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留守的日子

（一月一日）

新的一年在鞭炮声中仓皇地开始了，这个仓皇二字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也许是我太久没有欢乐的心情了，所以新年的伊始对我而言，只代表了一个崭新的日历，还有更深的孤独。

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只有枫，那个曾经让我觉得是自己一生依靠的男人，为了爱情我形单影只地飘荡在这陌生的小城里，起初觉得神圣，然后是骄傲，可现在，我辨不出什么余音，好像一曲慷慨激越的交响曲，在跌宕起伏的时刻戛然而止，只留下一抹苍凉的余韵，回荡在夜空。

电话安静得出奇。枫在哪里呢？难道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站在地图前，无意识地看着蔚蓝海域那端的陌生国度，仿佛听见枫临走前信誓旦旦的诺言：“相信我，我会尽快接你出去，我们会团聚在人间的天堂。”天堂？我从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天堂？嫁给枫的时候，我认为有爱情的地方就是一个女人梦想中的天堂，那么，现在残缺了一半爱情的家，究竟会是谁的天堂？

窗外是绚烂的烟火，映得窗帘忽明忽暗的。电话铃声蓦然响起，我惊得跳起来，迅速地冲过去拿起听筒，我忽然觉得好软弱，我好想在枫的声音里放纵地大哭一场，我不要那渺茫的天堂，我只要最俗气的厮守，枫，我那么热爱过的男人，他会懂我吗？

电话里的声音深沉而温柔：你在做什么？我崩紧了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不是枫。我该想到的，今夜我一定会接到他的电话，多少年了，这个声音从没有远离过我的生活。斌，我身边一个沉默寡言的朋友，这么多年始终不远不近地游离于我的生活圈子，若有若无地表达着他的关怀，很多时候，我想不起来他，也好像，我习惯了他的问候还有他没有任何动机的存在。

（二月十四日）

路过花店的时候，我微笑着走进去给自己买了一大束玫瑰，还有几枝百合，我喜欢花，尤其是这个日子的玫瑰，分外地灿烂。

回到我的房间，把鲜艳的玫瑰插在盛满净水的花瓶里，嗅着那淡淡的香气，我觉得瞬间的恍惚。无论怎样美丽的玫瑰，是否都有凋残的花期？爱情也是吗？无论是否曾经精心地饲养，也难以在距离和心理的双重隔阂下绝对保鲜？花尚如此，人呢？

恐惧？这个词语最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至少那个叫小文的家伙是这样说我的。小文是我的网友，我只知道他也是本地人，有很好的工作，成为朋友的原因之一是我在绝望地等待着爱情归来，而他也在绝望地等待着爱情的清醒，一样的痴情让我们在闲聊当中逐渐地熟悉了。

小文的头像闪动了，然后他给我发过来一枝玫瑰，还有四个字：节日快乐。我回头看着自己瓶里插的大把玫瑰，微笑着对他说：我的房间里玫瑰开的正鲜艳。他很快地打字过来：你的爱情回来了？我说：是我送给自己的，老板娘给我打了折呢，大概不忍看我这样可爱的女人孤独地过情人节吧？我调侃着，微笑着，掩饰自己真实的悲伤。小文沉默了一会儿，给我留了言：如果有一天，你的玫瑰开的孤独，可以加上我的一枝吗？然后他下线了。

我对着屏幕沉默了，玫瑰也会开的孤独吗？我不知道，只知道，今天我好孤独。

枫还是没有消息，家里没有一点他的气息，我如被囚于监牢的犯人，苦苦地等待着我那被爱情宣判的遥遥无尽的刑期。

奇怪的是，斌没有来电话，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好久都没有联络了，也好，让他在这样的日子忘了我，我本没有资格强悍地霸占他沉默的关怀。

（五月一日）

长假开始了，我没有旅游的计划，一个人游玩看起来怪怪的，我又找不到合得来的同行之人。更重要的是，我怕误了枫的电话，其实我早已知道枫的打算，我只是一定要听他亲口对我说出那个结局，一切终要有个了断，我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罚下场。

我买了充足的食物，准备窝在家里，好好地放松一下。

节假日，大家都出去了吧？网上显得冷清了许多，打开论坛，我逐字去看别人的心情文字，这可以让我觉得放松。

电话响了，我把听筒夹在肩头，手里依然握着鼠标，一篇篇地翻阅。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像隔着海洋般缥缈，是枫？我的背脊挺直了，翻页的手停顿下来。枫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还像当年唱情歌一样的磁性：“你好吗？在做什么？”我想说：“我在等你，我一点都不好。”可我没有，如果我这样说，我就不是我了。我笑着，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我很好啊，在上网呢，这里很热闹。”枫大概没有想到我还笑得出来吧，他卡了一下壳。我笑着问：“怎么？有事要跟我说吗？”枫迟疑了，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哦，没有什么，好久没打电话回家了，想知道你怎么样了？”

我刚要说话。就听见电话那端砰的一声巨响，大概是摔杯子的声音吧？电话的隔音并不好，我清晰地听见枫的旁边一个女人哇啦哇啦的叫嚣声，枫走后，我曾日以继夜地学习英语，为了到国外之后适应得快一些，所以我听得懂那女人的话，那是字正腔圆的美式英语“我告诉你，我不能再等了，你今天不把她解决掉，你就滚出我的公司”。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如此！我那可怜的枫，在家里我千方百计地呵护着，在外国他还是没有培养出独立生活的本事，受这样的待遇，也是难为他了。

枫在电话那头沉默，我知道他的矛盾，轻轻地说了一声：“枫，把你的律师信寄过来吧，我签字，你保重。”然后我挂断了电话。刚放下电话，铃声又疯狂地响起来，我看着电话不动，还是枫吧？或者是那个嚣张的女人？我对自己说：“我怕什么？接个电话还能怎样？”拿起听筒，却是斌，那个失踪了很久的男人，他说：“我买了吃的，你可以开门吗？”

斌坐在客厅，我在厨房整理他带来的食物，都是我喜欢吃的，还有一瓶干红。我笑了，扬声对客厅里喝茶的斌说：“你这么细心，将来你的老婆一定幸福死了。”他嘿嘿笑着不说话。

我爽快地干掉了杯子里的酒，斌拿走了我面前的酒瓶。

“红酒不是这样喝的，你不能斯文一点吗？”他轻轻地说。

“别管我，我从来就不会斯文。”我粗暴地抢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从餐桌上滑到了地毯上，手里握着我的酒杯，更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在流泪。斌用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我。我受不了这样的凝视，疯狂地咽掉杯里的残酒，躲避他的注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急切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甩掉他的手，大声嚷着：“关你什么事？我不用你管！你们都走吧！”

斌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我已经晕的厉害，记不得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后的清晰记忆是我摔掉了杯子，听着那清脆的声音，想起电话那端那只破碎的杯子，我觉得痛快过瘾！破碎，不过就是破碎！枫，我千山万水来投奔的男人，最后还不是为了一个可以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的女人抹杀了我的爱情和等待！破碎，如果生活这样的丑陋，我宁可破碎！

斌何时离开的我不清楚，醒来后，我发现房间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我揉着额角，想不起自己曾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昨天，竟像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十月一日）

接到枫的电话后不久我用清秀的笔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重新成为自由的女人。

回家的路上，我又买了一束玫瑰，火红的。轻轻地嗅过去，好一阵清香！

打开电脑，很久没有上网了，那个曾经熟悉的小文也不知是否还在，他给我留过言，我都没有回复过。刚上线，小文的头像就闪动了，又是一枝玫瑰，我笑着说：“我终于不再恐惧了，现在我的房间里还有一束玫瑰，你能闻到吗？”小文发来微笑的表情：“你好像很快乐？”我说：“我不是‘好像’很快乐，我是‘真的’很快乐，没有了恐惧的根源，我为什么不可以开心一点呢？”“那么，你的玫瑰孤独吗？”小文沉默了一会儿打过来一行字。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对白。

我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等来了自己爱情的孤独，那么没有爱情的玫瑰孤独吗？应该是吧？我调侃地对小文说：“怎么？你预备好你要加上的一枝了吗？”他说：“如果你的玫瑰需要，我会亲手为你插上。”我大笑：“哈，那你来吧，如果你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我，我就让你的玫瑰插在我的花瓶里。”他说：“一言为定！”我说：“不见不散。”

他的头像还在，只是不再说话。我离开了电脑，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阳台上看那车水马龙，那里会有小文寻找我的身影吗？还有斌，那守护了我很多年的男人，我竟没有一点的好脸色给过他，现在，他又在哪里呢？

门铃响了，我打开门，居然是斌，我刚刚还在惦念的人！最奇怪的是，他的手里居然举着一枝娇艳的玫瑰！我恍然大悟，斌――文武――小文，天哪，居然是这样！斌的笑脸灿烂如阳光，身后的玫瑰阵阵清香，我的玫瑰，终于不再孤独。

责编/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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