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班”的冤家故事

时间:2022-03-10 06:07:08

我和“老班”的冤家故事

(一)

从进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起,我就异常反感刘云帆,就像我一直和同学们说的,掐着半分儿眼我都看不上他。

刘云帆是我的班主任。

我们彼此的目标很明确:他以挽救“问题学生”为名义对我软硬兼施,异想天开拉近我和他的距离;而我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他丢脸,给他抹黑。所以,我会准时在上课铃响五分钟后推着自行车出现在校门口,值班老师一听到我的车铃就会熟练地记下“方子豪迟到五分钟”。我还可以在校领导检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们班原本干净的卫生区多出几片碎纸屑。而我最得意的,应该是能装出一副很酷的样子,堵在校门口对着女生吹口哨。我坚信有着这么一个染着满头黄发的男生在班里搅和,刘云帆在学校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可还没看到刘云帆“难过”的样子,我就先被我妈处理了一顿。刘云帆向我老妈告状:方子豪成绩下降,月考英语得零分,思想问题严重。尽管这都是事实,可我还是顶了嘴:“你怎么就那么听信他的话,横竖看我不顺眼,就别要我了。”那天晚上,我平生第一次的离家出走以失败而告终,刘云帆在凌晨一点用他那辆瘪了胎的破摩托车把我从大街上“拎回家”。刘云帆离开的时候,我妈说;“快出去送送刘老师。”为了让我妈看出我浪子回头的诚意,我把刘云帆“热情”地送出了一百米,这段距离足以让我能背着我妈单独“教训”刘云帆:“你除了跟我妈打小报告还有别的本事吗?你还说我每天吹‘流氓哨’,你才是呢!”

在我的“引导”下,几个哥们也开始迟到早退,没事打个架,吵个嘴,总是能“如愿以偿”地在政教处接受思想教育。在我的“努力”下,刘云帆终于与“先进教师”称号失之交臂。

(二)

我升入初二的时候,刘云帆却“降班”了。在我们学校,只有把一届学生从初一带到初三的教师才有晋升职称的资格。我觉得我在刘云帆没有管理能力的“事实”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我承认我的言行举止在我们学校绝对算得上是出头的椽子,可先烂的却是刘云帆。那天我被一帮社会青年拽到街角,从推推搡搡中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发现刘云帆靠着没了气的破摩托车,拿着根木棍站在我旁边冒充黑社会。那天刘云帆以挨了一板砖为代价,换取了我的毫发无损。

刘云帆一边打点滴一边问我,他什么时候可以当老大。我说:“你再挨十次板砖就差不多了。”我问他是怎么发现我的,他说:“你那么招摇,肯定会有人看不惯你。我正好路过,看到一个小黄毛像一只陀螺一样被耍得团团转,还能是别人吗?”我说:“就你那麻秆儿身材,根本就不应该往前靠。”他说:“我不靠,躺在这儿的就是你了。”

最终刘云帆给我做了一个在班会里曾经说过一千遍的简要总结:“挨了打,自己受罪;打了别人,花钱坐牢更受罪。”

那曾是让我耳朵都听出茧子的唠叨话,而那一刻,我的心里万分纠结,因为我在给刘云帆解头上绷带的时候,像是有一把刀子刺进了我的心里:“以你现在的家庭状况……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妈怎么活啊!”

那天我没对刘云帆说什么。临走的时候,我摘下了耳钉、戒指、项链。我把这些东西扔进了垃圾箱,径直走进理发店。

(三)

尽管刘云帆在我的眼里不再那么讨厌,可我依然对他心存芥蒂。当然,我没有放弃那个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惯例。每次刘云帆和我妈见面,他的摩托车胎都会被我捅漏。而他的毅力也着实让我佩服,换了十几条车胎也没在学校“立案侦查”。一天中午,刘云帆转遍了整个操场,从一个角落里把我揪出来:“帮帮忙,给我叠些纸鹤,就是以前我从课上没收的那种。”我用藐视的眼神告诉刘云帆,他也有今天。刘云帆说那些纸鹤想送给他爸。这个老土的书呆子竟然也知道父亲节,简直不可思议,而更雷人的是他说他爸几年前就没有了。

“你是不是看我闲着没事,所以来找事啊?”我有把他买来的彩纸扔进纸篓的冲动。

“其实,我把我的父亲一直装在心里。有些东西,不会因为逝去就消失。你要好好帮我叠啊,别凑合,我感觉,我父亲一直在看着我呢。”

那天下午,我叠了一百只纸鹤。叠完最后一只后,我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突然发现,眼角已经被泪水打成冰凉。

刘云帆临走的时候说:“你妈让我转告你,只要你考不上高中,她就独自陪你过一辈子。”

从此,我不再捅他的车胎。

(四)

我爸出车祸那年我刚刚九岁,从那之后,我最怕过的就是父亲节。我漠然地看着身边的同学准备这样那样的礼物,眼泪全都咽到肚子里。

当我上了中学,听说有人把一个叫刘云帆的老师介绍给我妈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和这个人斗争到底。

虽然我没能把刘云帆从学校挤走,但他也吃了不少亏。

是的,我每星期扎他的车胎,就是怕他骑那辆破摩托去找我妈。

可也有好多时候,我失败了。

比如,后来我才知道,刘云帆本可以带着我们顺利毕业,光明正大地去评职称。可就因为看出我对他的极大抵触,怕影响我的学业而主动向学校提出了留级申请。

比如,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我挨打,他能“挺身而出”,是因为他每天都跟在我的后面,护送我回家。让我很没面子的是,我这“敏感”的神经,竟然从没有发觉过。

比如,后来我才知道,刘云帆千方百计地找我帮他叠纸鹤,就是为了分担父亲节给我带来的痛楚。我不知道那天如果我独自一人的话,会在角落里哭多久。

听到刘云帆出车祸的消息时,我正在叠一只纸鹤。

刘云帆在去打探中考考场的路上,由于骑车速度太快,一头撞向了货车。他想明天考试都有家长送考,不希望我太孤单。

我想那一刻我是坚强的。我把那张重点高中的免试录取通知书叠成的纸鹤放在刘云帆的枕边。本来,我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校长今天把通知书给我的时候,一直搞不清我为什么会在初三变了一个人。而现在,我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刘云帆:“我只想送你一份像样的礼物。是的,就在这一天――父亲节。”

老刘,快快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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