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魔鬼定律(六)

鲍鱼定律

秦始皇创立了一个高度集权的大秦帝国之后,考虑最多的是长生不老。在他49岁的时候开始了人生的第五次大巡游。

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凉车中,故幸宦者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凉车中可其奏事。独子胡亥、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赐死。行,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上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鲍鱼定律:名为新闻,实为封锁消息。尽力掩盖真相,辟谣更像造谣。

鲍鱼是中国传统的名贵食材,位居“鲍参翅肚”四大海味之首,历史上的一件事和一句话却让它臭名远扬。这件事就是帮助掩盖了秦始皇的死亡真相,这句话则是西汉文学家刘向在《说苑・杂言》中所言:“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声名狼藉至此,不知是鲍鱼的悲哀还是人类的悲哀。

2007年1月17日,国务院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根据条例的精神,公开是常态,不公开是例外。为了保证条例的贯彻,各地纷纷建立了新闻发言人制度。

好的制度安排需要好的落实,歪嘴和尚瞎念经的事在这里照样存在。暨南大学新闻学院院长范以锦先生说,我们要警惕的是,某些地方借“发言”之名,推崇“闭嘴”的别有用心――掩盖真相,欲行不轨。

新闻发言人制度被个别地方和部门当做“挡箭牌”:本是政府新闻公开和政务透明的窗口,是媒体获取新闻的渠道,但却成为阻碍采访的工具和借口。有了新闻发言人,官员就以“请找我们的新闻发言人”为由,推诿、拒绝记者采访,理直气壮地让记者吃闭门羹。而新闻发言人又可以用“领导未授权此消息”为由,微笑地将记者拒之门外。这一套太极拳打下来,记者只能抓狂。

现在,有的地方不允许新闻发言人回答“无可奉告”。这一规定实践起来,又滑向另外一个极端,滥用通稿搞所谓的“统一口径”,其实就是变相地实行新闻封锁,竭力掩盖事实真相。新闻发言人成了控负和灭火的消防员,成了防火防盗防记者的守门员。

处理危机事件,新闻发言人都干了些啥?2010年1月12日,贵州省安顺市关岭县公安局坡贡派出所副所长张磊在出警中使用枪支致两村民死亡。随后,安顺市警方新闻发言人、公安局副局长冉太有面对记者追问的十几个关键性问题,他全以“正在调查”进行敷衍。当记者问一名死者身中两枪,先击中头部,为什么要补一枪给腿部,他断然否定这种说法。当记者再问那就是先击中腿部,为什么还要再给头部开枪呢?他又说“不存在。”记者疑惑地问:“如此的话,岂不是两枪同时击中死者?”冉太有因此被誉为“最雷人的新闻发言人”。

这是一个“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时代,一个要遮掩,一个要曝光,从“躲猫猫”事件开始,“喝凉水致残”、“噩梦死”、“鞋带上吊死”、“精神病发作死”、“喝开水死”、“洗脸死”接踵而来,挑战人类思维的极限。这事如果放在古代,在秦始皇驾崩的新闻会上,首席新闻发言人李斯肯定会死亡原因曰:“吾皇实乃鲍鱼死也!”

明天定律

在日历上,整整一年的时光全部被命名成了数字,成为一个个空间,很像提前设置好的陷阱,等着我们义无反顾地跳进去。明天总是如期守候在今天的门外,走出了今天便掉进了明天。明天是未知的,有希望有失望,也许什么都没有。生命的意义就是拥有明天,没有明天,生命就走到了尽头。明天是你此生必经的路口。可是,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明天定律:设置一个议题,挖出一个坑,让人不知不觉地跳进去,跑都跑不掉。

人的一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一张报纸却只有一天的生命。在互联网时代,报纸连一天的生命都没有,报纸上大多数新闻在来不及到达读者手中的时候,就已经凋零成为凄惨的明日黄花。

这就苦了以采集新闻为天职的记者,他们挖空心思以得到独家新闻。于是,乱象由此丛生。

相传,罗马主教首次访问纽约,一下飞机,有一位记者抢先发问:“主教大人,你对纽约的夜总会有何评价?”

来美国之前,已有人提醒过主教千万别在记者面前乱说话,以免被抓住把柄。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发问,主教想幽默一下,巧妙回避地说:“纽约有夜总会吗?”

第二天,纽约各大报刊头版头条:《罗马主教访问美国,开口就问“纽约有夜总会吗”》。

看到报纸,主教非常生气。这天,那位讨厌的记者又来采访主教:“听说你和麦当娜感情非同一般,是这样吗?” 主教敢怒不敢言,干脆不理他。

第三天,纽约各大报刊头版头条:《问及明星绯闻,主教无言以对》。

当天,这位老记继续刁难主教:“您对近日关于您的绯闻报道有何评论?”主教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无事生非,你混帐!

第四天,纽约各大报刊头版头条:《主教一怒为红颜》。

看到报纸,主教终于按捺不住,一纸诉状将记者告上法院。

第五天,纽约各大报刊头版头条:《法院受理主教绯闻案》。

主教看到报纸非常不爽,坚持要法院马上开庭审理。

第六天,纽约各大报刊头版头条:《红衣主教绯闻案开庭》。

一件非常普通、甚至不存在的事情,被媒体炒作得沸沸扬扬,赚足了眼球。

如果说主教遇到的事件只是一个笑话,那么,类似主教的遭遇也有个中国的现实版。

有媒体报道,湖北宜都市委书记宋文豹在全市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提出,“洗脚也是种文化”,鼓励市民消费,发展第三产业。此话一出,立即在与会者中引起争议。这篇新闻的标题是《宜都市委书记提倡发展洗脚业引发争议》。

其实,宋文豹所说的不过是两点,一是“洗脚也是种文化”,二是“市民出去坐下人力三轮车,吃些烤羊肉串、去洗脚房洗脚健身,内需就自然拉动了”。一个市委书记的提倡,意味着是一种产业策略的考虑,是很严肃的事情,如果人家仅仅举了一个例子,就认定是“提倡某某产业”,不仅逻辑上说不通,也会让百姓产生不严肃的误解。按照记者的逻辑,也可以认定该市委书记“提倡发展人力三轮车”或是“提倡发展烧烤业”,实际上,该市委书记还说了一句话“市民晚上9点睡觉太早了”,按这种新闻操作手法,是不是可以说“宜都市委书记提倡晚睡拉动内需”? 因此,有人质疑,究竟是媒体提倡还是宜都市委书记提倡洗脚业?

正如主持正义的媒体能赢得喝彩一样,泼人脏水的媒体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六祖定律

五祖弘忍在还没有付衣传法之时,曾召集门徒各作一偈颂,以察看弟子修行的深浅及开悟的程度,并从中找出继承人。当时神秀是本寺的首座和尚,又是众和尚的教授师,无法推辞,遂作一偈:“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但未获五祖首肯。惠能本是庙里一个目不识丁的劈柴踏碓杂夫,他口诵一偈,请人帮忙题于壁上:“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颂一出,便得到了弘忍大师的认可,并马上传与衣法,成为禅宗六祖。

六祖定律:越往空里说,越显得有水平。

以传媒角色来看,如果说神秀是本报记者,那么惠能则非本报评论员莫属。何则?神秀认为人身如一棵菩提树,人心就像一块明亮的镜台,“净土只往心中寻,红尘正是修行处”,很具象。而惠能则说,本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又从哪儿去沾染尘埃?无一物中无尽藏,蕉心剥尽,直指人心,很抽象。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神秀说事实,惠能讲道理,新闻报道和新闻评论,亦为如是观。

重视评论已经成为现代媒体的一个显著特征。我们处在一个变动不居的年代,人心浮躁飘荡,行为混乱失序。评论就瞄准事件的开头之时、卡壳之时、十字路口、议论声中发言,本应高屋建瓴,却常常识见平庸。评论作者在写评论的时候端着个评论员的架子,大量主题雷同、观点相似的评论当道,更有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口气,还有满纸的大话、空话、套话。文风的一律,反映了个性的萎缩;观点的相似,折射了思想的僵化。

对此,读者很是反感,人们调侃,你的见识平庸得可以做社论。眼睛只要看到楷体,就自然跳开不读。真是憎恶和尚恨及袈裟,对报纸是一种深深的伤害。经济上的痛苦指数由失业率和通胀率构成,读者的痛苦指数则是由楷体字组成。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穷于有数,追于无形。”有数是具体事务,无形是抽象道理;概括并非干瘪,抽象不是空洞。这一点上,评论员应该学习惠能好榜样。

中国的禅宗是由这个卖柴出身、不识字的修行者于公元689年在广东创立的。惠能开创了中国佛教中最具中国气派、最有活泼生机的一个流派――南宗禅。正应了六祖自己说的“下下人有上上智”,惠能所言,通脱简约,明白晓畅,直接体认本真。千载以下,无论识与不识,解与不解,都知是好言语。真佛只讲家常话,惠能是也。

写评论也是觉悟众生,大了空了,装腔作势,吓人也拒绝人。这就是只学了个皮毛,继承了衣钵,未得其真神。过去有教训,现在有误区,都历历在目。关键是要心动,然后付诸行动。

应该承认,学惠能不容易,需要天分。我们都是普通人,在“南能北秀”中,倒是神秀的法子更方便使上功夫。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毕竟有路径可寻,比灵光一闪的开悟要实在。

惠能侧重于顿悟,神秀侧重于渐修,法门不同,但殊途同归,皆能圆成佛道!

阿弥陀佛!

(作者为深圳商报编委、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