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博士 第9期

似乎我在用一生等待采访这个男人。这些年里，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选择将杂志编辑作为自己职业的主要原因，我甚至可以说，没有他，我就无法成为如今的我，对我们这一代的很多人来说，篮球几乎是我们童年记忆的全部，

我就这样听他诉说着，恍然间却发现自己对篮球对人生竟都有了更深的认知。

“你别再拍那颗破篮球了!”至今我仍能清晰地回想起清晨被我吵醒时母亲的斥责声。她骂完了以后，就轮到隔壁的约翰逊夫人冲我大喊了，紧接着一家接着一家，整个街区的人在五点半时就都被我吵醒了。红白相问的破篮球、走线的护膝，印着32号的球衣，短小的运动裤，它们连同仓库后面钉在路灯上的牛奶箱做成的篮筐，就是我每天打篮球的全套装备。日复一日，从未停歇这就是我小时候的最爱

我从未把这个故事讲给朱利叶斯・欧文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会从成千上万个孩子口中听到一模一样的版本，我们小时候都有着同样的梦想，那就是长大后要成为像“J博士”那样的人，他是我们孩提时所拥有的一切。他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榜样，对某些人来说，他甚至就像父亲一样。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用一颗篮球所创造的壮举，再无他人能够超越。尤其是当他变成“J博士”以后，他已经超脱了篮球这项运动所代表的一切，他让每一个看他打球的孩子都能够真正有所感悟，直到今天，我们有些人都从未在别的球员身上重新体验到那种感觉

现在我正看着他手口并用地向我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对于我来说，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采访，这是堂名副其实的人生课程。就是我对面的这双手，在16年的时间里拿下了三万分，传出了无数绝妙的好球，表演了数不清的传奇扣篮，承接了ABA与NBA两个篮球联盟的重担(带领ASA达到了狂热，后来又；睁NBA引向了繁荣)也正是这双手，让我明白了黑人生命的真谛――时展现自我。这双彻底改变了篮球运动的手啊，现在就活灵活现地在我眼前挥动，缓缓诉说着我从年少时就一直渴望倾听的故事但很快我就意识到“J博士”的人生并不只是关于篮球，它真正的涵义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曾经、在我们的人生中，篮球就是唯一的出路，再无其他。现如今，我有幸倾听自己儿时的偶像珠利叶斯・欧文讲述自己的故事，他提醒着我，篮球击地的刹那，生命便从此刻开始

缘由

scoop：每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都问我有没有采访其他球员

你采访‘冰人’格文了吗?采访’大O’了吗?亚蒂斯呢?还有DT呢?你似乎希望他们能在你之前接受我们的采访这是你贯的风格吗?

J博士：反正我的故事也不会长翅膀飞走嘛(笑)，确实，我觉得你刚才提刨的那些人都值得大家关注、尤其是他们在ABA的辉煌历史格文，吉尔摩尔，比利・奈特，乔治・麦吉尼斯甚至还有以前的那些教练和老板们……如今距ABA的最后一场比赛已经柏21年了，我不希望现在的人们把ABA看成另外一个CBA(美国人陆篮球协会)我希望大家能够意识到，正是因为ABA联盟球员所拥有的天赋和竞争力、才迫使NBA合并了最后那四支球队(印第安纳、圣安东尼奥，新泽西和丹佛)，最终使得NBA联盟更加强大。我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吸引公众注意力的人，除非存真正必要的时候。

scoop：当你听到别人说“J博士就代表了整个ABA”的时候，心里是何感想?

J博士：这句话其实忽视了联盟的整体性。它相当于说我是联盟史上影响力最人的人，但事实却是ABA决不仅仅是关于我一个人的，这种说法虽然给了我无上荣誉，却不够客观全面ABA总共存在了九年，而我只参与到了其中的五年ABA的前面五年跟后面四年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后来那几年，电视台和其他媒体都渐渐对联盟产生了更大的兴趣，还有网队对掘金的那次经典的系列赛(注：最后一次ABA冠军赛)。

scoop：你认为在ABA的那几个赛季算是你职业生涯中最辉煌的时期吗?我认为有史以来只有三个系列赛称得上是梦幻的：1984年伯纳德・金对阵活塞的季后赛、几年前哈基姆・奥拉朱旺和大卫・罗宾逊的巅峰对决，还有就是1976年你和掘金之间的对战了

J博士：1976年的网队是一只非常有默契的球队，我们彼此了解，因此在常规赛最后一个月的时候，主教练凯文・拉夫瑞居然对我说，希望我最后这个月可以去度个假，好为季后赛做足准备，(笑)他真是这么说的!“去海岛上或者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放松放松，随便哪里都可以……”我的回答是：“教练，我可不能这样啊!”他接着就说，“好吧，如果你坚持要留在赛场上，我也只让你打第一节你想怎么打都行，反正只能在第一节时间上场。”要知道，当时我的场均29分可是那个赛季联盟得分王啊!这是个不小的牺牲，我得跟得分王说再见了，在常规赛最后三周里面，我就只能在第一节得个十二三分，然后就直接被教练换下场了

但是等季后赛到来的时候，我才感受到这一个月的放松对我的意义有多大我精力充沛，没有一丝疲劳感，觉得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而无处发泄我没有任何的伤病，对季后赛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举个例子，当我们进行第一次季后赛训练的时候，每个人都先拿着球进行扣篮，体育馆内都是嗵嗵的声音轮到我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篮板和篮筐跟随我的暴扣被一起扯了下来那个掉下来的篮筐我一直珍藏着呢？看到此景，教练无奈地说，“练不了了，你们回家吧”后来在跟丹佛打季后赛系列赛的时候，我在开局的两场背靠背比赛中就分别拿下了45分和48分那感觉真爽啊!而在接下来的另外四场比赛中，我的每场得分也没有低于30分。所以你确实可以说，1976年的季后赛是我打得最爽的比赛，至少我在以后的季后赛都无法与其相比而那个赛季可以说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scoop：你曾经说过“冰人”乔治・格文是你见过的最优秀的篮球运动员吗?

J博士：不，我的原话是说我愿意买票去看格文打球、但阿卜杜尔・贾巴尔才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球员

scoop：好吧，但你是不是曾经公开表示斯科特・皮彭是篮球史上最优秀的队内“第二人”呢?

J博士：没错，这是我在乔丹快退休的时候说的(编注：J博士记错了，其实他是在公牛赢得第三次总冠军之前说的)皮彭对球队所做出的某些贡献是乔丹都做不到的，当然我是说防守方面在进攻端，他直都很注重跟队友的配合，从来不会跟乔丹争抢任何的东西，不过皮彭确实更多地被大家看威是整个公牛王朝的一部分，他们是不可分割的

scoop：那你觉得自己的球风更接近谁，乔丹还是皮彭?

J博士：刚开始的时候应该更像乔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就慢慢倾向于皮彭的风格了，因为后来我比较多的依靠突破上篮得分了，而乔丹则是在不同位置不同角度都能够得分

scoop：您太谦虚了，您的得分方式也是相当的多

J博士：我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有一次比尔・拉塞尔对我说，对手可以存他头上得分一次，但绝对不会用同样的方式第二次得逞，因为他都会记得对方的动

作

而我却说，“如果是我跟你对位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下一个动作会变换出什么，所以你就更不可能猜测到了。”(笑)拉塞尔就说，“J博士，我肯定有办法防住你的，我可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在我头上暴扣的”我回答他说：“事实上，在球场上还没人防得住我的扣篮，我在所有对手的头上都扣过篮!”我们争来争去，他很有自信、我也是信心爆棚后来我跟他说：“可能你也就防得住几次吧，我基本上不会让你每次都防守成功的，哈哈”

现实

scoop：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形――某人径直走到你向前，发自肺腑地跟你说一句“谢谢你，博士”。?你看，你的榜样作用几乎“培养”了一代的孩子，尤其是黑人孩子从魔术师到格兰特・希尔，他们不仅仅把你当成人生的榜样，更将你看成是他们人生中的另一个父亲

而对我来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就是：我父亲，上帝和你了，我从你们三个人身上懂得了什么叫男人

J博士：嗯，确实有过有很多孩子都会走过来跟我说：“你无法想象我的人生受到了你多大的影响”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父亲也很早就过世了，我三岁的时候他跟我妈妈分开，我九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到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妈妈再婚，我有了一个继父，我三十四岁的时候他也去世了我自己就是从被引导的人变成了引导别人的人，所以我很理解那些球迷的心情我知道自己无意中感化了几代的黑人孩子，特别是男孩

scoop：所以，尽管你只是一名篮球运动员，但你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社会责任?

J博士：这是毋庸置疑的，尽管他们不是你血缘上的孩子，但你的一举动都会对他们的人生产生影响这时候，你就必须承担起这样的责任你必须要接受保持正面形象的挑战，有需要的时候，你也要第一个站出来，否则你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偶像和榜样但我不会走向极端或太过偏激我的宗旨就是：平衡，我一辈子都在追求平衡，大家希望我在青年赛，少年队，YMCA等比赛活动中发表演讲，因为我可以激励那些孩子，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对此我从不感到厌烦，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必须以认真严肃的态度对待这些事，正如约翰・汤普森所说的，“我们手上的篮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泄气了!”，而人生却还包含了许多篮球之外的东西

真相

scoop：可以请你还原下洛克公园那个传说的真相吗?也就是乔・哈蒙德半场就在你头上拿下50分的事?

J博士：几年前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自己也乐了，我觉得，哈蒙德和“山羊”这些人对我们的社会有很大的意义，所以你应该让他们拥有自己的传说，但传着传着故事就变成了哈蒙德半场在我头上砍下了50分(笑)

如果要我客观地讲述这个故事，那应该是哈蒙德对我们的球队有所耳闻，因此他就想来跟我们较量一下，他们的球队好像叫做洛克职业队，队员有“毁灭者”哈蒙德和“小不点”柯克兰德，大个子球员有谁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哈蒙德是从开局就已经上场的、他打的是后卫的位置，跟他对位的是查理・斯科特当时查理是我们队里最优秀的球员，他和哈蒙德整场比赛打得就好像是一次投篮大赛，他们几乎每次到篮下都要投篮，感觉有点像是在单挑我想那场比赛他们两个应该都得了三四十分吧，但他们都打了全场、没有只打了半场之说，至于我昵、应该就跟当时每晚的表现样吧，可能拿个30分，20个篮板之类的

最后我们赢了，哈蒙德之后也就再没有出现过，老实说，那是我惟一次见到他。

所以准确地说，那场比赛更像是哈蒙德和理的一对一，而不是我跟哈蒙德，但后来我的名声比查理稍微大了一点、所以他们踉别人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选择了我作为主角

scoop：总是有人想挑战你吗?

J博士：我理解他们的心理，其实接受挑战并不会拉低你的声誉，反而只会提高你的名气，就像今年夏天那个在迈克尔・乔丹头上扣篮的孩子，这个经历会成为他一辈子的谈资，但作为球星，你不必太在意这种输赢。

scoop：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样的行为是不能容忍的呢?

J博士：也是在洛克公园，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大个球员跟我对位。我突破的时候他把我狠狠地撞翻在地，要知道，那可是室外球场，是坚硬的柏油场地。这个2.10米足有230斤的大个子之后还蹲在我的旁边朝我大叫。我站起来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下次我突破的时候一定会有事情发生了。当我第二次在侧翼准备突破时，这时他的手牢牢地封在我前面，然后

只听砰的一声，我用力地把球直接从外线扔了进去，他的手指断了两根。之后我对自己说：“你有时候也就是个阴险的小人罢了。”

当时，我就明白自己必须做出决定，我到底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球员。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面，而我真的不喜欢那个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就明白了，我永远不能让自己在情绪上失去控制。但当时我不管怎么样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的(笑)。

scoop：好的……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要你澄清一下。有传言说、76年扣篮大赛，你在赛前练习的时候表演了一次“罚球线立定起跳”的扣篮?

J博士：什么?

scoop：是啊!我当时也在场呢，我根本没看到这个动作，但是后来有人说你可以不用助跑，直接站在罚球线上，等身体蓄足动力以后就原地跳起扣篮。

J博士：这件事我就真的要如实说明一下了(笑)天呐，罚球线起跳扣篮即使加上助跑都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麦克・鲍威尔和卡尔・刘易斯都做不出你说的那个动作；站在篮筐后面的底线上，跳起来从后面把球扣进、这个听起来才是比较靠谱的灌篮。

scoop：你当时练习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个动作吗?

J博士：是的。后来我让杰里(斯塔克豪斯)尝试过这个动作，但是他没有做到。

scoop：大家总说你所有的能量来源就是那颗爆炸头(笑)。冰人和史蒂夫・琼斯等人都有很多与你的爆炸头有关的故事。老实说，你的爆炸头也不算太大啦，但是它似乎已经变成了你的象征，我觉得人们在脑海里总是下意识地把你的爆炸头想象得比实际更大。

J博士：很多事情本来就会被夸张化。就像那只逃走的鱼的故事，它本来只有六磅，但是人们喜欢把它夸大威十八磅(说到这里，J博士忍不住笑了)。

对于我的爆炸头、我一直都是很自豪的。那是一个表现自我个性的年代。真正让我对爆炸头着迷的人应该说是达内尔・希尔曼(译注：1971－80年效力于NBA)，他有一把很大的爆炸头专用梳，甚至还配了一个吹风机。我不习惯用吹风机吹我的爆炸头，一般就只用梳子。我刚开始是在大学的时候留过一阵子，后来就停了，但是达内尔简直是乐此不疲!所以后来我又跟着他弄了，不过我从来没有弄得像他那么大、我跑动的时候，头发会往后飘，感觉快要飞起来了。渐渐的，它就越长越奇怪了，但我对此也无可奈何，哈哈。

scoop：说到“爆炸”，我就联想到你完全是在人们的口耳相传间“爆红”起来的。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ESPN，也没有人帮你做市场营销，但是甚至在你进八联盟之前，大家就都已经知道你这个人了，人们都没有亲眼看到你在球场

上的英姿，只是不停地传诵着你的一个又个传奇。如果当时你能够拥有如今的运动员享有的这么多通路，你觉得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J博士：你是指我的性格还是我走红的程度?

scoop：就说说走红的程度吧，

J博士：哦……这个本来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因为即使现在我去到世界各地，都有很多人认得我。当年我的名气就已经很大了，只不过那时候的市场还没有达到如今的这种全球化的程度就像你说的，人们会不停地口耳相传，日复一日就形成了一种狂热的崇拜、但并非只针对我了，不是还有奥斯卡(罗伯特森)和杰里・韦斯特吗?如果搭配上如今这种全球营销，他们的成就该会有多大呢?肯定要大过天了吧!现在好像流行这么形容吧?呵呵。

scoop：有一次我表哥带着他9岁的儿子到我办公室看我我侄子拿了一张你的海报放在我办公室里。当时我问小克里斯认不认得海报里面的人，他回答我说：“当然啦，他是J博士嘛。爸爸跟我说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篮球运动员呢!”而在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则跟我说埃尔金・贝勒是史上最棒的篮球运动员但我反驳说你才是最棒的，我爸刚开始一直不愿意承认，但很久以后他终于投降了，改口说你才是最伟大的运动员。但是如果小克里斯跟他爸爸说最棒的篮球运动员是迈克尔・乔丹，而不是朱利叶斯・欧文的话，这会有损你的威名吗?我们这代人是不是有责任把你的光辉形象传承下去?

J博士：在我看来，篮球只是一项运动而已。这样解释好了――在我心里，马文・盖伊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歌手，你懂我的意思吗?当然我也会听卢瑟・范德鲁斯和其他很棒的歌手的歌，但是当我听到马文的音乐，我会立刻停住脚步!他可以触动到我的灵魂!我会停下来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个声音了。”现在的歌手可能录一首歌要一二十个声道、创作出一时之选，有些也是能够流传下去的经典之作。但他们都不是马文、只有他才是我心目中歌手的标准。

在我看来，运动也是一样的道理。这又不是什么有关世界和平友爱的决定性问题(笑)，也不是牵涉到生与死的严肃话题只是每个人的选择和口味不一样罢了，确实，我也觉得大家应该尊重传统，意识到前人的成就，但是实在是没有必要把球员用来做对立的比较。不管有没有乔丹的出现，我的这个看法都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真正重要的是，你在看每个球员打球的时候内心能体会到什么样的感觉，埃尔金・康尼，我自己，还有乔丹，当你看这些人打球的时候、你能够体会到自己正在目睹一件很特别的事――它有美感，有内涵，而且会让你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太感人了”为什么一定要贬低一个人来抬高另外一个人呢?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好好享受比赛，因为一个人如果能够发自内心地被感动，实在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