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中消失

时间:2022-06-05 10:49:24

在世界中消失

[摘要]故意为之的僵硬表演,刻板的文学化对白,时空混杂交复和大量断层式的零碎场景使影片产生了布莱希特式的强烈离间效果。斯特劳布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拒绝观影幻觉的产生,让观众体验再现,而不是现实。在改编自卡夫卡小说《失踪的人》的《阶级关系》中,斯特劳布继续延续着对电影语言的探索,为我们讲述了一个现代寓言。

[关键词]让・斯特劳布,卡夫卡。现代寓言;放逐;地质学

一、一个故事

年轻的卡尔・罗斯曼由于道德的问题(被女仆引诱,致其怀孕),被父母送走――流放到美国。

罗斯曼在渡船上为一个司炉――可怜的老人所受的不公正待遇挺身而出,却机缘巧合遇到独自来到美国多年现已身为一个大船坞的所有者和国会议员的舅舅,于是不得不放弃这次义举,在舅舅的帮助下他开始学习英语和马术,以便进入上流社会,但在一次用心险恶的下流的离间下被舅舅所驱逐,无所依靠的罗斯曼在小旅馆结识了同样背井离乡,身为技工的爱尔兰人罗宾逊和法国人德拉马尔,于是三人同行。

但罗宾逊和德拉马尔渐渐显露出贪婪、懒惰和忘恩负义,罗斯曼不得不宣布与二人分道扬镳,并因为一个同乡的照顾在一个大饭店找到一份电梯员工作。但好景不长,由于罗宾逊的出现,又导致罗斯曼的开除,在经过被警察的追捕后,又沦为一个胖女人的仆人――奴隶,被软禁起来,后来加入一个全美巡演的剧团。在火车上,罗斯曼开始了他的美国之旅,这时,在他的眼中,沿途的山水令人毛骨悚然地扑面而来。

总之这是一个这样的世界:在游移、飘忽不定的无物之物中,充满挫败无关联事件的喧嚣,这是一个充满欲望的地狱与天堂的结合体,如同流连于腐肉的鬣狗,人们于世上穿梭往去,卡夫卡的冷酷在于他放纵甚至蛊惑这些可怜的人们徘徊于他们的天堂与地狱,愤懑难舒,彷徨终日,直至跌入莫名的过去与将来的断裂之中,再也无从找寻。

从根本上说,这不是一个关于美国的故事,不是关于阶级关系的故事,而是一则现代寓言――个关于异化与主体,遭受主体内各种力量系统排异、最终被吞噬的故事。

二、放逐的困惑

卡尔・罗斯曼是一个永远被放逐的阴谋受害者,在《失踪的人》中,他自己说道“我压根就不知道他竟是我的敌人”,在《美国,阶级关系》的五个组合段中,卡尔・罗斯曼一直被驱逐所追赶,从家庭――舅舅的庇护――大饭店,罗斯曼由被家庭伦理放逐,到上层社会的驱逐,到下层社会的驱逐,从欧洲到北美洲,卡尔・罗斯曼是一个彬彬有礼的流浪者,在电影的开篇是一个全景空镜头,明显带有典型欧式建筑风格静谧的古老街道,画面右方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体雕像,随即是一个美国从海上由自由女神像开始的一个横摇镜头;自由女神像,直升机,冒着黑烟的轮船,一派喧闹的景象,举重若轻的两个镜头已经明白的展示出两个世界,这种古典时代(原始沉寂)与后工业时代(杂乱荒诞)的对比,精当地揭示出卡夫卡的精神世界。

卡尔・罗斯曼这个“有故事”的青年人来到美国,但他第一次接触到的是渡轮上的司炉,这个可怜的老人几乎有着与罗斯曼相同的境遇――莫名其妙的冷遇与放逐。

司炉,本身就是一个不在场的角色,他永远被安置在最偏僻的角落和底层,忍受身体的煎熬和精神的寂寞,这就是为什么刚见面,这个老人就开始向罗斯曼讲述他受到的不公待遇。他是一个在别的船上被交口称赞的司炉,在这里却无端地受到指责和欺辱,这当然引起了罗斯曼的同情,在与渡轮上层的争辩中,罗斯曼的争辩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司炉自己更是词不达意;在与舅舅相认后,罗斯曼已无法坚持,只好告诉老人要“抗争”,不要放弃――这恰好是罗斯曼本人日后荒谬遭遇的极佳写照。

为什么人会遭到无止境的驱逐,显然美国不能给我们这个答案。

美国其实是一个世界的缩影,美国人一向以世界范畴来定义自己身边的一切不是没有道理,在美国人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整个人类世界的近代进程。近代的荒谬之处在于不断模糊的二元对立的界限,我们再也看不到美与丑的对立,好与坏的争锋,善与恶的冲突,黑和白清晰的界限,取而代之的是美丽与丑陋的结合,正义与罪恶的媾和,喧嚣与荒凉的交杂。灰色主导着这个世界,在二元两极游移的评判标准是那么难以掌握,而轰鸣的机器,腾跃的火光主导着一切。《指环王》中,托尔金借萨鲁曼之口向世界宣告“燃烧,让这工业之火焚尽这古老的文明”,美国承担了指责和赞誉。

三、斯特劳布与地质学

也许是受斯特劳布的师傅塞尚的影响,他的影像有着“地质学基础”的视觉影像(绘画)的“顽固的几何学”的揭示和潜入,我们从《阶级关系》的三个镜头中可以看出斯特劳布那种独特的地质断层式的考察:镜头A,上文提到的罗斯曼刚到美国时在船上看到的美国;镜头B,罗斯曼在舅舅的车上看到的美国建筑的仰拍横移镜头;镜头C,在影片结尾时从车窗外看到的倒退着飞跃而过的树丛山水的移动镜头。

无一例外的,斯特劳布用地质考古学的细致展示着一切:镜头A,展示着美国近代工业的发家史,现代工业文明的喧嚣;镜头B,仰视视角中的一座座建筑如同地层中的一个个生物标本,静默,但诉说着远久的故事;镜头C,片未罗斯曼已经历了太多的欺骗、背叛、嘲弄。当远处黑黝黝山峰遮挡天际、枝蔓的灌木扑面而来之时,恐惧已随着罗斯曼的目光渗入这广袤的土地。

如果用空洞和脱跳来形容斯特劳布在《阶级关系》中的镜头组接是不恰当的,空洞的空间恰恰表现出“万物皆满”的圆融,充盈。

人物已经离去的空镜头正是运用这样一种留白的方式,但与小津安二郎的空镜头有所不同,小津要表达更多的是一种近似道家的对静的崇拜,以对静的表现达到一种物物合一,人物合一乃至天人合一的至上境界,也正如佛家所讲的“与绚烂后归于静寂”,这是一种对于平和的诉求但斯特劳布则是要在表象的静中达到物镜与人心灵的对接,一种思想上的激荡,这种静恰恰蕴涵着巨大的能量,它让观众思考,让观众浮想联翩,正是这样一种似乎是文学独有的“阅读性”,使斯特劳布的电影拥有着一种文化考古的特质。

同样,跳脱的镜头从不遵循好莱坞的180度轴线的金科玉律,但也不同于法国新浪潮蔑视一切规则的跳接。跳接本质上是接近存在主义的,它的无序性,任意性,对本质先定性的反动,表达人类生存的哲学思辨。斯特劳布则有意地让人感到摄像机的瘦硬的地质学存在,如同一块块坚实的岩石标本等待我们去开凿,它从来不会自己展示自己,只有当你小心翼翼的敲打,它才在你面前展现它那清晰的历史纹路。与其说是跳脱不如说是镜头与镜头如碰撞的石块激烈的撞击,与电影中带有明显抵触的毫无起落的语言一起,造就了地层中姿态万千的岩层队列,等待出土的一天。

[作者简介]单禹,辽宁沈阳人。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电影学2005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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