、贯通，学分皆可以相互转换。

5年前，纽约大学在华东师大设立第一个教学点，也正是出于国际化人才培养的考虑。John Sexton认为，在全球多个国家不同校区游学，将是一流大学今后百年的发展趋势，而纽约大学引领了这股潮流。重视教育国际化，看重学生海外学习经历，培养国际化的人才，将“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的延伸为“生于世界、长于世界”。这才是John Sexton和俞立中心中的上纽大的终极目标。

上纽大虽然准备将纽约大学的办学模式全套引进，但身处中国，还是有很多现实情况需要考量。比如出于中国国情的需要，国内大学里都开设了“马列”、“毛概”、“邓论”等系列必修政治课。倘若像上纽大计划的，有一半的学生来自全球各地，这些学生是否愿意修这样的课，不修没有学分是否能毕业？在两种教育体制迥异的情况下，上纽大要如何融合？俞立中的回答就比较迂回，他表示会用华东师大的教师教授涉及中国人文科学的课程。更应关注的是，比起国内不少高校在专业设置上贪大求全，与社会需求脱节，上纽大首批开放的专业都是纽约大学盛名在外的专业，包括金融、国际商业、经济学等。另外，也会结合上海建设国际金融中心、国际航运中心等所需，设置专业学科，真正实现课程设置与城市发展相辅相成。John Sexton对此表示乐观：“困难总是有的，但都是细节上的问题，满怀希望总是会成功的”。

目前，上纽大才刚奠基，生源问题、资金问题以及其他诸多问题现在都只是在纸面上的计划而已，要实现俞立中的“在高等教育、基础教育领域有话语权，而且要让别人听到我们的声音，同时声音还要能够引领国际教育的发展”，上纽大可谓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