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英雄》中所体现的哲学意蕴

时间:2022-06-12 04:10:03

浅析《英雄》中所体现的哲学意蕴

[摘 要] 《英雄》是张艺谋于2002年倾力打造的作品,他在传统的“荆轲刺秦”的故事线索之下,讲述了从英雄的“个人小利”到天下苍生的“集体大义”。影片是一部历史剧却不止于历史剧,巧妙地借中国古代的传统英雄之“义”,蕴含了深厚的哲学内涵:从美学角度看《英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从中国传统文化角度看《英雄》――从“说剑”到“天下”,从社会历史观角度看《英雄》――从“英雄造时势”到“时势造英雄”。

[关键词] 《英雄》;说剑;天下

近日来,随着《宫》《步步惊心》等“穿越”剧的热播,人们对历史剧的关注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但凡懂得一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以某一特定历史时代为背景,以某一历史事件为主线的“伪历史剧”,除了其娱乐价值吸引人的眼球来增强收视率之外,对人们尤其是青少年的成长着实存在一种误导。笔者认为,在当今这个“历史剧”泛滥的时代,重新审视张艺谋的恢宏之作――《英雄》,别有一番意味。

不同于《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和《山楂树之恋》,《英雄》追求唯美但不止于唯美;不同于《十面埋伏》和《满城尽带黄金甲》,《英雄》是一部历史剧又不止于历史剧,只是以历史事件作为内涵的载体和主线,其自始至终围绕“刺秦”讲述了有关复仇、爱情的故事,但影片在叙述一个故事的同时,在刺秦的外壳、复仇的表象、爱情的幌子之下描述了一个超人的境界,而对这个境界的领悟则需要具备哲学、文化、历史常识,因此,不具备一定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只能看到这部影片的外壳,看不到美轮美奂的画面意境当中所蕴含的深刻内涵。

一、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从美学角度看《英雄》

在艺术殿堂中,同时拥有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两种艺术创造风格的艺术家非常罕见,张艺谋就是其中一位。他既有《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等现实主义力作,又拍出了《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带有浪漫梦幻色彩的作品。用英国的染料染红内蒙古胡杨树林的每一片树叶――这样一种带有夸张色彩的诗情画意,使人们的视觉感受达到了唯美的境地。

艺术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是对立统一的,它们互相依赖,互相制约,各以对方为自身存在的条件;内容决定形式,没有内容,形式就无法存在;而形式为内容服务,张艺谋深谙此道。在《英雄》中影片拍摄得美轮美奂,视听效果塑造得蔚为壮观:大漠风烟、秦王军阵,九寨风光、平湖出侠,几重画面便有几重色彩,一种叙述又是一种气势。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故事用一种带有后现代主义的色彩和方式来叙述,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结合,张艺谋无意用《英雄》说历史,他仅仅是借助历史表达后现代主义电影的风格艺术。而只有在如此的类型与风格样式当中,人物的所言所行,剧情的结构方式,情绪的渲染波动等,才显得和谐得体。

在《英雄》里,色彩被张艺谋引入叙事,二者浑然天成,将电影元素用到了极致。整个影片充分展示了红、白、蓝、绿、黑五种色彩,将主人公心中所想象的世界的颜色呈现在观众面前,同时也展示了五种不同色彩所代表的不同英雄的人物性格特点,给观众以充分的想象空间。《看电影》是这样评判《英雄》的色彩运用的:“白色象征最美丽的死亡,蓝色象征最崇高的较量,红色象征最炽热的生命,绿色象征最宁静的回忆,黑色象征最博大的胸怀。”与此同时,色彩的静和武术的动和舞蹈的美融合在一起,画面的唯美感使人赏心悦目,武和舞相结合的动感美使人浮想联翩。第一种色彩――“红英雄”,红色给人很强烈的视觉冲击,红色的基调反映出人物心中的矛盾和躁动,包含了忌妒、怒火、痛苦,这一段在飞雪将如月斩杀后满天黄叶变成红色达到极致。第二种色彩――“蓝英雄”,蓝色隶属于冷色调,本身代表着冷静、客观、理性的思考,蓝色的故事中包含了平静、爱情、牺牲,影片在无名和残剑水上的激斗后残剑守护在飞雪身边时将这种蓝色的灵境上升到顶点。第三种色彩――“绿英雄”,绿色代表着超脱、浪漫、博爱,在残剑的心态返璞归真之时,柔和的绿色也为其增添了祥和,最终在残剑放弃刺杀秦王,秦宫无尽的绿纱缓缓落下时达到了绝美。第四种色彩――“白英雄”,白色表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定格,让观众在哀转忧伤的音乐中体会一种牺牲的伟大;第五种色彩――“黑英雄”,《英雄》的整个基调是黑色的,黑色贯穿于影片的全过程,身穿黑色的无名代表了坚韧、刚毅和博大的胸怀,他身担残剑、飞雪性命的嘱托,却也担负着“天下”苍生百姓的历史使命,在神圣与伟大面前,他最终选择了“天下”。

二、从“说剑”到“天下”――从中国传统文化角度看《英雄》

张艺谋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内高效展示了中国的文化,将最能够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琴棋书画尽皆融入影片的情节进展和人物行为当中,使影片从头至尾充盈着中国文化的氛围:琴棋书画,国学哲学,老子庄子,武侠武术,历史厚重,秦朝宫殿,千军万马,山水风景。

影片在唯美的视觉画面下向世人充分展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底蕴:战马、秦士、黄沙、黄叶、山水、戈壁、大漠、宫殿、书馆……这些阐释《英雄》生存环境的道具,直接作为艺术形象被加以展示,使影片从头至尾充盈着中国文化的氛围,从而将英雄大义之境直接上升到艺术境界、哲学境界和英雄境界。

《庄子•杂篇》中有《说剑》《天下》两篇。“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下,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如是三年,国衰,诸侯谋之。”[1]庄子扮作剑客前往与大王“说剑”,号称自己的剑法“十步杀一人,千里无阻挡”。曰:“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1]即剑有三种:天子剑,诸侯剑,百姓剑。“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1]这其中的深刻内涵恰恰与影片最后秦王悟到的三重境界是一样的:“手中有剑,人剑合一,随意一片叶,也是利器;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气伤人;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用一颗包容的心看待世界。”亦即天子剑中讲的:和平,不杀。《英雄》显然就是将庄子的这个故事移植过来,通过几位剑客在“刺秦”过程中的转变,用现代电影手段演绎了庄子的“自然”“无为”的哲学理念。

三、从“英雄造时势”到“时势造英雄”――从社会历史观角度看《英雄》

《英雄》中“剑”作为主要的道具贯穿影片的始终,姑且不说“剑字有十九种写法”是否符合事实,但就其中残剑反复书写的“天下”二字已经明确地告诉人们,“天下”乃天下苍生,杀秦始皇是为了燕国、赵国的“小利”,而不杀秦始皇则是为了天下苍生之“大义”。所以,这是一个“英雄舍小义行大仁”的故事,恰恰道出了中国传统武侠文化所固有的精神内涵。

张艺谋在影片中导入了“和平”的概念:天下。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的统一是必然趋势,列国分治,战火不断,老百姓流离失所,只有统一,实现和平,百姓的生存才能改变;但在历史统一的大潮中,必然会有一小部分人或群体受到伤害,比如作为刺客的无名、残剑、飞雪、长空等,他们刺秦的目的只是因为在统一过程中自身利益受到了损害,但通过一系列的思想纠葛,最终从庶人剑上升到天子剑的境界,秦不能杀,因为他是统一各国的英雄,代表着历史的发展趋势,秦的背后是天下苍生的群体利益。

那么,到底谁是历史的创造者?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英雄》自始至终围绕着“刺秦”这一线索进行,而最终所有的刺客都放弃了计划,其反复出现的“天下”旨在何处呢?一直以来,在哲学史上就存在着唯物史观(群众史观)和唯心史观(英雄史观)两种根本对立的历史观,鲍威尔兄弟认为,历史中起决定作用的是“英雄” 的精神,而人民群众是历史中的惰性因素,即“英雄造时势”;马克思恩格斯则针锋相对地指出:“历史活动是群众的事业”,决定历史的是“行动着的群众”,即“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最终决定力量”。

唯物史观主张,“全部历史本来由个人活动构成,而社会科学的任务在于解释这些活动”。人是现实的社会中的人,要全面、具体、历史地考察和分析人们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作用,并说明历史创造者问题。《英雄》这个名字起得一语多关,它既指影片中的几个主要人物是英雄,同时在“天下”的隐喻下也阐明了这几个人物只是英雄的代表,而真正的英雄则是在他们背后的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人民群众。

唯物史观立足于整体的社会历史过程来探究历史创造者问题,人类社会是“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统一:社会历史发展过程虽然离不开个体的人的活动,但整体的社会历史并非个体的历史的简单堆砌。“无论历史的结局如何,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就每一个人而言,他在一定意义上“创造”了自己的“历史”,即通过自己的人生谱写了自身个体的“历史”。但这并不能与创造社会历史画等号。社会历史就其整体而言,是一定的群体的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及其产物的演进过程,是以一定的物质生产方式为基础的社会形成和演进过程。但是,唯物史观并没有停留在一般地承认“人”创造历史的这一点上,而是更深入地考察群体与历史、个体与历史的关系,区分了创造历史过程中的决定力量与非决定力量。

毫无疑问,杰出人物在社会历史发展中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他是一定历史任务的发起者和倡导者;是历史活动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是历史进程的重大影响者。但杰出人物的作用只是加速或延缓了历史的发展,而真正对社会历史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作用是同社会基本矛盾运动推动社会前进的过程相一致的。在社会基本矛盾的解决过程中,人民群众是顺应生产力发展要求的社会力量,是具有变革旧的生产关系的愿望的社会力量,是主张变革旧的社会制度和旧的思想观念的社会力量。人民群众既是社会物质财富的创造者,又是社会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也是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所以,影片中从“刺秦”到放弃,从“说剑”到“天下”,恰恰体现了历史观的发展演变过程:从“英雄造时势”的唯心史观到“时势造英雄”的唯物史观。

四、结 语

《英雄》一改传统的“荆轲刺秦”的路线,以事件说内涵,以色彩讲英雄,以表面的英雄诉说英雄背后的英雄,其艺术神韵在影片整体中无处不在,其深厚的哲学内涵却又藏而不露。张艺谋说自己“拍了一部商业片”,但事实证明这不仅仅是一部商业片,从《红高粱》的大俗大雅开始,《英雄》像《红高粱》,但却在理论层次上和哲学内涵上远远高过《红高粱》,是一个辩证否定的发展过程,充分展示了后现代主义影片的深厚底蕴。

[参考文献]

[1] 方永,译注.庄子――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M].北京:中华书局,2010.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

[作者简介] 柳兰芳(1979― ),女,河北唐山人,哲学硕士,天津体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及生态伦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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