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执琵琶唱流年

仿佛有一种魔力,踏进凤凰的那一刻,所有的烦恼与疲惫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恬然的宁静与安详。河水涓涓,清澈见底,微微的柔波打磨着河石,那些年少轻狂的棱角,早已随着时光的老去渐渐温软。然而“草木有本心”,改变的不过是骗人的外表,而内心还是同千年前别无二致。历史在这里停驻,饱经风霜的凤凰古城,不管斗转星移,白驹过隙,青石砖砌的城墙依旧承载着从前的岁月,像是一幅卷藏的水墨,传说着遥远而美丽的老城故事。

苍翠的青山环绕,像是小小的摇篮,呵护着美好的梦,坚守着世界最后的纯净与天然。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并不是不适应,只是已经厌倦。繁华都市的人们往往把一分钟当成60秒来计算,我却始终执拗将一分钟算作一小时的1/60。凤凰与城市的时差正好合我的胃口,生活闲适惬意,岂是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可以形容。热闹的集市人声鼎沸,人们的讨价还价在这里仿佛只是一项有趣的游戏,就连最令我反感的“ 斤斤计较” 也别有一番味道。或许是爱屋及乌吧,然而这里的“锱铢必较”相比于城市的“争名夺利”不过是“鸿毛”之于“泰山”,这带着点笨拙的纯朴怎不令我留恋?城市物质生活的丰富多彩令人咂舌,但“人性”的光辉却也被湮没在尔虞我诈之中。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是时髦新潮的摩登女郎,精致动人的外表,热辣奔放的性格,让人满心惊艳,为之疯狂;而“小桥流水人家”的凤凰是温婉可人的南国佳丽,清秀俊俏的容貌,纯净美好的心灵,让人深深沉醉,久久难忘。若说对于城市只是冲动的一见钟情,那么对于凤凰就是拳拳的挚爱不忘。

无论是日光朗朗,还是细雨绵绵,凤凰是“淡妆浓抹总相宜”。晴空万里,灼灼的艳阳为她增添了雍容华贵的气质。清丽之中多了明朗,多了妩媚,恰似初长成的娇娃,有着趋于成熟的青涩风情。高低起伏的山峰镶上了一道如景泰蓝花瓶一般精细繁复的鎏金钩边,就像是“金镶玉”的设计,把野性与文明完美地熔于一炉,刚柔并济,阴阳相谐。潺潺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在阳光下水波粼粼。仿佛石子投入潭心,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令我不自觉地产生一种类似于“温柔”的情愫。古旧的山寨沐浴在熹微晨光里,隐隐地浮现出一层轻而薄的光晕,没来由地感到踏实,狂躁的心迅速沉淀,幸福像是吹泡泡,在胸中膨胀,满满的,好似就要崩裂开来。在这个奇妙的时刻,任何多余的想法都是一种亵渎,只需感到快乐。

酥润的“天街小雨”带来的又是另外一番情境。细雨淅淅沥沥地轻敲翼角飞檐,一线线落下,乱纷纷散放,一朵朵透明的水花怦然绽开,层层的烟雾弥漫,本就略带神秘的凤凰更是笼罩在飘逸如云的素纱里,惹人怜爱。吊脚楼带着浅浅的桐油香,雨中,更显庄重大气,还有着历经变迁的厚重感,木柱上的龟裂是一道道饱含沧桑的皱纹,每一段,都是各个年代特有的印记,这是一本别开生面的《史记》,曾经的岁月在这片恍若隔世的桃源里,或深或浅地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时光雕琢,别样的过去篆刻在别样的心里。伸手,任由雨水落在掌心,像一滴眼泪,不知是对曾经的凭吊,还是对未来的迷茫。蒙蒙丝雨之中,凤凰古城如明艳的双眸带上了点点惆怅,美得悲凉。

在小巷中漫无目的地穿行,低头看着青石板上的凹凸――历数醇香悠远的过往。爬满青苔的沁凉石墙,像似水的流年被悉心掩藏,却有小小的缝隙欲盖弥彰。“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元稹对于菊的痴迷执著是对我的心情的完美诠释。不似清绝出尘的风光九寨,不似神圣纯净的雪域高原,不似腼腆喜静的苏杭小镇,不似肃穆庄重的边陲大漠,凤凰的美,并非得天独厚的景致,并非鬼斧神工的自然造化,而是一种人文的美。沱江畔,披着简陋麻衣的汉子敞着黝黑结实的胸膛,背着沉重的竹篓,吸着呛人的旱烟,吆喝着同伴翻过山丘,到那边的集市用自家栽种的玉米换来一斤白糖或是几块盐巴。溪边浆洗衣物的苗族少女笑声盈盈,串串银铃随着她们活泼的歌声叮叮当当,更有调皮的姑娘扯下一簇荇草,嬉闹着赤脚踩进水中。坐在门槛上戴着眼镜缝花布鞋的老人,专注而慈祥的神情如同一股暖流直击心底,艰涩难懂的湘西方言就像是吟游诗人口口相传的美妙诗篇。这就是人之美,生活之美,自然之美。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隐瞒,就是这么欣然地坦露在你面前的美丽,任你品头论足。朱漆剥落的城门缓缓关合,双兽头铜门把染上了一层碧绿,夜色中的凤凰,扑朔迷离,远远望去,仿佛站在时间的此岸观赏彼岸的繁华,“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如同敦煌流传千载的壁画,看着,却不能亲近,触碰,化作一阵尘埃,随着岁月的风飞向无垠而深沉的天空。

跨越凤凰,谁容颜不灭,触动了谁的颤颤心弦?谁长袖善舞,沉醉了谁的青春年华?谁转身离去,辜负了谁的恋恋风情?谁翻手琵琶,唱晚了谁的似水流年?乌丝飞扬,缠绵在指尖;夜风氤氲,浸润了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