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戏曲中“门”、“户”及其它

时间:2022-04-29 01:36:38

古典戏曲中“门”、“户”及其它

上世纪八十年代,早年的一位戏改干部闲聊时讲过一段往事:解放初期,他被组织上派到一个剧团协助戏改工作,帮助整理改编传统剧目。但剧团的老艺人却看不起他,甚至还经常找点艺术上的问题来刁难。一次讨论剧本时,有位老艺人突然向这位戏改干部发问道:“请问《西厢记》中有‘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之唏,为保要用‘户’而不用‘门’”?这位戏改干部回答说:“这两句诗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念起来朗朗上口,如果改用‘门’字,便变成‘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了,您觉得念起来还有原句那么上口和好听么?”这位老艺人颔首,从此主动配合工作,不再刁难。也许是闲聊,这位老戏改干部的话被人打断的缘故,我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当年王实甫对“门”与“户”两个字的选用,应该还有另一层重要的意思在里边。

记得孩提时代,只读过几年私塾的老祖父总在我耳边絮叨他从高祖父那里传下来的家训:说是“君子无事不登门,仆从传语只入户”,这里也有个“门”与“户”的问题,老祖父稀里糊涂地讲,我懵里懵懂地听,并不解个中含义。待到后来,才从博学的舅父处得知“门”“户”二字合在一处,通指房屋的出入处,后引申为人家、门第、派别等义。将两字分开,却又各有义。“门”与“户”同为象形字,为“门”,单开为“户”。殿堂、庙宇、宗祠等大型建筑中间和两边门虽都为,但亦有中门、边门之分。至于普通建筑的边门、侧门和后门,自然只有单开,那此处就该称之为“户”了。“户”字的本义就是指单开的门,可想而知,张君瑞夜会崔莺莺,当然只能从侧门或者后门而进。如果此处改用“迎风‘门’半开”,则等于是张生从正门进去幽会,与当时的环境情景不符。

由此可见,传统剧本中某些词汇看似生僻,有常用字不用,并非剧作家单为追求词语的华丽与新颖,而是该字当时的本义所在。这就需要今天的戏曲工作者认真去揣摩、分析。只有正确理解剧本台词的含意,配曲才能贴切,导演方能准确,表演亦可传神。随着时代的发展,汉语词汇的语音、字义也在不断变化。今天,“户”字的本义已发生转移,由原本义“单扇的门”在口语中往“人家”、“户头”、“户口”上转移,其本义在口语上则归入“门”字之中。但在作为普通话基础的北方方言中,“户”字则由一个“儿化”的“门”字所代替。一说“门”,听者便知是正门、大门,而一说“门儿”,听者便知道是指小门、侧门或后门了。但有不少人缺少这方面的常识:在用普通话与人交际的时候,把“大门”说成了“大‘门儿”’,把“门儿”说成“小门”。在日常交际中,口语上的错误只是造成一个或数个听者的不解,但如果在戏曲表演中失误,便会造成数百甚至上千观众的莫名其妙。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看过一个戏:王爷诞辰,候爷过府拜寿。王爷一声“启中门,动乐相迎!”值门太监左手托拂尘,只用右手单手抽拴、开门。手中有物,单手开门未尝不可,但也得上下两次抽拴、左右两次开门才合常理。然他则只往右一抽、一开完事,候爷便率随从鱼贯而入。舞台虽为虚拟,但表演必须真实。还有一戏:一逃亡旅客住店,店主言明“无有上房,只余陋室。”旅客说“将就罢。”如此店主引路,单手开门进屋。离前嘱咐客官:“世道不宁,务请闭户灭灯!”主退,窑卧。小偷上场:用刀尖上刁拴、下刁拴,双手推门,表演逼真,但却忘了店主前面的台词是“闭‘户’关灯”。他的表演将“户”改成了“门”。此两例差错的出现,显然是该戏的导演和演员对“门”与“户”两字字义的区别不理解所造成。

我国昆剧、京剧昆腔及川、湘、祁、汉、赣、桂等地方大戏高腔中的传统剧目,均属曲牌体。唱词简练、工整,对于古汉语水平参差不齐的观众来说,自然显得艰涩难懂。如果舞台上演员的辅助表演得当,就会帮助观众正确理解。但有不少的戏曲工作者,对自己不甚理解的词汇、典故不查阅相关资料,不深加分析、理解,单凭小聪明恣意发挥。如此,配曲者易出现断句错误、行腔倒字,导演则容易将演员带进误区:演员的表演缺少正确依据,无法明了剧本所规定的正确意境。更有甚者,有的演员还在台上当白字先生。表演者自己丢脸事小,说得严重点,这是在亵渎艺术、是对观众极不负责任的表现。

传统戏曲中,特别是一些唱词是曲牌体的古典戏曲,由于篇幅的限制,必须道白简洁、唱词精炼。剧作家为恰如其分地表情达意,经常动用一些历史典故,使人物或事件更加生动。戏曲要向观众表演一个故事、传达一种思想,不管是唱、白、音乐还是表演,都是对语言的一种补充,但这种补充必须正确,恰如其分才行。这就要求戏曲工作者在苦练自身专业技能的同时,不要忽视了文化修养。“形”“神”兼备,技能只能出“形”,要想出“神”,还得有深厚的文化基础垫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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