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可以不伟大

记忆深处的妈妈有一头柔软的青丝，它们总是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粲然的眼睛里有我，我的眼睛里也映着她。这时，她便会眨眨眼对我说：“看星星？”那时，她那样简单的动作，就能引诱我对夜空充满期待。

妈妈如往常一样蹲下来，待我坐到她肩上，她再站起来将我送到房顶，而自己则手往房檐一搭，脚在墙上轻快地一蹬，便也上去了。屋顶不高，但我依然怀疑妈妈是不是天女下凡，那么有本领。她听了哑然失笑，抬头望天。在夜色下，她的笑是那么动人。

她总会指着星星讲一些仙女的故事。那时候我以为她无所不知，对她充满了崇拜。夏夜最美，但稍不留神就会喂蚊子。妈妈总是将我揽到怀里，虽有些热，但很舒服。就这样看着星星睡去，醒来时总看到妈妈红肿的手臂。我便说晚上不再看星星了。她总会笑着说，她刚好嫌胳膊里的血太多了，所以还要感谢蚊子呢。我便也傻乎乎地笑了……

如今我长大了，自然知道母亲那些故事的荒谬。近些年，她拼命地工作，一头又齐又柔的头发没空打理，干脆来个“一剪没”。她脸上的皱纹也像泛开的涟漪，越来越多，那双细腻的手变得粗糙，人还似乎变矮了――以前跟在她身后，觉得她的肩可以撑起一片天，如今，也许她还需要我的保护了吧？

我自认为是极有文采的，不愿意将来“大文豪”的母亲目不识丁，而且还是这副老态，所以渐渐疏远了她，也不常在他人面前提起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态度，她的目光时时飘忽，想说什么也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让我极为反感。真不知自己以前怎么那么眼拙，这么一个平凡到掉渣的母亲，有什么值得崇拜的呢？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肚子疼得我死去活来。母亲见了，总是泪光闪动，似乎要替我承受似的。可是能吗？我好面子，硬生生地忍住。见此，她咬咬牙走出了房间。我便关上门在床上以打滚来缓解疼痛……

那天晚上偶然听到母亲在房间里与人聊天。

“哎，她总是疼得让人看着都难受……听说红糖止痛……这儿红糖效果不好，你从那里帮我带一些来吧，多少钱没关系，只要买到就好，请你一定要带到……”母亲求人的声音是那么低身下气，很是卑微。

几天后，母亲端来了一碗东西。我老远就闻到了红糖的味道，想必她求来了。她很是欣喜，不停地搅拌着，又用嘴一直吹凉，这才端给我。她刚想用勺子像小时候一样喂我，又迟疑了，也许怕我不愿让她喂，就把勺子给我，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这让我感到心酸。待我要喝时，她突然又一把夺过：“我知道你不喜欢姜，但姜对身体有好处，所以……”又瞄了瞄我，仿佛是个犯错的孩子……

这一刻，我便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将“伟大”强加于母亲身上。母亲从未卑微过，也从来不伟大。妈妈，妈妈，你听到了吗？你可以不伟大！

本文的确“极有文采”，又有着对于母爱的“顿悟”，因而颇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