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力》的成功与中国影院动画的不足

[摘要]无论就思想内涵、剧情结构和技术创新等方面来看都近乎完美的美国动画电影《瓦力》，却没有为我国正式引进。这个看似并无特别的动画电影传播事件，实则反映出国产影院动画发展中的一些重要问题及深层原因：不恰当地将影院动画片受众主要定位为未成年人，过分关注动画创意的世俗化和低幼化，还没有很好地学会讲述一个既充满思想灵智，又好看好玩、老少皆宜的故事。

[关键词]《瓦力》；中国影院动画；观众定位；艺术创意

《瓦力》(Wall・E)在北美公映以来便获得了一致好评。然而，这部无论剧情结构、艺术内涵，还是技术创新都几近完美的动画电影却没有被我国引进，与掀起2008年暑期观影热潮进而形成一种全民性话题事件的《功夫熊猫》相比，更是显得颇受冷落。2009年初，该片获得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动画长片奖。于是，关于《瓦力》未被引进一事，网上出现了很多情绪激烈的言辞，而这个看似非常偶然的传播事件实则反映了国产影院动画近年来发展中的一些重要问题。

网上分析《瓦力》被排除在2008年中国引进电影名单外的主要原因是这样的：“这郝片子的受众比较窄，而名额有限，所以只能引进一些相对大众的片子。”“影片台词非常少，全靠机器人瓦力楚楚可怜的表情和动作推进剧情发展，发行方担心影片的风格未必适合中国观众的口味。”“太过文艺和小众。”

号称向默片致敬的《瓦力》，堪称有声动画片中对白空前之少的。这与其说是缺点，不如说是它的精彩。因为缺少语言，导演将只能都用最平实的动作行为来激发观众积极的参与。在破败的地球边缘，在处处智能化的飞船上，在浩瀚无际的宇宙里，瓦力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伊娃”的名字。孩子们可以尽情欣赏未来世界地下与天上的图景，带有科幻色彩的两个小机器人的故事也有利于开发他们的想象力，激发他们探索未知的兴趣。在这部相对缺少言语的动画片中，妇幼老孺都可以因自然质朴、幽默可爱的肢体动作而开怀大笑：瓦力中场休息，发现一个坏了、但鞋子比自己新的家伙，它翘起自己的“鞋”比了比，跟那个家伙做了个交换，并且像小孩玩脚指头一样玩自己的履带；工作一天回到住处，一面把小彩灯全打开，一面哼着“哒哒……哒哒哒”《你好，多莉》的曲子晾晒他的鞋子(履带)；不小心踩到蟑螂那惊慌的一刹那，瓦力焦虑得两手在胸前摆放不安；想拉伊娃的手被发现后，笨拙得像小孩一样用手划地的动作来加以掩饰；当瓦力拉着伊娃在自己小窝里躲避沙尘暴的时候，它拿出自己很多得意的珍藏给伊娃看，还让伊娃学会玩耍上面有许多小泡一按就啪啪作响的电器塑料包装纸；伊娃第一次让瓦力进入飞船回地球时，它跳上坐椅，像孩子一样坐在沙发上抱住腿(轮子)前后摇晃……在此，观众再次强烈地感受到电影艺术中的一条金科玉律：表演和动作是黄金，语言和台词是白银；同时也真切地理解了：“知觉活动在感觉水平上，也能取得理性思维领域中称为理解的东西。……眼力也就是悟解能力。”

需要强调的是，对于影院动画(即动画电影而非一般动画片，哪怕它们也是全部用电脑数码技术制作而成的)，应该以看为主、以听为辅，关键在于对形象故事及其活动的精心设计，而不是对话语言的多少。因为只有在这一点上，少年儿童与成人的感知能力与理解能力才是相差不大的，或者说这就是尽可能做到老少皆宜的一个关键所在。因此，认为《瓦力》对话少、怕看不懂而不引进这个说法其实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也是完全说不通的。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正好暴露出很多当代中国影院动画片为什么不能做到老少皆宜的一个根本原因：不仅受众定位过于低龄化，而且严重低估乃至忽视了学龄以上少年儿童对动画电影的感悟能力与理解能力。举例来说，如果说代表中国水墨动画片最高水平之一的《山水情》很多少年儿童未必都能全面看懂的话，那么即便是刚到学龄的儿童，也一定会与成人一样对同样可称为上品的《牧笛》和《鹿铃》感到喜爱有加并能获得心智的启迪。

我国动画片在受众及功能定位上，长期作为少年儿童教育的重要工具，这本身没有问题。但有两点不能忽视：第一，一般电视动画片和影院动画应该是有区别的，前者主要对象是12岁以下的儿童，而后者的主要对象是12岁以上的(其实本文认为可以下延至8岁)青少年和成人。现在中国的影院动画，其实没有很好地重视12岁以上人群的观赏趣味和需求，比如红极一时的《喜羊羊灰太狼之牛气冲天》就是一例。从持久而非偶然性成功的角度上来说，《喜羊羊灰太狼之牛气冲天》和《瓦力》这样的动画影片及宫奇峻的很多影院动画片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其主要的一点就是受众定位的相对宽阔与狭窄。事实上，动画片，尤其是影院动画，作为一种极具创造力和表现力的媒介形态，其题材及其所能承载的文化意蕴、情感广度和人性深度等也绝不逊于真人实拍的影视片。徐克在2006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金爵国际电影论坛”上指出，动画的受众不应仅仅是儿童，应当让成人也用自己的成长经验看到动画片中的童真，成年观众也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对之进行深刻的解读。

《瓦力》这部电影也许是有声以来对白最少的动画电影，以其生动的动画形象对当下社会问题进行了多层次的映射，透视出较为深层的人类意义和对生命的理解。片子夸张但又不无真实地呈现了现代工业社会存在的生态危机，发挥其视听想象力对未来的生态风险或环境问题进行了形象的预叙，“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让观众看到他们过去没有见过的对象或事件，使之变得十分生动，能成为群众经验的一部分。”坦率地说，关于地球的担忧和警告，已经是无数电影的主题，可这一部动画影片却使观众产生了比看许多灾难片时更深重的恐慌和不寒而栗。影片从科幻人手设计的有趣情节中展现出未来地球发展的一种可能性，通过对未来生活可能的想象来批判现在、警示世人，让“懂事”的大人们和好奇的儿童们各自去反思眼前的一切和今后的选择，然而这一切都被“动画”得如盐之水般的了然无痕。

动画电影《瓦力》值得我们学习的主要不是技术手段，而是它思想与艺术层面的创意。仅以影片结尾来看，这既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当那些人类的子孙们再次踏上地球母亲躯体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不适合曾经“脚踏实地”的生存方式。于是，他们如同原始人一样开始学习适应并利用地球环境，步履蹒跚地一点点找回昔日的文明记忆。影片结尾别出心裁地展开与人类自身进化发展完全同步相关的人类艺术史：从石器时代的涂鸦到埃及的壁画，人们开始在希腊的黑绘上耕种，鱼儿在拜占庭的马赛克中遨游，身材匀称的水彩少年撒网打鱼，美丽的建筑拔地而起。接着，画面变成了浓墨重彩的油画：花朵鲜艳，绿树成荫，人们快乐地奔跑，瓦力和伊娃手牵着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伴随着《Down to esrth》的旋律，观众在这画面的旅行中感受着回归成功的欣喜。特别耐人寻味的是，一棵粗壮茂密的大树，植根于一只皮鞋中的那棵孱弱的小苗，使人形象地领悟到，生命其实一直就是非常脆弱的。希望结成果实，梦想创造奇迹，让人不禁为之动容。这部没有一个真人形象出现的动画电影，因为创作者的处处用心、事事关情，确实对人类生存发展及人间的美好情感表现出了巨大的关切与深刻的关怀。如此美妙瑰丽的创意，能给孩子们带来“此曲只应天上有”般的好奇，也可能会有“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式的问题与猜想，当然也一定能唤起成人心底久违的童真和更为深刻的危机意识。相比之下，国产动画在曾经被称为“中国学派”基础上的现展，极其缺少同样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很好的艺术创意及表达。

动画片《玩具总动员》第二集中有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艺术急不得(You cant’rush叫)。”这句话借片中玩具修复匠之口说出，很好地反映出皮克斯动画公司的一种价值观，是我们应该从皮克斯成功的背后看到的最可贵的东西。古人云：“言之无文，传之不远。”过分迕就世俗的急功近利很不可取，因为它即使可能成功也将是短命的。

[作者简介]周晨(1982―)，女，山东腾州人，苏州大学戏剧影视文学博士，研究方向：动画创意；倪祥保(1953―)，男，扛苏常熟人，苏州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影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