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论文范文

时间:2023-11-11 02:59:24

文史论文

文史论文篇1

《长恨歌》时教师会遇到一个难题,就是这首诗歌的思想主题,学术界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这首诗歌是歌颂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伟大爱情;第二种,这首诗歌批判唐玄宗荒淫误国;第三种,这首诗歌有双重主题:既歌颂爱情,又批判玄宗荒淫误国。那么怎么样来把握呢?首先看看诗歌文本,诗歌开头这样写道:“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1]白居易在诗中认为杨贵妃在成为唐玄宗的宠妃之前还是少女。可是,笔者还原历史,比照《新唐书》,却发现是这样的:“玄宗贵妃杨氏,……始为寿王妃。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无当帝意者,或言妃资质天挺,遂召内禁中,理论经纬异之,即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聘韦昭训女,而太真得幸。”原来,杨贵妃先为玄宗的儿子寿王的妃子,后来被玄宗抢过去做妃子。玄宗抢自己的儿媳妇做妃子,这很荒淫。很显然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对杨贵妃的身世进行了美化,说杨贵妃成为玄宗妃子之前是良家少女——“杨家有女初长成”。美化的目的就是为了歌颂他们的爱情。如果是批判玄宗荒淫误国的的话,就不会美化杨贵妃的身世,只会批判后宫的。还原历史,就理解了作者的创作目的,也就明白了诗的主题。和《长恨歌》相反,白居易在他的“讽喻诗”《新乐府》之“胡旋女”中将杨贵妃写成了迷惑君心的妖女:“贵妃胡旋惑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并严肃地批判了唐玄宗不能辨别是非、沉溺于声色享受、不能自拔的生活。《新乐府》之“李夫人”中将杨贵妃比作惑人的尤物“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杨妃。纵令妍姿艳质化为土,此恨长在无销期。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杨贵妃死前死后都能够迷惑君王,永世难忘,并告诫君王“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作者给君王提出了很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尽量避免去遇到倾城倾国美人,这是规劝君王要遏制自己的荒淫思想行为的方法。上面两首讽喻诗中,杨贵妃不是清纯的少女,死后也不是仙女;而是尤物,是妖女,形象和《长恨歌》完全不一样。这种形象符合《新唐书》里面的历史人物形象。为什么符合历史人物形象呢?就是因为白居易在诗中要批判唐玄宗荒淫误国,而不是歌颂其伟大爱情。《新唐书》中的杨贵妃也是一个负面形象,历史人物形象也是要给后来的君王提供治国理政的借鉴。在这一点上,历史和诗歌高度吻合了,史与诗一致。如果在古代文学教学中,经常进行这种诗史互证,将人物事件还原到历史之中去,就能够深刻地理解文学作品的主题意蕴。

二教师在讲授《诗经•东山》时

怎样翻译和理解其中的诗句“熠燿宵行”呢?权威教材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这样翻译:鬼火在夜间流动,其光甚盛。如果教师还原诗中的人物情感,就会发现,这样翻译欠妥。《东山》讲周公东征多年,戍守边疆的士兵还乡途中思念家乡。戍卒久征沙场,突然回家,路上想象家乡是不是荒芜了?亲人是否流散他乡了?他甚是担心。他回忆家乡过去的种种美好事情,包括新婚的幸福,漂亮的新婚妻子。这种回忆是温馨的,也是美好的。但是,如果翻译为鬼火夜间流动,这就给读者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不符合诗的温馨的情感氛围。如果翻译为萤火虫在夜间荒芜的乡村闪烁,那么这样,可以衬托家乡荒凉的境况,也可以带来一种美好的诗意氛围,这种美好的氛围也符合诗歌的体裁特点。鬼火流动,这是民间迷信的说法,《诗经》是儒家经典,儒家经典《论语》“子不语怪力乱神。”上面的解释不符合儒家的温柔敦厚的诗教理论,因此不宜这样翻译。对于诗中人物的感情,必须还原其本来情景;对于文赋,也应该还原其本真感情特点,如学习苏轼的文赋《前赤壁赋》时,怎么样理解赋中“客人”的感情呢?本来泛舟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美好的月夜,激发的应该是愉快的情感,为什么在饮酒乐甚之中突然有了“客人”的悲观情怀。原来赋中的“客人”也就是苏轼自己,其抒发的是自己的悲观情怀。苏轼这篇赋是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于1079年贬至黄州,任团练副使。他渴望建功立业,却遭此贬谪,内心苦闷可知。在赋中抒发其悲观情怀,这符合苏轼本来感情状态。但是苏轼能够用老庄哲学和禅宗思想排遣其悲观情绪,最终达到一种清旷情怀。苏轼在赋中借“客人”之口表达忧伤情怀,借主人苏轼自己来排遣“客人”的忧伤。苏轼巧妙的构思,抒发了两种情怀。读者也全面地完整地体会了赋中的情感。总之,如果在教学时,将文学现象还原到历史文化背景之中去,将人物事件还原到历史本身,将人物感情还原为本来状态,学生就会深刻理解作家作品,文学修养水平就会显著地提高。

三以上讲的三个“还原”

实际上是关于文史结合的问题,文史结合在古代文学教学中具有不可低估的优长之处与作用,教学中注意运用它无可置疑。教学中文史结合要注意以下几点:首先,对这一方法的好处必须有充分的认识。一部分青年教师和学生,对文史结合是不够重视,甚至轻视的。因此除了从道理上说服外,有效的办法是注意以文史结合的具体教学实践所取得的良好效果为例来显示其优长,给人以启发,让人们在事实面前提高认识。其次,教学的主角是教师,教师具有引导、影响学生的作用。因此,要使学生能更好地运用文史结合的方法来学习古代文学,教师是关键。这不仅需要教师重视这一方法的运用,还必须具有运用此方法的必要条件与能力。也就是说教师首先要文史兼通,要认真学习历史,掌握与所要讲授的文学作品有关的历史背景与事件等历史资料,以及典籍中与作品直接相关的本事一类记载,并尽可能详尽占有资料。老师需要长期注重历史知识与文化史的学习,广泛地阅读有关史籍与笔记诗话,甚至包括地方志与轶事小说等典籍,并有意识有目的地摘录相关资料,以备教学之需。这里需要说明,笔者所说的文史结合的“史”是广义的,不仅指正史,也包括稗史杂记以及笔记诗话之类典籍中的某些记载,它们虽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历史典籍,但也是一种有用的历史资料,而且其中多有与文学作品直接相关的有价值的记载,对读者解读文学作品往往极有帮助。再次,教学中是否采用文史结合的方法,主要决定于该作品是否需要采用以及能否采用此种方法。要对历史资料的介绍有所选择。在备课时,当然以详尽占有资料为好,但第一,讲课时间有限,不可罗列历史资料;第二,我们上的是古代文学课而非历史课,不能喧宾夺主。对史的应用结合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说明文学作品,因此这也就决定了在讲课时必须从有关史料中挑选最主要的、最能说明问题的资料。这样既文史结合,又保证教学重点,既使学生对作品有更深刻的理解,又引导学生注重并掌握文史结合的学习方法。最后,要注意辨别历史资料的真伪,并防止胶柱鼓瑟般看待作品与历史事实的关系。一般地讲,历史记载是可信的,但也不尽然,其中也有非实或道听途说,甚至凭空附会虚构者,这不仅正史中有,尤以稗官野史杂记等为多。因此在文史结合中就得注重史料的甄别,要弃伪存真。此外,从总体上说,文学作品毕竟不等同于历史,两者既常有联系,又有所区别,不能机械地比附等同。因为作品有时虽有事实根据,但它却容许综合夸张,甚至渲染虚构,并不完全符合历史事实。因此对这类有事实依据的作品,须视具体情况合理地理解,不能仅据作品断定历史事实为非,或根据历史记载而指责文学作品不符合历史事实。

文史论文篇2

一、章节体学术史的溯源

中国传统学术史肇始于战国后期,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的子学研究。其中,尤其以《庄子·天下篇》、《韩非子·显学篇》、《荀子·非十二子篇》为代表作。它们对先秦学术的总结具有以下特点:一是,以历史发展的观点总结前人的思想;二是,注重辨章学术,考证学术流派的传承关系;三是,采用概论体来总结前人的思想,重视对前人思想是非得失的评估。这种评估是从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的现实出发,具有鲜明的经世性。但这些篇章记载都很简略,且议论多,分析少,缺乏系统记载一代学术的变迁轨迹,学术内部的构成及其传承情况,且无固定的体例,因此只能算是学术史的发轫期。

西汉中期至隋唐的学术史研究,以总结儒学和释老之学为主要内容,以传记体、书志体、类传体为主要形式。司马迁的《史记》首开正史为“儒林”立传的先例,班固的《汉书》首开正史为“六艺”立志的先声,它们的设立,旨在记儒家之流派,述经学之源流。从历史编撰学的角度看,都具有独创性。

北宋至明的学术史以总结理学为主要内容,以学案体为主要形式。朱熹的《伊洛渊源录》是学案体的开山之作,全书以二程为纲,按道统传承的历史线索编修而成,通过辑录二程及二宋间与程氏学术有师友渊源的诸多学者的传记资料,注重理学源流的辨析以揭示道统传承的关系,同时注重学术内部师承关系的考证。它所开创的学案体,以理学家“闻道早晚”为序,先记传主行状,次记传主言论和著述,末附学者对传主的评论,兼有传记体和灯录体二种体例的特点,使记言和记行浑然一体。

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和由它发凡其例草创的《宋元学案》,是清初总结性学术史的集大成之作,代表了中国传统学术史的最高成就。《明儒学案》凡62卷,17个学案,记载了明代202名学者的生平、学行和思想,实为一部明学史。该书以明学的发展和演变为线索,记述了明初朱学的统治地位,及其明中后期王学的崛起和内部的分合。黄宗羲著述此书兼容并包,不以王学定取舍,力求反映明代学术思想史的全貌。《宋元学案》由黄宗羲发凡其例,其子黄伯家续纂,至乾隆初全祖望重加编订,厘为百卷。这部书对宋元理学史上有过重大影响的理学家和学术流派,都有论析。

从内容上来看,这二部《学案》系统地论述了宋明理学的全过程,系统清理了宋明理学家的思想脉络,综述了宋明理学史上的重大论争,不愧为总结性学术史著作。就体例而言,《明儒学案》确立了总论、传略、学术资料选编三段式的编纂结构,后经全祖望续修《宋元学案》加以发展,增加《附录》一目,又于其后以学侣、同调、门人、私淑、续传、别传等目为类,用以表明附目中人与案主的学统师承关系,并以“序录”说明学术传授关系,起到全书总纲的作用。这样,以理学家的传、著述选辑为主体,又有附录、序录等相配合,构成一个整体,能够更好地揭示每一案卷中各家各派的师承关系以及它们各自所处的地位,从而使学案体学术史臻于完善。

中国传统学术史经过近二千年的演变、发展,到本世纪初出现了转型。转型的原因在于传统学术史历史观的落后以及编撰上的局限。中国传统学术史的历史观是一种以“道”为体,以“史”为用的道统历史观。根据道统历史观,历史是“圣道”的体现,是“圣道”传承的统绪。在道统论看来,“圣道”是中国文化的血脉所系,它超越时空,贯穿古今,完全不受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用这种道统历史观来研究中国学术史,学术史势必变成“圣道”传承的历史,学术史的任务必然局限于为历代学术思想及其流派明统定位,确立“圣道”传承的历史统绪。[i]这种陈旧的历史观同进化论传播带来的进化史观发生尖锐的冲突,它必然让位于先进的历史观。

二、近代学术史体系的建立

作为传统学术史编撰集大成的学案体“或人自为案,或诸家共编,某一学者或学术流派自身的传承,抑或可以大致反映。然而,对于诸如这一学者或流派出现的背景,其学术的历史地位,不同时期学术发展的基本特征及趋势,众多学术门类的消长及交互影响,一代学术的横向、纵向联系,尤其是蕴含于期间的规律如何把握”[ii],则是传统学案体史籍无法解决的。这足以表明学案体史书无法全面反映历史发展的真实面貌。进入二十世纪后,随着西方史学方法论的传入,摆脱由纪传体史书演化而来的学案束缚,编撰崭新的章节体学术史,成为历史编撰学的重要课题。

学术史研究能否开新,取决于社会条件的变化和学术大师思想观念的变革。二十世纪初年,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强烈的爱国主义和民族意识,构成进步知识分子研究传统学术的指导思想。他们在严重的民族危机压迫下,重新估价学术的重要作用,强调“天地间独一无二之大势力……曰智慧而已矣,学术而已矣。”[iii]热切希望振兴中国学术,并运用西方资产阶级学术观点对封建文化遏制下的“奴隶之学”进行批判。1902年,梁启超在给康有为的信中说:“弟子以为救今日之中国,莫急于以新学术变其思想(欧洲之兴全在此)。然初时不可不有所破坏。孔学之学不适于新世界者多矣。而更提倡保之,是北行南辕也。”[iv]梁启超对儒学的正统地位进行了猛烈的冲击。刘师培在对儒学和西方学术比较之后,批判儒学存在四点缺陷:“一曰信人事而不信天事也;……一曰重文科而不重实科也;……三曰有持论而无驳诘也;……四曰执己见而排异说也。”揭露了孔学的弊端。在这样的思想观念的支配下,学术史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

本世纪初,梁启超突破传统学术史的模式,于1902年发表了《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的长篇学术论文,它是中国史学界运用进化论哲学观点指导研究思想史第一次结出的硕果。

同传统学术史相比,这篇文章的创新之处表现在:其一,它提出了新的学术史分期法。以往的学术史分期,基本上是按朝代的先后为序,宋明以后则以理学家“闻道早晚”为序。梁启超打破常规,提出以学术思想的内涵、性质及其发展变化作为学术史分期的标准,将中国学术史划分为七个时期:一,春秋以前为“胚胎时代”;二,春秋末至战国为“全盛时代”;三,二汉为“儒学一统时代”;四,魏晋为“老学时代”;五,南北朝迄隋唐为“佛学时代”;六,宋元明为“儒佛混合时代”;七,清代为“衰落时代”。梁氏之所以清晰地划分出学术演变、发展的阶段,同它运用西方进化史观的指导密切相关。梁氏对达尔文进化论学术在思想领域和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十分重视,预言进化论学术“将磅礴充塞本世纪而未犹已也。”他希望借进化论学术激发国民发愤图强,争取民族光明的未来,为此他提出以进化论引起人类思想的一切革命:“是故凡人类智识所能见之现象,无一不可以进化之大理贯通之:政治、法制之变迁,进化也;宗教、道德之发达,进化也;风俗、习惯之移易,进化也。数千年之历史,进化之历史;数万里之世界,进化之世界也。”[v]梁启超对进化史观的接受,为梁氏以新的标准划分学术史奠定了基础。

其二,梁氏对学术思想发展的公理公例十分重视,力求对学术思想的发展作出新的解释。梁启超在《新史学》一文中指出:“历史者,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者也”,认为历史家应从人类活动总背景中求得人群进化的真相,总结出历史进化的公理公例,使后人循历史进化的公理公例,“以增幸福于无疆”。在《中国史叙论》一文中,梁氏强调近世史家的任务在于“必说明其事实之关系,与其原因结果”,“必探察人间全体之运动进步,及国民全部之经历,及其相互关系”。梁氏将新史学的理论主张贯彻到学术史的研究中,《论大势》开宗明义即对“公理公例”表示了明确的认识:“生理学之公例,凡二异性相结合,其所得结果必加良……我中华当战国之时,南北两文明初相接触,而古代学术思想达于全盛,及隋唐间与印度文明相接触,而中世纪学术思想放大光明。”[vi]并将“公理公例”作为分析学术思想变迁的理论依据。

梁启超论述“胚胎时代”学术思想的变迁的原因时,指出:“综观此时代之学术思想,实为我民族一切道德、法律、制度、学艺之源泉。约而论之,约有三端:一曰天道;二曰人伦;三曰天人相与之际是也。而其所以能构成此思想者,亦有二因:一曰由于天然者,盖其地理之现象,空界之状态,能使初民对于上天而生出种种之观念也;二曰由于人为者,盖哲王先觉利导民族之特性,因而以天事比附民事,以为群利也。”[vii]

在论述战国时代学术思想时,他首先高度评价了这一时期的学术思想在中国和世界历史上的伟大意义,然后专门探讨了“学术思想勃兴之原因”,归纳为七项:一,由于前此学术思想蕴蓄之丰富;二,由于社会急剧变动的刺激;三,由于思想学术之自由;四,由于交通之频繁;五,由于人材之见重;六,由于文字之趋简;七,由于讲学之风盛,学术思想得到有效的传播。

在论述“儒学统一”时代儒学之独尊时,他不仅考察其历史,而且分析其原因和结果。梁氏在分析儒学统一的原因时,首先肯定了竞争的作用,他说:“夫进化之与竞争相缘者也。竞争绝则进化亦将与之俱绝,中国政治之所以不进化,惟共主一统故;中国学术所以不进化,曰惟宗师一统故。而其运旨起于秦汉之交,秦汉之交,实中国数千年一大关键也。”[viii]然后将儒学统一时代的学术与泰西学术相对比,指出泰西学术的进步源于“自力”,儒学一统时代的退步由于“它力”,此实学术发展的“公理公例”。梁氏以此“公例”分析了儒学统一形成的原因:一是,专制君主之提倡,学术建设的主动力,“非由学者,而由帝王也”,“故凡专制之世,必禁言论思想之自由”;二是,儒学较之其它诸子学术更能适应专制政治之需要,“其道可久,其法易行”,“教竞君择,适者生存”,符合“天演学公例”;其三,儒学在“自动力”上,以“用世为目的,以革君为手段”,“实与帝王相依附而不可离者”,其思想体系具有包容性,故“诸道中绝,而惟此为倡也。”对于儒学统一的结果,梁启超列举了“四端”:“一曰名节盛而风俗美”,“二曰民志定而国小康”,“三曰民权狭而政本不立”,“四曰一尊定而进化停滞”。梁氏以学术发展的内因(主动力)、外因(它动力),来分析儒学统一的历史背景,这是“采西学新说”——因果论以“综论中国古今学术思想变迁之迹”的最初尝试,在学术方法上具有近代文化的特色。他对儒学统一后果的分析,富有唯物倾向和辨正因素,既对“其结果之良者”加以论述,对其不良者亦条分缕析,力图全面展示其对古代社会的影响。

其三,深入地论述了学术思想和社会条件的关系,论述不同学派和学者间的互相影响和推动,第一次生动地呈现出学术变迁动态的格局。[ix]关于战国时代学术勃兴的社会条件,梁氏从由于社会急剧变动,思想学术出现自由局面等项进行分析。他指出:“获麟之后,迄于秦始,实为中国社会变动最剧之时代,上自国土政治,下及人心风俗,皆与前此截然划一鸿沟。而其变动之影响,一一皆波及于学术思想界。盖阀阅之阶级一破,前此由贵族世家所垄断之学问,一举而散诸民间,遂有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观。周室之势既微,其所余之虚文仪式之陈言,不足以范围一世之人心,遂有河出伏流一泻千里之概。”[x]从中可看出时代的急剧变动,造成了学术思想由“学在官府”到出现“百家争鸣”的巨大变化,其论深入中肯,极具见识。再如对明末清初学术风气演变的论述,也紧紧抓住时代条件的影响,梁启超曰:“呜呼!吾论次中国学术史,见夫明末可以变为清初,清初可以变为乾嘉,乾嘉可以变为今日,而叹时势之影响于人心者正锯且创也,而又信乎人事与时势迭相左右也。自明中叶,姚江学派,披靡而下,一代气节,蔚为史光,理想缤纷,度越千古。顾其敝也,摭拾口头禅,转相奖借,谈恭说有,与实际运用益相远,横流恣肆,非直无益于国,而且无以自淑。逮晚明刘蕺山等人一派,已几于王学革命矣,及明之既亡,而学风亦因以一变。”[xi]这里,明确指出了学术变迁的格局同社会变动之间的关系。

其四,叙某家学术,须将其特点提挈出来,令读者有很明晰的观念。如他对佛学特色的叙述就很精采:“美哉!我中国不受外学则已,苟受矣,则必能发挥光大,而自现一种特色……中国之佛学,乃中国之佛学,非纯然印度之佛学也。不观日本乎?日本受佛学于我,而其学至今无一毫能出我范围者。……中国之佛学,其特色有四:第一,自唐以后,印度无佛学,其传皆在中国;第二,诸国所传佛学皆小乘,惟中国独传大乘;第三,中国之诸宗派,多由中国自创,非袭印度之吐馀者。第四,中国之佛学,以宗教而兼有哲学之长。”[xii]

其五,梁启超对学术史的考察,并未局限在传统学案体的旧框架内,而是依据学术发展本身的特点,在材料组织上对旧体学术史著作进行了改造和发展。旧体学术史叙事全按学派立案,虽便于对各家学派作细微考察,但也易于使各学派之间相互孤立,难以看清其间的前后演变和相互影响。梁启超此书,首创章节体的学术史新体裁,其主要特点是:以章节为纲,按所要论述的问题性质分章立节,以“论”说“史”,以“史”证“论”,史论结合。例如,他将中国学术思想的历史进程分为七个时期,按时期分章,每章又根据内容不同立如干节,如原因、派别、历史、结果等等,章与节之间联系紧密,脉络分明。再如,他对史论十分重视。全文之首冠以“总论”,表达梁氏对学术思想在世界史和中国史上重要性的认识,表明梁氏撰述学术史意在激励国民的爱国热情,论述了对于传统学术思想的态度。每一章之前,梁氏简要地论述这一时期学术思想变迁的大势,以及这一时代思想的主要特点、成就和不足,并简要地分析产生这些特点的远因和近因。在每一节中,在“述”的基础上,进一步阐发作者的观点。因此,读者于其史论中可以明晰梁氏对于学术思想发展的基本框架和思路。梁氏在编撰上的创新,更能展示学术史新体系的思想特色。同时,梁启超还突破旧史学术史著的狭隘格局,扩大了学术的考察面。传统的学术史对儒学以外的学派论述较少。梁启超认为:“叙一个时代的学术,须把那时代重要各学派全数网罗,不可以爱憎为去取。”学术史的任务应是反映各时代有代表性的各种学术发展情况。在《论大势》一文中,梁启超力戒门户之见,试图把各家学术展现给读者。在《全盛时代》中,特立《论诸家之派别》,作者说:“先秦之学,既称极盛,则其派别自千条万绪,非易论定,今请先述古籍分类异同之说,而别以鄙见损益之。”[xiii]把先秦时期重要的派别都罗列出来,然后加以分析、评述。

梁启超的这篇文章系统地提出了对中国学术思想发展历程的看法,对当时的学术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胡适在《四十自述》里评价到:“《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也给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使我知道四书五经以外还有中国学术思想。梁先生分中国学术思想史为七个时代,现在看这个阶段,也许不能满意。……但在二十五年前,这是第一次用历史眼光来整理中国旧学术思想,第一次给我们一个‘学术史’的见解。”[xiv]它为梁启超以后撰写《清代学术概论》和《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中国史学的发展确立了新的路标,对于史学近代化具有理论和实践的奠基意义。

较之梁启超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同时代的章太炎、刘师培、邓实等人也写出了有关学术史的论著。如刘师培的《周末学术史》也是一部比较有代表性的学术史论著。在著述体例上,他打破了以人物学派为中心的旧体例,提出“以学为主”的新的分类方法,将先秦诸子百家纳入近代学科分类框架中。他开列的学科有心理学、伦理学、论理学、社会学、宗教学、政法学、哲理学、文字学、文章学、计学等十六科。在著述体例上,将传统的学术史向前推进了一步。

再如章太炎的《訄书》(重订本)对中国学术史的清理,虽然篇幅不多,但内涵丰富。从现代学术史的意义说,《清儒》是《訄书》中最有分量的文章。章太炎对清儒在训诂考证方面的成绩评价很高。他认为清代小学、经学繁荣的原因主要由于统治者对思想的禁锢,他说:“清世理学之言,竭而无余毕;多忌,故歌诗文史枯;愚民,故经世先王之志衰。家有智慧,大凑于说经,亦以纾死,而其术近工眇踔善矣”[xv]。章太炎承继乾嘉遗风,猛烈批判宋明理学。章太炎还注意到地理民风对学术风气产生的不同影响。清代今古文的分野,与学者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密切关系。清代学术的主流是古文学派,对于其特色,章太炎概括为:“不以经术明治乱,故短于风议;不以阴阳断人事,故长于求是。”[xvi]《学变》,具体分析了西汉以后五百年的学术演变过程,说明了各种学术、思潮的五变“各从其世”,即取决于当时政治斗争的形势。他首先提出“汉晋间,学术则五变”。章太炎总结思想领域的斗争根源,认为“凡此五变,各从其世”[xvii]。他深刻地揭示了学术思想的重大变化与时代变化之间的密切关系。但相比之下,这些著作往往仅详一代,没有对整个学术做通贯的分析,或者虽有分析,但却太简略;著述体例上,有的还是按照传统的学案体来写,有的虽然在体例上有所改进,但是在内容上和结构上存在问题。故本文主要以梁启超的《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作为重点考察学术发展的情况。

参考文献:

[i]卢钟锋:《中国传统学术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63页。

[ii]陈祖武:《关于中国学案史研究》,《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6年第1期,第51页。

[iii]梁启超:《论学术之势力左右世界》,《饮冰室合集·文集》之6,第110页。

[iv]梁启超:《与夫子大人书》,《梁启超年谱长编》,第279页。

[v]梁启超:《论学术之势力左右世界》,《饮冰室合集·文集之六》。

[v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3页。

[v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6页。

[vi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39页。

[ix]陈其泰:《梁启超与中国史学近代化》,引自《史学与民族精神》,学苑出版社1999年版,第492页。

[x]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12页。

[x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77页。

[x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73-76页。

[xiii]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七》,第15页。

[xiv]胡适:《四十自述》,海天出版社1992年版,第105页。

[xv]章太炎:《訄书·清儒》,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58页

[xvi]章太炎:《訄书·清儒》,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161页。

文史论文篇3

太平道与天师道——札记十一则

释潨——兼论《毛诗》的训诂方法一则

《论语·里仁》“君子怀德”章考辨

从诗骚辨体看“风雅”和“”的示范意义——兼论历代诗骚体式研究的思路和得失

吴兢《乐府古题要解》的体例及影响

论庾亮

陈朝建立之际的合法性诉求及其运作

唐代的“执衣”与执衣钱

唐五代敦煌种植“红蓝”研究

唐代杜氏在长安的居所

《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考伪》质疑——兼考蜀称“江汉”的由来

《弢园文录》史事钩沉——兼说稿本《弢园文录》的史料价值及学术意义

何震的无政府主义“女界革命”论

論周初的鄂國

再談“迦沙”

豳國地望考

再説滹沱——趙惠文王遷中山王於膚施考

《四庫總目提要》訂正

“万(萬)舞”與“庸奏”:殷人祭祀樂舞與《詩》中三頌

孔子名字由來考

讀《史記》、《漢書》札記七題

漢代鄉亭考

北宋東西兩京驛路考

經典淡出之後:過渡時代的讀書人與學術思想

清末章太炎、梁啓超學派之分合——以“新史學”爲線索

經通於史而經非史——蒙文通經學研究述評

第一部翻譯小説《昕夕閑談》譯事考論

左鮑異同初探——比較分析左思、鮑照的人生境遇與人生抉擇

《魏書》校勘一則

論《谿山琴況》與《二十四詩品》之關係

中華文史論叢2008年總目録

據漢簡校讀《文子》一則

兩漢封君封號考論

東漢山川祭祀研究——以石刻史料爲中心

也説《隋書》所記梁代印綬冠服制度的史源問題

論“亡高者黑衣”

“張之洞檔案”閲讀筆記之三戊戌政變前後張之洞與京、津、滬的密電往來

嘉道年間江南的漕弊

《漢書·趙充國傳》兩處標點商榷

蕭統《文選》文體分類及其文體觀考論——以“離騷”與“歌”體爲中心

《世説新語》書札一則(上)

敍事與嘲調:宋元説話伎藝的兩脈

《世説新語》書札一則(下)

韓國假傳體小説中“酒”形象的演變及其儒學藴涵

文史论文篇4

【关键词】经史、文史、史学、魏晋南北朝

较之汉代,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学有了长足的发展,不论是史学著作的种类还是数量都大大增加了。《隋书·经籍志》史部所列史书共计十三类,即正史、古史、杂史、霸史、起居注、旧事、职官、仪注、刑法、杂传、地理、谱系、簿录。其中,每一门类除开头一种或少数几种为三国以前著述外,几乎全部都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著作。[1]史学的发展不是孤立的,它与同一时期的经学、文学都有着密切的关系。本文以下将围绕着经史之学与文史之学这两条线索展开讨论,以期把握史学发展的脉络。

(一)

这一时期史学发展的最大特点莫过于史学学科的独立了。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依据西汉末刘向、刘歆父子的《七略》,把《国语》、《世本》、《战国策》、《太史公书》等史书都附于《春秋》经之下,史学没有独立的地位。但是到晋代,情况发生了变化,西晋荀勗作《中经新簿》,分书籍为四部,史学著作为独立的一类,属丙部,东晋李充又改定次序,将其置于乙部。《隋书·经籍志》不用乙部之说而谓之史部,实质并无变化。

史学著作在图书分类上的变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梁代阮孝绪编制《七录》,其一为经典录,其二为记传录。他解释说:"刘氏之世,史书甚寡,附见《春秋》,诚得其例。今众家纪传倍于经典,犹从此志,实为蘩芜"。[2]阮氏所说有一定的道理,从汉末至梁代,史籍数量确实大增,别开一类,势在必行。但是在西晋,新的史著并不是很多,恐怕还不能这样解释。

考诸史实,经与史的区分在目录分类以外也有反映。《三国志》卷42《尹默传》:

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

据陈寿所说,汉末荆州的学校不仅教授经学,而且也教授史学。对此,我们找不到旁证,姑置不论。但"通诸经史"一语,至少表明在陈寿生活的西晋时期,人们心目中经与史是明明有别的。《文选》卷49干宝《晋纪》总论李善注引王隐《晋书》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众。"王隐是两晋之际的人,他也用了"经史"一词,可见陈寿用语不是出自个人的习惯。"经史"在唐修《晋书》中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如卢钦"笃志经史",邵续"博览经史",王珣"经史明彻"等等。[3]参诸上述晋人用语,这些记载应该是可信的。经史双修实际上汉代就有,《后汉书》卷64《卢植传》载,卢植少从大儒马融受古文经学,后在东观"校中书五经纪传,补续《汉记》。"我们自然可以说他是"通诸经史",可是当时人并不这样说。有经史之实而无经史之名,这说明在东汉人的观念中经与史的区别尚不明确。[4]西晋人开始频频使用"经史"一词,意味着经与史发生了分离。

西晋以后,经与史的区分在教育上也有明确体现。《晋书》卷88《刘殷传》:

刘殷字长盛,新兴人也。……弱冠,博通经史,……有子七人,五子各授一经,一子授《太史公》,一子授《汉书》,一门之内,七业俱兴。《晋书》卷105《石勒载记》下:

署从事中郎裴宪、参军傅畅、杜嘏并领经学祭酒,参军续咸、庾景为律学祭酒,任播、崔濬为史学祭酒。

《宋书》卷93《雷次宗传》:

元嘉十五年,征次宗至京师,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余人。会稽朱膺之、颍川庾蔚之并以儒学,监总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留心艺术,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

不论是在官学中或是在私学中,史学都是一个独立的门类,由此可见,自晋以后人们对经学与史学的区别是有清楚认识的。荀勗、李充在书籍目录上把史书从经书中分离出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阮孝绪生活在梁代,他没有考虑目录以外的上述历史变化,而仅仅从史书数量的增加来解释目录分类的改变,似乎还是未达一间。

"经史"一词的出现、目录分类的变化、教育中史学科目与经学科目的分别设置都反映了一个共同的事实,那就是,史学确实独立了。史学摆脱经学而独立表明人们对经、史的认识有了变化。在这方面,东汉的王充可谓思想上的先行者。《论衡·谢短篇》:

夫儒生之业,五经也。南面为师,旦夕讲授章句,滑习义理,究备于五经,可也。五经之后,秦汉之事,不能知者,短也。夫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然则儒生,所谓陆沉者也。五经之前,至于天地始开,帝王初立者,主名为谁,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五经比于上古,犹为今也。徒能说经,不晓上古,然则儒生,所谓盲瞽者也。

王充责难儒生只懂五经而不了解古今历史,这当然是对史学的强调。不过,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叙述方式,他把历史分为"五经之前"与"五经之后",言外之意,"五经"只是这之间的一段历史的记载而已,儒生所了解的历史仅至于此。这实际上已是视经为史了。所以,他又说:"儒者不见汉书,谓汉劣不若,使汉有弘文之人经传汉事,则《尚书》、《春秋》也。"经亦史,史亦经,这种大胆的思想使我们在经学泛滥的时代看到了史学振兴的可能。余英时先生称王充为"晚汉思想界之陈涉",[5]其比喻极为恰当。王充的思想在他生活的年代没有得到积极回应,但是,从汉魏之际开始,可以明显感到人们对历史的兴趣是越来越浓厚了。《三国志》卷41《张裔传》称蜀郡张裔"博涉《史》、《汉》",卷42《孟光传》称河南孟光"锐意三史",卷64《孙峻传》注引《吴书》称会稽留赞"好读兵书及三史"。[6]吴末,右国史华覈上疏道:"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7]《世说新语·言语篇》载,"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人们何以对史书如此感兴趣?《三国志》卷54《吕蒙传》注引《江表传》:

初,权谓蒙及蒋钦曰:"卿今並当塗掌事,宜学问以自开益。"蒙曰:"在军中常苦多务,恐不容复读书。"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当令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少时历《诗》、《书》、《礼记》、《左传》、《国语》,惟不读《易》。至统事以来,省三史、诸家兵书,自以为大有所益。如卿二人,意性朗悟,学必得之,宁当不为乎?宜急读《孙子》、《六韬》、《左传》、《国语》及三史。"

《三国志》卷59《孙登传》:

权欲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以张昭有师法,重烦劳之,乃令(张)休从昭受读,还以授登。

孙权要吕蒙等"涉猎见往?quot;,"急读"史书、兵书,以为"大有所益",又让孙登读《汉书》"习知近代之事",这些建议都与现实有关。当时的社会正处于剧烈变动之中,经学作为意识形态,因其繁琐、迷信、荒诞已经丧失生命力。孙权说"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正反映了经学的无用。在思想迷失了方向的时候,从历史中,尤其是从近代历史中总结得失成败的经验教训就成了当务之急。诸葛亮在《出师表》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8]这也是在总结近代历史的经验教训。《隋书·经籍志》载,诸葛亮著有《论前汉事》一卷,大约都是此类内容。

关于史学与经学此消彼长的关系,我们还可以从西汉的历史中得到应证。西汉之初,面对秦的骤亡,人们也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陆贾著《楚汉春秋》,贾谊写《过秦论》,以后又有司马迁的《史记》,但是并没有因此出现一个史学的高潮,原因在于经学兴起了。在汉儒眼中,经学是无所不能的,对于历史的演进,经学已经给出了答案,对于社会生活中的具体问题,汉儒也每每以经义断事,赵翼说:"汉初法制未备,每有大事,朝臣得援经义,以折衷是非"。[9]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史学的地位。《汉书·艺文志》将《史记》等史书附于《春秋》经下,在今人看来是贬低了史学,如果就当时而论,倒不如说是抬高了史学。比较两汉,经史关系一目了然,经学盛则史学衰,经学衰则史学盛,经与史之演变轨迹大致如此。

魏晋以后史学脱离了经学而独立,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不过,我们不得不注意另一方面,这就是,经学对史学也还有很大的影响。这首先表现在史书语言的使用上。《三国志》卷1《武帝纪》载曹操语曰:

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

注引孙盛《魏氏春秋》云:

刘备,人杰也,将生忧寡人。

裴松之就孙盛改易文字评论道:

凡孙盛制书,多用《左氏》以易旧文,如此者非一。嗟乎,后之学者将何取信哉?且魏武方以天下励志,而用夫差分死之言,尤非其类。

当时采用类似的文字处理方式者不止孙盛一人。刘知几在《史通·模拟篇》中列举了这方面的大量例证。比如:"谯周撰《古史考》,思欲摈抑马《记》,师仿孔《经》。其书李斯之弃市也,乃云''''秦杀其大夫李斯。''''夫以诸侯之大夫名天子之丞相,以此而拟《春秋》,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又如"干宝撰《晋纪》,至天子之葬,必云''''葬我某皇帝''''。时无二君,何我之有?以此而拟《春秋》,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又如"《公羊传》屡云''''何以书?记某事也。''''此则先引《经》语,而继以释辞,势使之然,非史体也。如吴均《齐春秋》,每书灾变,亦曰:''''何以书?记异也。''''夫事无他议,言从己出,辄自问而自答者,岂是叙事之理者邪?以此而拟《公羊》,又所谓貌同而心异也。"刘知几对貌同心异的模拟极为反感,但对得其神似的模拟却也不反对:"如《左传》上言芈斟,则下曰叔牂;前称子产,则次见国侨,其类是也。至裴子野《宋略》亦然。何者?上书桓玄,则下云敬道;后叙殷铁,则先著景仁。以此而拟《左氏》,又所谓貌异而心同也。"除去对经传的模拟外,篇中还举出了对《史》、《汉》的模拟,如令狐德棻《周书》模拟《汉书》。最后,刘知几概括说:"大抵作者,自魏已前,多效三史,从晋?呀?喜学五经。"他的概括是不准确的,对三史的模拟文中只举出了《周书》一例,而其作者令狐德棻是唐人,与"自魏已前"之说自相矛盾;历史著作对经传的模拟也不是"从晋已降"才出现的。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还要讨论。

经学对史学的影响除语言之外,还表现在史书的名称与体裁上。这一时期,史书书名常常模仿经书,如袁晔著《献帝春秋》,孔衍著《魏尚书》、《汉魏春秋》,孙盛著《魏氏春秋》,习凿齿著《汉晋春秋》,王琰著《宋春秋》,吴均著《齐春秋》,裴子野著《梁春秋》。除《魏尚书》外,这些以"春秋"命名的史书均属编年体,显然是对《春秋》经的模仿,至于《魏尚书》,大约是对《尚书》的模仿,模仿《春秋》远多于模仿《尚书》,这或许是因为《春秋》原本就是史书,而《尚书》为古代文献汇编,体裁不适宜模仿。除以春秋为名者外,如上引刘知几所提到的干宝《晋纪》、裴子野《宋略》等也均属编年体。语言模拟现象基本上都是出自这些编年体史书。史学著作在语言、体裁、名称上都模拟经书,经学对史学的影响不可谓不深。

对于这一时期《春秋》体史书的大量出现,《隋书·经籍志》解释道:

自史官放绝,作者相承,皆以班、马为准。起汉献帝,雅好典籍,以班固《汉书》文繁难省,命颍川荀悦作《春秋左传》之体,为《汉纪》三十篇。言约而事详,辩论多美,大行于世。至晋太康元年,汲郡人发魏襄王冢,得古竹简书,字皆科斗,……盖魏国之史记也。其著书皆编年相次,文意大似《春秋经》。诸所记事,多与《春秋》、《左氏》扶同。学者因之,以为《春秋》则古史记之正法,有所著述,多依《春秋》之体。

按此,模拟《春秋左传》的编年体史书起自汉末的荀悦,不过,《隋志》的作者似乎比较强调西晋竹书出土以后所带来的影响。这与刘知几所说史书在文字上"从晋已降,喜学五经"不谋而合。经学在汉代盛于晋代,何以模拟之作从晋代始?这是须要加以解释的。

如果不局限于《春秋》体裁,而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理解模拟,则模拟还可以推得更早。《续汉书·百官志》:

故新汲令王隆作《小学汉官篇》。案:胡广注隆此篇,其论之注曰:"前安帝时,越骑校尉刘千秋校书东观,好事者樊长孙与书曰:''''汉家礼仪,叔孙通等所草创,皆随律令在理官,藏于几阁,无记录者,久令二代之业,闇而不彰。诚宜撰次,依拟《周礼》,定位分职,各有条序,令人无愚智,入朝不惑。君以公族元老,正丁其任,焉可以已!''''刘君甚然其言,与邑子通人郎中张子平参议未定,而刘君迁为宗正、卫尉,平子为尚书郎、太史令,各务其职,未暇恤也。至顺帝时,平子为侍中,典校书,方作《周官解说》,乃欲以渐次述汉事,会复迁河间相,遂莫能立也。述作之功,独不易矣。既感斯言,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小学为《汉官篇》,略道公卿内外之职,旁及四夷,博物条畅,多所发明,足以知旧制仪品。盖法有成易,而道有因革,是以聊集所宜,为作诂解,各随其下,缀续后事,令世施行,庶明阙旨,广前后愤盈之念,增助来哲多闻之览焉。"[10]

胡广曾作《汉官解诂》,此段议论,是就此作的说明。文中提到"刘千秋",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引惠栋说:"刘千秋即刘珍也。《文苑传》云珍字秋孙,疑《传》误。……珍与子平(即张衡)皆南阳人,故云邑子。"检索《文苑传》所载刘珍事迹,知惠栋说不误。胡广此段叙述十分重要,它说明有意模拟《周礼》撰述汉制已在东汉人的自觉意识之中。由此可以推论,东汉出现的《汉官》、《汉官仪》一类书名正是由模拟《周官》而来。这与前述晋代众多的模拟《春秋》之作并无区别。因此,应该说,模拟是从东汉开始的。

此外,在史书的注释与传授方面,我们也可以看到模拟的痕迹。自东汉后期开始,对史书的注释渐多,如延笃有《史记音义》,胡广有《汉书解诂》,蔡邕有《汉书音义》,服虔有《汉书音训》,应劭有《汉书集解音义》。周一良先生说:"这些音义注解,大约与汉儒解经相同,多重在训诂名物方面。"[11]应该说,这也是一种模拟,是注释方法上的模拟。前引《孙登传》中称张昭读《汉书》"有师法",《隋书·经籍志》称:"唯《史记》、《汉书》师法相传,并有解释。"我们知道,汉儒读经最重师法相传,而读史居然也要有师法,这又是在传授方法上对经学的模拟。

由此可知,模拟之风并非始自晋代,从东汉起,在史书的名称、体例、注释、传授诸方面均已有模拟出现,在这个阶段,因为还没有形成著史的风气,所以西晋以后的那种在语言、体裁、书名上全面模拟经传的众多史书自然难以见到。

东汉以来,经学有今、古文之分,仔细分析这一时期的经史关系,可以看到,对史学的影响似乎更多地来自于古文经学。我们知道,《周官》、《左氏春秋》都是古文经,因此,严格地说,《汉官解诂》、《汉纪》一类书只是对古文经的模拟。史书的音义注解,其实也只是对古文经的模拟,因为今文家只讲微言大义,并不重训诂名物,重视训诂名物乃是古文家的特点。注释《史》、《汉》的学者如服虔、延笃等,本人都是古文学家,他们以注释经书的方法来注释史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关于史学与古文经学的关系,我们还可以通过分析《东观汉记》的作者来进一步探讨。《东观汉记》的修撰是从东汉明帝时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献帝时,参与者较多。《四库提要》主要根据刘知几《史通》并参诸《后汉书》,列出的作者有:班固、陈宗、尹敏、孟异、刘珍、李尤、刘騊马余、伏无忌、黄景、边韶、崔寔、朱穆、曹寿、延笃、马日磾、蔡邕、杨彪、卢植、韩说、刘洪。这个名单并不完备。余嘉锡广为搜求,又补充刘复、贾逵、马严、杜抚、刘毅、王逸、邓嗣、张华数人。[12]以上作者中,可以肯定是古文经学家的人相当多。《后汉书》卷64《卢植传》载植上书称:

臣从通儒故南郡太守马融受古学。……古文科斗,近于为实,而厌抑流俗,降在小学。中兴以来,通儒达士班固、贾逵、郑兴父子,并敦悦之。今《毛诗》、《左氏》、《周礼》各有传记,其与《春秋》相表里,宜置博士,为立学官,以助后来,以广圣意。

《后汉书》卷24《马援传附马严传》:

从平原杨太伯讲学,专心坟典,能通《春秋左氏》,因览百家群言。

注引《东观记》曰:

从司徒祭酒陈元受《春秋左氏》。

《后汉书》卷79上《尹敏传》:

少为诸生,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春秋》。

《后汉书》卷64《延笃传》:

少从颍川唐溪典受《左氏传》,……又从马融受业,博通经传及百家之言。

以上诸人都是古文学家。还有一些人,史传中未明言所属经学派别,但是可以从旁考证。如马日磾,《三国志》卷6《袁术传》注引《三辅决录》曰:"日磾字翁叔,马融之族子。少传融业,以才学进。"按马融为古文大家,日磾传融业,自然也是古文一派。又如蔡邕,实际上也应是古文家。从《月令问答》中可以看出他的经学倾向:

问者曰:"子说《月令》,多类《周官》、《左氏》。假无《周官》、《左氏传》,《月令》为无说乎?"曰:"夫根柢植则枝叶必相从也。《月令》与《周官》并为时王政令之记。异文而同体,官名百职,皆《周官》解。《月令》甲子,沈子所谓似《春秋》也。若夫太昊、蓐收、句芒、祝融之属,《左传》造义立说,生名者同,是以用之。"……问者曰:"令曰:七驺咸驾。今曰六驺,何也?"曰:"本官职者,莫正于《周官》。《周官》天子马六种。六种别有驺,故知六驺。《左氏传》:''''晋程郑为乘马御,六驺属焉。''''无言七者,知当为六也。"

《隋书·经籍志》载蔡邕著《月令章句》十二卷,严可均《全后汉文》卷80以为《月令问答》即出自《月令章句》。蔡邕说《月令》,多类《周官》、《左氏》,由此可知,他确实属古文家。

东观作者中,可以明确为今文家的只有杜抚、伏无忌、杨彪、。杜抚,"受业于薛汉,定《韩诗章句》"。[13]杨彪系杨震之后,"少传家学。"[14]杨氏家族世世传习欧阳《尚书》。伏无忌为伏湛之后,"亦传家学"[15]伏氏所传为韩《诗》。杜、杨、伏三家所传均属今文经。虽然如此,我们认为这些今文学家及其他学术不明的作者很可能也通古文经学。《通典》卷26职官8:

汉之兰台及后汉东观,皆藏书之室,亦著述之所。多当时文学之士,使讐校于其中,故有校书之职。后于兰台置令史十八人,又选他官入东观,皆令典校秘书,或撰述传记。

东汉皇家图书,章、和以前在兰台,章、和以后移至南宫东观。按杜佑所说,兰台令史及以他官入东观者除撰述传记外,还有典校书籍的任务。考诸史传,知杜佑此说不误。如贾逵:"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班固:"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撰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刘珍:"永初中,为谒者仆射。邓太后诏使与校书刘騊马余、马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永宁元年,太后又诏珍与陶马余作建武已来名臣传。"王逸:"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崔寔:"迁大将军冀司马,与边韶、延笃等著作东观。……复与诸儒博士共杂定五经。"卢植:"复征拜议郎,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并在东观,校中书五经纪传,补续《汉记》。"[16]按校书,即是所谓"整齐脱误,是正文字"。《通典》卷22职官4引《汉官仪》称:"能通《仓颉》、《史籀篇》补兰台令史"。兰台令史必须通小学,这是因为令史有"是正文字"的任务。图书移至东观后,这种要求应?靡廊淮嬖凇!端滴慕庾帧沸蛟匦沓迳涎?"慎前以诏书校东观"。许慎也曾入东观校书,这应该是因为他精通小学的缘故。兰台、东观校书者通小学,这为我们探寻其经学背景提供了路径。王国维曾发现,两汉小学与古文经学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他说:"观两汉小学家皆出古学家中,盖可识矣。原古学家之所以兼小学家者,当缘所传经本多用古文,其解经须得小学之助,其异字亦足供小学之资,故小学家多出其中。"[17]按此,小学家皆出古学家中,而于兰台、东观校书者又必须通小学,是知兼校书、撰史于一任的东观诸文士必定通晓古文经学。

东观作者还有一个特点,即不少人好为文章。如班固"能属文诵诗赋",刘珍"著诔、颂、连珠凡七篇。"李尤"少以文章显,和帝时,侍中贾逵荐尤有相如、扬雄之风,召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刘毅"少有文辩称,元初元年,上《汉德论》并《宪论》十二篇。时刘珍、邓耽、尹兑、马融共上书称其美。"边韶"以文章知名……著诗、颂、碑、铭、书、策凡十五篇?quot;刘复"好学,能文章。"延笃"能著文章,有名京师。"蔡邕所著诗赋等"凡百四篇"[18]据《隋书·经籍志》载,东观学者中,班固、贾逵、刘騊駼、刘珍、李尤、王逸、边韶、延笃、崔寔、卢植、蔡邕等皆有文集传世。文章与小学一样,也与古文经学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如桓谭即是"能文章,尤好古学"。[19]何休《春秋公羊传》序为此提供了最确切的证据:

传《春秋》者非一,本据乱而作,其中多非常异义可怪之论,说者疑惑,至有倍经任意反传违戾者,其势虽问不得不广,是以讲诵师言至于百万犹有不解,时加酿嘲辞。援引他经失其句读,以无为有,甚可闵笑者,不可胜记也。是以治古学、贵文章者,谓之俗儒。至使贾逵缘隙,奋笔以为《公羊》可夺,《左氏》可兴。"

何休为今文学家,他将"治古学"与"贵文章"者视为一体。由此反推,上述以文章著名的东观学者应属古文学家。

东观撰史者通小学、能文章,这都是与古文经学联系在一起的,而反之东汉一流的今文学家如范升、桓荣、欧阳歙、何休等人完全不具备这些学术特徵。由此可知,史学确实是与古文经学联系在一起的。

古文经学与史学能够联系起来,是由其本身的特点决定的。古文经学反对微言大义,强调对事实的考订、补充,这与史学本来就是相通的,也可以说,古文家对古文经的研究本来就是一种初步的历史研究。二者所不同的是,古文经学只研究经书所限定的时代范围内的历史,而史学的研究则要延伸到当代。由考订古代历史到撰写当代历史,其间只差一步,我们看到,东观作者终于迈出了这合乎逻辑的一步。

在描述经史分离的进程时,前文曾着意指出,经学的衰落是史学兴起的原因。至此,我们可以更准确地说,所谓经学的衰落,主要是指作为意识形态的今文经学而言,就古文经学而言,东汉时期,它不仅没有衰落,反而是蒸蒸日上。正是古文经学的繁荣才为史学的发展打下了基础。因此,就经史关系而论,今文经学的衰落与古文经学的发达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才共同构成史学发展的前提。

前文还曾指出,"经史"一词的出现意味着经史的分离,至此,还要补充的是,"经史"一词的出现也同样意味着经史仍有密切的关系,史学对经学、尤其是对古文经学的模拟正可说明此点。

总之,史学虽然从经学中独立了出来,但这一转变过程不可能脱离原有的学术基础,这个基础就是经学。史学对经学的模拟,正是史学刚刚脱离经学后不可避免的特徵。

(二)

荀悦在《汉纪》卷1《高祖纪》中说:"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达道义,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勋,五曰表贤能。"他所说的著史的目的在政治方面,除此之外,自司马迁以来,著史者往往还另有目的。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自己写《史记》是"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20]这一点在魏晋以后得到了继承。《晋书》卷82《王隐传》:

建兴中,过江,丞相军谘祭酒涿郡祖纳雅相知重。纳好博弈,每谏止之。纳曰:"聊用忘忧耳。"隐曰:"盖古人遭时,则以功达其道;不遇,则以言达其才,故否泰不穷也。当今晋未有书,天下大乱,旧事荡灭,非凡才所能立。君少长五都,游宦四方,华夷成败皆在耳目,何不述而裁之!应仲远作《风俗通》,崔子真作《政论》,蔡伯喈作《劝学篇》,史游作《急就章》,犹行于世,便为没而不朽。当其同时,人岂少哉?而了无闻,皆由无所述作也。故君子疾没世而无闻,《易》称自强不息,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跡,何必博奕而后忘忧哉!"

这段话的中心思想是强调著史以求"没而不朽"。在王隐看来,这是第一位的,而"明乎得失之跡"的政治目的反而居于次要位置。这种认识并不仅仅是王隐个人的看法。陆机撰《吴书》,陆云致陆机信中称之为"大业"、"此真不朽事"。[21]一直到南朝,还可以找到类似的说法。《南史》卷33《徐广传》:

时有高平郗绍亦作《晋中兴书》,数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图之,谓绍曰:"卿名位贵达,不复俟此延誉。我寒士,无闻于时,如袁宏、干宝之徒,赖有著述,流声于后。宜以为惠。"绍不与。

"流声于后"与"没而不朽"为同义语。追根寻源,此说实来自曹丕。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说: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託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曹丕极重文章,但这里所谓"文章"却并不能仅仅理解为文学作品。刘邵在《人物志·流业篇》中说:

盖人流之业十有二焉:有清节家,有法家,有术家,有国体,有器能,有臧否,有伎俩,有智意,有文章,有儒学,有口辩,有雄杰。

那么,什么是"文章"呢?他的解释是:"能属文著述,是谓文章,司马迁、班固是也。"在文末总结处他又扼要地说:"文章之材,国史之任也。"刘邵只把"文章"与"国史"相联系,似乎过窄了,但"文章"中包含有史著是可以肯定的。前述东观撰史者多擅长文章已经暗示出了二者的联系。刘勰的看法也是如此,他在《文心雕龙》中将文体分为"明诗"、"乐府"、"诠赋"等二十类,其中第十一类即是"史传"可见,在当时人眼里,史是包括在"文章"中的。六朝人以文求名、以文求不朽,既然史在文中,所以撰写历史著作当然也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在这样的认识下,魏晋以后,文学家著史蔚然成风。如西晋陆机著《晋纪》,东晋袁宏著《后汉纪》、南朝范晔著《后汉书》,谢灵运著《晋书》,沈约著《晋书》、《宋书》,萧子显著《晋史草》、《南齐书》等都是如此。《隋书·经籍志》说当时的情形是:"一代之史,至数十家"。文士纷纷著史以求不朽,自然导致史书数量大增。北朝人对此似乎不能理解,李彪说:

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史官之不遇,时也。"[22]

北朝文史均不发达,李彪因为不明白"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是与著史以求不朽的风气有关,所以将其简单地归结为"史官之不遇"。

将史纳入文的范畴及由此产生的文人著史的风气给史学著作以很大的影响。这一时期的著史者往往把较多的注意力置于文字一端。袁山松说:

书之为难也有五:繁而不整,一难也;俗而不典,二难也;书不实录,三难也;赏罚不中,四难也;文不胜质,五难也。"[23]

周一良先生对此评论说:"五条之中,三条都是关于文字表达方面。据本传,袁山松博学有文章,善音乐,是一个才士。他的修史标准特别着重文字,也就可以理解。"[24]《三国志》卷53《薛综传附薛莹传》载华覈上疏推荐薛莹任史职:

……涉学既博,文章尤妙,同寮之中,莹为冠首。今者见吏,虽多经学,记述之才,如莹者少。

薛莹"文章尤妙",有"记述之才",所以应该担当史职。这与刘邵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范晔自称所作《后汉书》"《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25]刘知几对这种文风深表不满:《史通·叙事篇》:

自兹(班马)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大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故应以一言蔽之者,辄足为二言;应以三句成文者,必分为四句。弥漫重沓,不知所裁。

同篇又云:

昔夫子有云:"文胜质则史。"故知史之为务,必藉于文。自五经已降,三史而往,以文叙事,可得言焉,而今之所作,有异于是。其立言也,或虚加练饰,轻事雕彩;或体兼赋颂,词类俳优。文非文,史非史,譬夫龟兹造室,杂以汉仪,而刻鹄不成,反类于鹜者也。"

《序例篇》云:

孔安国有云:序者,所以叙作者之意也。……爰洎范晔,始革其流,遗弃史才,矜衔文彩。后来所作,他皆若斯。如是迁、固之道忽诸,微婉之风替矣。

文学对史学的影响如此之大,这使得脱离了经学的史学并未获得完全的独立,史学若要进一步发展,还必须划清与文学的界限。

关于文风改变的时间,刘知几在以上三段中,时而泛泛说在班马以后,时而又强调"三史而往"与"今之所作"不同,只有第三段才明确提出始自范晔。按此,文对于史的影响是日甚一日。但不能不注意到,也正是从范晔生活的南朝开始,文与史开始了分离的过程。以下由"文史"一词的使用开始讨论。《宋书》卷58《王惠传》:

陈郡谢瞻才辩有风气,尝与兄弟群从造惠,谈论锋起,文史间发。

《南齐书》卷33《王僧虔传》:

僧虔好文史,解音律。

《梁书》卷25《周捨传》载普通六年诏书称:

周捨"义该玄儒,博穷文史"。

《陈书》卷34《岑之敬传》:

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词笔,不为醇儒。

《魏书》卷45《韦阆传》:

长子荣绪,字子光,颇涉文史。

《颜氏家训·涉务篇》:

国之用材,大较不过六事:一则朝廷之臣,取其鉴达治体,经纶博雅;二则文史之臣,取其著述,不忘前古;……

"文史"一说,西汉就有,司马迁说"文史星历,近乎卜巫之间",[26]东方朔说"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27]其含义是指文书记事而言,与文学、史学无涉。唐修《晋书》中也有文史一说。《晋书》卷62《祖逖传附祖纳传》:

纳既闲居,但清谈、披阅文史而已。

同书卷69《刘隗传》:

隗雅习文史,善求人主意,帝深器遇之。

同书卷90《吴隐之传》:

隐之美姿容,善谈论,博涉文史,以儒雅标明。

按此描述方式,似乎晋代已有文学、史学意义上的"文史"之说。这些记载可能不准确。《世说新语·德行篇》注引王隐《晋书》:

"祖纳……最治行操,能清言。"

《太平御览》卷249引虞预《晋书》:

"刘隗……学涉有具,为秘书郎。"

《艺文类聚》卷50引王隐《晋书》中有吴隐之任广州刺史事迹,未涉学业如何。王隐、虞预为晋人,在他们的描述中未见文史一词。唐修《晋书》是以南朝臧荣绪《晋书》为蓝本,《文选》卷4《三都赋序一首》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唐修《晋书》所谓"文史"云云,有可能是由臧氏而来。

不管怎样,文史一词被频繁使用是从南北朝开始的,这与晋代使用的经史一词相似,也具有双重含义,既意味着文与史的分离,也意味着文与史还有着紧密的联系。不过,从发展趋势来看,分离是主要的方面。如第一节所述,南朝宋代,儒、玄、文、史四科并立,文与史如同经与史一样是各自分开的。萧统《文选》中收有"史论"若干篇,他在序中论及选文标准说:

至于记事之史,繫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

文与史的区别在此表述得清清楚楚,史书中的赞、论等入选只是因为有文采而已。《颜氏家训·省事篇》:

近世有两人,朗悟士也,性多营综,略无成名,经不足以待问,史不足以讨论,文章无可传于集录……

这与前引刘邵《人物志》中把"文章"与史混同的观点已迥然不同,史与"文章"终于区分开来。到唐代,文与史的分离进一步完成,刘知几对"文非文,史非史"的责难、唐修《晋书》卷82史学家集传的出现、《隋书·经籍志》中史部的明确提出都可证明此点。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会有专门的史学批评著作《史通》问世。至此,自晋代开始的史学独立进程告一段落。

(三)

大致说来,晋代的经史之学与南朝的文史之学可以视之为前后相承的两个阶段。史学历经两个阶段而走向独立,这是史学发展史上重要的一章。但是,对这一方面似乎不宜估计过高。几百年间学术思潮的演变对史学的发展也有诸多制约,晋代的玄学、南朝的文学对史学的冲击是不能低估的。《晋书》卷50《庾峻传》:

时重《庄》、《老》而轻经史,峻惧雅道陵迟,乃潜心儒典。

同书卷82《庾预传》:

预雅好经史,憎疾玄虚,其论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发,所以胡虏遍于中国,以为过衰周之时。著《晋书》四十余卷、《会稽典录》二十篇、《诸虞传》十二篇,皆行于世。

据此可知,经史之学与玄学在西晋是处在对立位置上的,这一点在地域上也有反映。唐长孺先生曾指出,魏西晋时期,玄学等新学风是从河南地区兴起的。[28]与之相反,这一时期的史学家却大多出自河南以外。著《魏略》的鱼豢是京兆人,著《帝王世纪》的皇甫谧是安定人,著《古史考》的谯周、著《三国志》的陈寿都是巴蜀之人,著《后汉书》的谢承、著《后汉记》的薛莹、著《晋书》的陆机都是吴人,著《后汉书》的华峤是平原人,著《续汉书》的司马彪是河内人,著《魏书》的王沈是太原人。经史之学在文化最发达的河南地区不受重视,这对史学的发展自然是不利的。

东晋以后,学术发生了变化。《晋书》卷82《孙盛传》:

孙盛……善言名理。于时殷浩擅名一时,与抗论者,惟盛而已。盛尝诣浩谈论,对食,奋掷麈尾,毛悉落饭中,食冷而复暖者数四,至暮忘餐理竟不定。盛又著医卜及《易象妙于见形论》,浩等竟无以难之。由是遂知名。……盛笃学不倦,自少至老,手不释卷,著《魏氏春秋》、《晋阳秋》。……《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焉。

孙盛为一流玄学名士,同时又模拟经传著史。与之类似的还有袁宏。《世说新语·轻诋篇》: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

袁虎即袁宏,余嘉锡先生《世说新语笺疏》评论道:"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袁宏一方面著《后汉纪》,以为"夫史传之兴,所以通古今而笃名教也",[29]另一方面,又祖尚玄虚。孙盛、袁宏的事例表明东晋儒与玄逐渐合流,这使得玄学对经史之学的威胁自然解除。

但是,南朝日益发展的文流又对史学构成了新的威胁。当时文史之学转盛,但文史两方面并非势均力敌,实际重点在文而不在史。《梁书》卷14《江淹任昉传》末载陈吏部尚书姚察曰:

观夫二汉求贤,率先经术;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

所谓"近世取人,多由文史"云云,参考下文所说"二子之作,辞藻壮丽,允值其时",可知实质仅是指文学而言,在南朝,史学是不受重视的,"晋制,著作佐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30]以检验其能力,而到宋初则是:"诸佐郎并名家年少"[31]颜之推说:"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至于谚云:''''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32]史官任用不重学术而只重门第,由此可以推知史学的地位。《通典》卷16选举4引裴子野论曰:

……爰及江左,称彼颜、谢,箴繍鞶帨,无取庙堂。宋初迄于元嘉,多为经史,大明之代,实好斯文,高才逸韵,颇谢前哲,波流同尚,滋有笃焉。自是闾阎少年,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学者以博依为急务,谓章句为专鲁,淫文破典,斐尔为曹,无被于管弦,非止乎礼义,深心主卉木,远致极风云,其兴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隐而不深,讨其宗途,亦有宋之遗风也。

留恋经史之学的裴子野对南朝文学的迅猛发展持消极态度,而文学之士对他也颇有微辞。萧纲评价裴子野称:"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33]沈约初撰《宋书》,论及子野曾祖裴松之时竟说"松之已后无闻焉。"[34]裴子野逆风而行,固守传统,"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35]但他终究无力改变潮流的发展方向。《文心雕龙·通变篇》说:"今才颖之士,刻意学文,多略汉篇,师范宋集,虽古今备阅,然近附而远疏矣。"刘知几说"从晋以降,喜学五经",实际上,南朝喜学五经者如裴子野辈毕竟只是少数。

重文轻史的现实,在文史分离的进程中也有反映。文史分离与经史分离不同,在经史分离中,史学是主动的,它是伴随着今文经学的衰落而走向独立。在文史分离中,文学正处于高涨阶段,史学处于被动的地位,当时并不是由于对史学的本质有了更多的认识而将文史分开,实际的情况是,人们因为越来越认识到文学的特性,所以才逐渐把史学从文学中排斥出去。换言之,是文学的进一步独立迫使史学不得不随之独立。如果说,魏晋以来对文章的重视客观上促进了史学的繁荣,那么,南朝文学的深入发展以及由此而来的重文轻史的风气则显然对史学不利。

萧子显在《南齐书》卷39传末说:

江左儒门,参差互出,虽于时不绝,而罕复专家。晋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闲业,服膺典艺,斯风不纯,二代以来,为教衰矣。

此处所论,意在说明经学的衰落原因,但是据此讨论史学也未尝不可。"晋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闲业",准确地概括了学术思潮的演变,在这之中没有史学的位置。因此之故,史学尽管获得了独立,也有了较大的发展,但毕竟不可能达到两晋之玄学、南朝之文学所达到的高度,这就是本文对这一时期史学的基本认识。

--------------------------------------------------------------------------------

[1]参见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发展的特点》,载《魏晋南北朝论集续编》。

[2]《广弘明集》卷三阮孝绪《七录序》

[3]分见《晋书》各本传。

[4]《太平御览》卷463引范晔《后汉书》载,孔融十二岁时与李膺"谈论百家经史,应答如流,膺不能下之。"按今本范晔《后汉书》无此句。

[5]余英时:《汉晋之际士之新自觉与新思潮》,载《士与中国文化》

[6]"三史",即指《史记》、《汉书》、《东观汉纪》。参阅程千帆《史通笺记》补注篇

[7]《三国志》卷53《薛综传》

[8]《三国志》卷35《诸葛亮传》

[9]赵翼《廿二史札记》卷2"汉时以经义断事"条。

[10]文中"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小学为《汉官篇》"一句不通。疑"小学"、"为"二字倒置。联系上文,此句应为:"顾见故新汲令王文山为《小学汉官篇》"。《隋书·经籍志》载:"《汉官解诂》三篇。汉新汲令王隆撰,胡广注。"书名与《续汉书》所载不同,或许是胡广作注后为之改名?

[11]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著作的几个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论集续编》

[12]余嘉锡《四库提要辨正》卷5《别史类》

[13]《后汉书》卷79下《杜抚传》

[14]《后汉书》卷54《杨彪传附传》

[15]《后汉书》卷26《伏湛传附传》

[16]分见《后汉书》各本传

[17]《观堂集林》卷7《两汉古文学家多小学家说》

[18]分见《后汉书》各本传[19]《后汉书》卷28上《桓谭传》

[20]《汉书》卷62《司马迁传》[21]《陆士龙文集》卷8

[22]《魏书》卷62《李彪传》。[23]《史通·模拟篇》

[24]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学著作的几个问题》,载《魏晋南北朝史论集续编》

[25]《宋书》卷69《范晔传》

[26]《汉书》卷62《司马迁传》

[27]《汉书》卷65《东方朔传》

[28]参唐长孺《读<抱朴子>推论南北学风的异同》载《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29]《后汉纪》序

[30]《宋书》卷40《百官志》下

[31]《宋书》卷64《何承天传》

[32]《颜氏家训·勉学篇》

[33]《梁书》卷49《庾肩吾传》

[34]《南史》卷33《裴松之传附裴子野传》

文史论文篇5

章安的文化底蕴十分丰富,所以历史上也是名人辈出。北宋时期著名诗人杨蟠就是来自章安,他的代表作众多,诗文大部分收录在《章安集》中,广为流传。杨蟠为进士出身,入朝为官后曾与苏轼共事,二人相见如故,对对方的文章都十分赞赏,成为知己。除此之外,唐宋家之一的欧阳修也对其赞赏有加,曾作诗“苏梅久作黄泉客,我亦今为白发翁。卧读杨蟠一千首,乞渠秋月与春风”来表达对杨蟠的赞美。台州现存最早的地方总志是南宋时期陈耆卿编纂修订的《赤城志》,也有称之《嘉定赤城志》。陈耆卿也是章安文人中比较著名的一位,而他最著名的就在于他为人正直硬气,敢于直谏,在朝中也为人称赞。和陈耆卿同时期的名人还有著名教育家石敦,石敦在章安创立了书院,亲自当教师教学,对于整个台州地区的文化教育事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所以也因此有“台州大儒”的美誉,为后人所称赞。章安在古代属于越州,而从历史记载来看,越人善于泛舟,所以随着经济的发展,手工业的不断发展,章安就逐步成为了浙东沿海的著名海港,对于整个东南沿海地区的航运都产生极大影响。从历史上看,台湾与大陆最早的大规模交往活动也是以章安为中心展开,这都来源于章安得天独厚的历史地理位置。所以从这点看来,章安无论是商业地位还是军事地位,在古代中国乃至现代中国都是十分重要的。除众多的名胜古迹外,章安老街曲折回转,静谧而又历史绵长,也成为章安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街道基本呈东西分布,弯弯曲曲。在这些古老的街道中,老旧的招牌鳞次栉比,悬挂在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店面之上。而这些古老的韵味,都是章安这个古老城镇最真实的写照,也是章安人历史文化内涵的某种体现。

二、观今:小镇,昔日繁盛不复存在

1、辖区萎缩

从历史上看,隋唐时期章安开始从繁华走向衰落,最主要原因是隋唐时期台州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由章安迁至临海。所以章安的辖区因此缩小,包括土地、人口、资源等都遭到削减。同时由于传统的小农经济思想在章安地区根深蒂固,所以随着经济的发展,尤其到后来东南沿海地区商品经济的萌芽逐步出现,章安在整个东南沿海各个区域的经济竞争中始终处于劣势,没能把握时机,逐步衰落辖区。随着历史的发展,昔日的辉煌早已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2、遗迹依稀

虽然从今天看,章安已经不复当日的辉煌景象,但是从整个古镇的格局来看仍然保持了过去最常见的长方形格局,街道基本东西、南北交错分布。随着社会对文物古迹保护力度的不断加大,已经列为区级(椒江区)文物保护单位的有常乐寺、章安桥(或称赤栏桥)、蔡桥;重要的文物保护点有15处(章安遗存、摄静寺、梵音寺、叶家祠堂等)。但是光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对这些文物的保护问题,从政府到群众很多人并没有从深层次上理解文物保护的重要性,所以一些城区改造或是居民群众自身仍旧在对这些古迹造成或大或小的破坏,这也是相关部门应当重视的。

3、古迹衰微

在前文已经多次提到章安有数千年历史,文物古迹众多,拥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人文气息,但由于多种因素,对这些文物古迹的破坏日益增多,并没有真正得到重视,实在令人惋惜。章安桥在悠长的历史岁月中受到过多次修正,基本上很多朝代都对其有过不同程度的修建和改造,我们今天可以看到的章安桥是乾隆时期重新修建的,各种装饰、点缀都十分精美,无论从整体还是细节上,无不体现了其丰厚的历史内涵和极高的审美价值。由于气候因素以及回浦两岸的侵蚀,同时章安街为了经济发展也在不断扩建,极大挤占了本来桥身两端的空间,所以我们现在的章安桥与历史上记载的章安桥已经有很大区别,外人来到甚至不知道这是一座古迹,这是十分令人痛心的。而著名的摄静寺,原本香火十分旺盛,香客游人络绎不绝,到了清朝末年却开始慢慢落寞,到20世纪70年代最后两名僧人出走后,寺址遭到彻底破坏。现在的旧存基本上只有三处,但也是荒凉不堪,有些本来寺庙的地方已经成为了农田。但是在这些废弃的遗址上,仍然保持了一些雕像、石刻、石碑,这些都是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应当受到重视和保护,而不是荒凉立在地上看着历史变迁。同时,历史上著名的林氏贞节坊是雍正年间建造的,从外表上看由四根石柱和石坊构成,也是极具历史价值的,但是现在牌坊的顶部已经遭到破坏,坊身也被当地人作为房屋的一部分纳入房屋内。并且由于历史上章安的优越地理位置,地下古墓众多,但是在历史发展中却屡遭盗墓贼光顾,很多著名的墓葬已经被盗而且遭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三、展望:椒北明珠,再现古郡遗风

1、章安文化发展的契机

(1)章安文化产业的自身优势。章安文化项目大多故事性较强,如能修复一些必要遗迹,可读加可看,一定引人入胜。崇梵寺在智才法师的努力下,这些年化缘投入了不菲的力量,初具规模,很有品位。其中寺内中国佛教“第一放生池”,是佛教天台宗创始人智者大师所建,距今千余年历史,学术价值非常高。寺内在重新修葺过程中,专门为“第一池”立碑,既有介绍放生池历史的老碑文,又有为其重修解读之白话文介绍,极有文化厚度,也通俗易懂,连“80后”的年轻人都为之喝彩,争相留影。可预见,崇梵寺一定是今后台州城区一大亮丽景点和佛教圣地。这便是典型的章安文化魅力,其优势凸现。这也足给章安其他文化项目带来自信。(2)区域产业的发展现况,力助章安文化产业化发展。区域经济无不打上区域特点之烙印,章安不会例外。章安区域产业化发展的最大区位优势是“傍城市”,而最大的资源优势便是“历史文化”。立足当地文脉,构建历史文化风光带,打造“台州城市后花园”,将文化旅游产业立为当地支柱性产业。当章安其他产业优势不明显时,既可以力助文化产业发展,亦可提高当地知名度和影响力,便利招商引资,这也符合经济规律。(3)当下的经济形态是发展文化产业化的好时机。日本的文化产业化高速发展期,是在上世纪90年代,正好是日本国民经济停滞期,在长达10余年的经济徘徊中,日本许多大企业集团为了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纷纷转入文化产业领域,造就了日本文化产业在全球的位置。眼下,全球经济出现下滑,这是历史赋予章安文化产业发展的机遇。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据悉,仅椒江近期就有三家文化发展公司申请登记注册。(4)从修复历史文化遗迹入手,导入章安文化产业化发展。章安目前可以排得出的文化产业项目有:章安古街、汉制古墓群、章安首航台湾纪念点(包括纪念碑、纪念馆、出航纪念地等)、章安名人馆等等。一定要按照文化产业化的模式,尽快率先动起来,政府要出面撮合“产官学”各方,各司其力,成熟一个启动一个。要把原先的规划深入下去,在进一步论证的基础上,尽快做出详细规划,以便相关企业尽快导入,从而包装项目,拓展市场。在2005年8月,台州市为了保护章安古镇,出台了《台州市椒江区章安古镇保护与开发规划方案》,并且召开听证会。终于在2007年章安被列为第三批省级历史街区保护区。历史在不断发展,而章安也终有一天会重新以其丰富的文化底蕴和文化内涵展现给世人。

2、章安文化发展的对策建议

(1)加强宣传,提高保护意识。人文历史资源具有不可再生性,一旦破坏,将无法弥补。因而,对于古郡章安遗留的珍贵的古文化资源,加以宣传和保护已迫在眉睫,尤其是加强当地百姓防火防灾及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意识。相关部门应切实开展各种行之有效的宣传教育活动,引导和动员各级组织和社会各界形成章安古文化保护和开发的合力,并在保护历史真实性、风貌完整性、维持生活延续性原则的基础上,加以挖掘与开发,使文化发挥更大效益。(2)合理规划,展现历史原貌。目前,章安整体古文化保护规划尚未编制,但由同济大学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规划研究的《浙江省章安历史文化街区保护规划》已于2009年编制出台,并于2011年7月得到浙江省人民政府的批准。在全面保护历史文化街区历史遗存和风貌的前提下,整合文化资源(即遗址文化、学术文化、古港文化、商贸文化、佛教文化、桥梁文化、古街文化、古墓文化),合理开发。可在章安原古镇区沿回浦水及金鳌山、椒江北岸古港遗址一带,着力营建一处反映章安文化特色的新城区,还原历史原貌,形成生态环境游、访古探幽游、宗教朝拜游等类型丰富的文化旅游链,通过打造“章安古郡”这一品牌,带动章安乃至全区旅游业的发展。(3)分期实施,复兴千年古城。章安古文化保护与开发是一项系统性的大工程,必须坚持分期实施、逐步开发的原则,结合椒北区“十二五”规划的建设步伐及椒北开发的现状,分阶段、有步骤地进行历史保护和居民生活及旅游设施的建设。近期,应以历史文化街区核心区——章安古街的抢救性保护为切入点,重点改善核心区的居住环境,加大对道路、给排水、电力、通信、环卫、消防等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的投入,并对古街西侧包括章安桥(赤栏桥)周边地段进行综合整治。及时抢修古街街面部分濒临倒塌建筑,按照“只修不建,修旧如旧”的原则修缮古街部分重点建筑。同时,充分挖掘和搜集史实,加大宣传,通过品牌提升影响力,使古街富有生活魅力,尽显历史内涵。中期,应对古郡章安的历史文化展示内容进行全面建设,如建立首航台湾纪念公园、章安历史文化博物馆等,并进行历史文化街区内建筑控制区、风貌协调区的开发,完成整个街区保护和居民生活整体系统的完善。远期,要完成街区北部生态绿色休闲区的建设,完整打造古郡章安人文旅游的特色形象,呈现区位效应。

文史论文篇6

在视觉文化的研究中,还有尚待开发的领域,对视觉历史类型的知识考古学的发掘,就愈发显得必要。视觉、观看、幻想、造型和图像,都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视觉图像有不同的特征,表现了人类不同的生存状况。通过对人类生存状况的研究,可以探讨人类面临的生存问题。我们审视视觉的历史,将从符号的形式分析出发,省略去琐碎的细节,建立起一个结构模式。然后分析这一模式的特点,以揭示视觉文化的历史范型。这一范型的建立,是在人类学、考古学、艺术史、历史学等提供的大量实证资料基础之上的。黑格尔曾把人类艺术的发展类型归为三大类,这就是象征型艺术,古典型艺术和浪漫型艺术。尽管黑格尔的描述已受到许多人的怀疑,他为了理念的逻辑体系牺牲了许多真实的东西,但黑格尔美学巨大的历史感,仍然给艺术史的研究以启示。我们根据具体时代的图像的发展,运用抽象演绎的逻辑方法对视觉文化作历史范型的归纳。

我们将人类视觉文化的历史范型,概括为三种图式,这就是图腾(totem)、图像和仿像(Simulacrum)。其特征见下表:

范型

特征

图腾

图像

仿像

时代

原始的

古典的

现代的(后现代)

技术

石器、彩陶

金属、机械

光、电传播

信息方式

面对面

印刷、书写媒介

机械复制

镜像期

水鉴

镜子

照相、摄影

主要艺术形式

崇拜物、仪式

绘画、雕塑等

照片、电影、电视

形象特征

幻象

实像

仿像

图腾

视觉文化图像类型的第一种范型是图腾。关于图腾的研究成果是20世纪人类学取得的重大的理论成果之一。图腾是原始人普遍存在的一种原始信仰,图腾逐渐演化为一种原始的意识形态,它深入到原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人类文化创造极其深远,它是原始文化的基础,构成现代人文化的原型。

图腾文化的产生与发展是人类视觉文化的必然表现。当人类把视觉的造型与原始的信仰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图腾就产生了。人用双眼来观看世界,又用眼睛来进行造型。他们对观察的世界进行思考,他们不仅神化了自己的眼睛的功能,而且神化自己观察得来的形象。举个例子,公元1722年,某荷兰的总督于复活节之日偶尔来到位于玻里尼西亚海域东端的一个孤岛,该孤岛有175平方公里,人口约一千左右,他宣布该岛为复活节岛。他被岛上一排排昂首远视天外的巨人石像群所惊呆了。1978年考古学又有新的发现,这些高达21米,重几十吨的石像,原来都曾镶嵌着由白色的珊瑚石和红色的火山熔岩制成的眼睛来审视这个世界。无独有偶,在中国东北属红山文化遗址中所出土的原始女神像,彩陶雕塑的面庞上,也镶嵌着玉片制成的眼睛,至今仍发着光彩。这是原始社会,对眼睛有灵性的一种崇拜的象征。图腾面具,在原始文化中是经常使用的,在四川成都三星堆发现的巨大青铜面具,双眼作圆柱状,令人不解。实际上,也是对人的视觉能力的一种符号的夸张。在北美洲印地安人的面具上,我们也看到这种突出的“千里眼”。列维-斯特劳斯在他的《面具的奥秘》中说:“面具上眼睛的特殊形式表明它们具有超人的视力。”人们不仅能看到眼前存在的世界,更重要的是还能看到那隐蔽的神秘的世界。这是人们图腾艺术中对眼睛功能的神化。原始人常常用眼睛的幻视,来建立自己的神秘主义的信仰。图腾的制作和使用就是人类这种视觉能力的表现。人们把自己的信仰、恐惧、渴望和沉醉,都付予给图腾来表现。让图腾发挥出维护社会、生存、信仰的强大功能。在古代神话传说中,保存着眼睛巨大的符号象征作用。埃及有个神话故事说,太阳神何露斯(Horus)的月亮眼在和混乱与不育之神塞特(Set)的战斗中被戳瞎,后又恢复正常。正是由于有了这一传说,人们才常常佩戴绘有何露斯之眼的护身符来保护自己。埃及人还在墓碑上雕刻或画上眼睛来保护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希腊神话中描述了一族独眼巨人,他们中也有人偶而长着两只眼,波吕斐摩斯是其中最著名的。阿耳戈斯长有一百只眼睛,但在死时,赫拉把它安在了孔雀尾上。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烛龙为钟山之神,他闭上眼睛黑夜便降临,睁开眼睛白天即出现。开天辟地的创造大神“开目为昼,闭目为夜。”舜帝则长着“重瞳”,传说项羽是舜的子孙,史记上记载他也是“重瞳”。怪物饕饕最早也是以双眼的形象,被装饰在青铜器的素面上。神话人物“孙悟空”,则有着可以视魔的“火眼金睛”。在印度神话中,湿婆的第三只眼能喷出毁灭一切的烈火,它通常竖着长在前额的中心。在佛教的艺术中,第三只眼意味着慧眼,是精神感知的象征。开慧眼者具有非凡的洞察力。神话中对眼睛的描绘是对人视力的歌颂。

神话对视觉的表现,具有一种原型的作用,人眼中的世界和人对视觉形象的创造都是与人的生存密不可分的。图腾就是这种视觉文化的最早出现的形式。“图腾”英文作“totem”,本为北美印第安阿尔冈金(Algonkintribe)部落奥其华(Ojibwa)方言“奥图特曼”(ototeman)的译音。对图腾含义的研究有多种说法:

图腾基本上是用来指一种信仰和习俗之体系,它具有存在于群体(通常是嗣系群)和某一类实物(通常是指某种动物或植物)之间的神秘或祭仪关系。此类关系的承认可以采取多种方式。普遍说来它是表示现在:(甲)、遵守禁令--“禁忌”,例如禁止伤害与图腾有关的动植物;(乙)、对亲属关系的信仰--相信群体成员乃是某一神秘图腾祖先之后裔,或者说他们和某一种动植物是“兄弟”。此种关系的其他表示方法可能是:(甲)、利用图腾作为群体象征;相信群体成员之“保护者”;自认有分担使图腾种属兴旺的“增加仪礼(increaserites)之义务等。[1]

过去认为图腾仅是北美印第安人的信仰。经过人类学家的研究现在认为,人类原始社会都曾经历了一个图腾崇拜的阶段。有的学者认为,我国古汉语中的“饕餮”一词,音义与图腾一致,中国古代的饕餮文化就是一种图腾文化。在现代中国,是严复把“totem”一词最早译成中文的“图腾”,(见1903年译英人甄克思的《社会通诠》一书)可谓甚得其神似。因为,图腾文化的存在方式,就是建立在一种“图”的基础之上。神圣的信仰,必须通过视觉的图像来加以表现。所以,图腾时代,人们把图像装饰在岩壁上,涂绘在彩陶中,刻画在人体上。原始人用石头做成图腾灵物佩戴在身上,以求好运;用木头或石头做成巨大的图腾柱,树立在社区或祭台,给人以威严。图腾理论的发展给原始文化的研究带来极大的便利,过去,人们对岩画、洞穴壁画特征的图像无法认识,对原始彩陶神秘图案、青铜纹饰神秘的内涵无法理解,借图腾理论,我们便可以进行视觉文化的分析了。

在图腾理论的研究中,一些人类学家,比较早注意到图腾中视觉图像的意义。法国人类学家雷纳克(S·Reinach)在1900年出版的《图腾崇拜的规则》中,对图腾崇拜的内涵作过几点归纳,其中就有:“许多民族在他们的旗帜和武器上用动物的形象作标志;而人则把图腾动物的图形或描绘或用鲸墨(tattooed)的方法画在自己身上。”弗雷泽在《图腾与外婚制》中把图腾归为三种:民族图腾、性图腾、个人图腾。弗洛伊德在谈到图腾的起源时,把有关图腾起源的观点分为三大类:唯名论的、社会学的、心理学的。从视觉文化的角度对图腾意识形态的存在方式进行划分,可以分成三个形式,(一)、是具像的,这种图像包括动物、植物或其它的一些人们视野中可以直接观察的事物,原始人在信仰中把其视为图腾。如古埃及人原有三十六个城邦,每个城邦都有一图腾旗帜,画着牝牛、胡狼、鳄鱼、狒狒、蛇、蜜蜂等。霍维特在东南澳洲的部落中收集到500多种图腾的名字,除了植物和动物的名字外,还有一些自然景物,如风雨、云电、日月、水火等。(二)、是抽象的,如图案、花纹、花边装饰等。在中国的彩陶文化中,普通存在着图腾文化的背景,仰韶文化中的人面鱼纹,马家窑文化中的蛙纹,大汶口文化中的花纹,东夷文化中的拟鸟纹,都是古代氏族部落的图腾标志。(三)、是符号的,符号指已不大能看出具体指代的实体是什么,完全变成了一种符码,如中国古代一些至今尚未释读出来的族徽文字,其中有许多是古代民族部落的图腾标记。法国著名人类学家涂尔干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就分析了“作为名字和标记的图腾”。[2]中国人的姓、其义为“女生”,许多姓氏是来源于图腾的。如有来源于动物的如马、牛、熊,有来源于植物的如李、桃、杨等。当然,无论是具像的,还是抽象的、符号的图腾,实际上都有符号的功能。图腾形象是可视的,其所指却是另一个看不见的神秘的实体。这就是,图腾信仰的心理基础。我在拙作《灵感思维与原始文化》一书中,曾提出一个理论假设,图腾信仰起源于灵感思维,[3]是和另一个超现实的神秘的灵力交通的结果。这种灵力,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和民族和个体的信仰中,可以转化为灵力、灵气、灵魂、神灵。原始人视其为“玛纳”,往往通过灵巫来与之交通。而灵巫则有观看神秘灵力的能力。在一定的图腾仪式上,原始人在舞蹈和药酒的作用下,有时可以产生幻视的能力。在理性的时代,被哲学家归纳为艺术创作的“灵感说”,艺术创作成了神性的着魔,是在迷狂中,去聆听神的诏语或在代神说话。在纯理性者的笔下,灵感则失去了神秘的意义,把其还原为经过刻苦努力追求后所得到的突然顿悟的奖赏。

图腾时代,人类思维还处在主客不分的状态,艺术尚处在混融中,一切都是图腾崇拜的结果。人们便在一切可视的形象上打上图腾的烙印。他们相信“万物有灵”,原始思维还是“前逻辑”的,或“神话象征”[4]的,各种灵性力量可以产生超现实的作用,所以图腾信仰的时代多巫术和禁忌。这一切均通过一定的操作仪式发挥其效用。因此,图腾信仰中,有一个可视的图形的世界,但图形只不过是代表另一种实体力量的符号,人们的脑子中还有一个不可视的神秘的幻像世界。幻像世界是与人类创造的可视的符号世界,通过互文性所支撑起来的。人通过视觉与形象符号的全接触,来和其幻像打交道。这种幻觉是人类心理的原型,一切恐惧、、激情、创造,都深深扎根在此深层结构之中。

支撑图腾意识形态的是图像,或者说,图腾信仰就是图像,因为没有图像就不存在图腾了。例如,图腾仪式,参加者既是表演者,又是观看者,同时又是体验者,超现实的力量就是来源于身体和视觉的体验。这种图腾意识形态所形成的观念,还是美感经验的基础,维柯在《新科学》中称之为“诗性的智慧”,构成了人们所呼唤的“精神的家园”,是“存在”之根。在人类理性还未觉醒的情况下,人们生活在视觉的图像中,图像决定一切,甚至作为言说着的神话,都是叙述着神灵们形象性的故事。

从中国的汉字“美”与“醜”的字源上分析,美感经验源于图腾的意识形态。为什么“大人”们头上戴着羊的图腾的面具就可视为美?为什么戴着另一种魌头面具就称为“丑”?历史的根源都深扎在民族图腾时代的历史之中了[5]。从古希腊看,悲剧和喜剧,都与纪念酒神的狄俄尼索斯的仪式有关。那时的希腊人也戴羊的面具,有“牧羊之歌”的仪式。中国和古希腊在图腾时代的精神是相通的。图腾奠定了人类的文化的原型结构,而且还预示了以后人类所有的古典艺术的形式。只是在图腾时代并不能称之为艺术,艺术是在艺术观念形成中才独立出来的,是社会分工和分化的结果。

中国肯定是一个图腾最发达的国家。《山海经》中记载着,四方各地各种怪异的图腾神灵。不仅彩陶文化有广阔的图腾背景,而且,青铜器上的以饕餮为代表的各种怪物,都是以其“铸鼎像物,使民知神奸”发挥着其意识形态的文化功能。法国艺术史家雷奈·格鲁塞分析中国青铜器的装饰时说:

另一古典题材是“饕餮”。这是一个只有巨头而无显著身形的怪物,好似印度艺术中的“克尔提木卡”(krirtimukha),或哥伦布以前中美洲的某些怪头。在周代铜器表面上,我们将看到,遍布有“饕餮”的各部器官--图钉般凸出的眼睛,中间突起鼻梁以及几何形螺旋纹的双角--仿佛这一怪物从器物中潜出,略现形踪,一瞥即逝。[6]

他认为,“饕餮”的怪兽头在中国美术品上广泛流行了逾20个世纪,它实际上就是那个时代经常萦绕在人心头的神秘怪物的幻像化。传说中中国西部黄帝部落的图腾是龙,东部夷人部落的图腾是凤,龙凤文化在今天仍在起着作用,虽然有些人写了不少著作来探讨龙凤的起源,企图揭示这一中华民族图腾的实物象征,结果总是令人生疑的。龙凤本是源于图腾时代民族精神的象征符号,怎么能找到最原始的实物呢?实物倒应该看成图腾命名的产物。本来世间的存在物是没有名子的,正是图腾时代的命名而使事物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名字,就有了特征,使其从神秘的世界里涌现。

总之,图腾是视觉文化中最原始的范型。它靠各种图像和符号形成一种图腾的意识形态,是人类最原始的神性智慧,它不仅在原始社会发生着各种功能,而且孕育了不同的艺术形式。图腾是与不发达的原始社会相适应的,通过石器、彩陶技术等表现出来,其交流方式是面对面口头表演的仪式,图像指向的是一个神秘不可知的“灵力”,使其包含了向形而上学神性发展的维度。借用拉康“镜像期”的理论,这时人类还只能在水边或陶盆的水中照见自己的朦胧的影子,自我意识还没觉醒,只能把希望寄托给图腾崇拜物。但图腾崇拜的形式中,已经包含形象创造、情感体验、文字创造、绘画雕塑等造型艺术的萌芽;也包涵社会组织结构,逻辑分类等现性精神的胚胎。

图像

视觉文化类型的第二种范型是图像。广义上讲图像是人眼睛的功能,人在观看一个事物,就把那个事物的形象塑造出来了。从狭义上理解,图像是一种造型,是人按美的规律来建造。图像造型的历史与人的历史一样悠久,但真正的图像艺术的产生是人类从混沌的,主客不分的图腾意识形态迈向理性精神时代的产物。当图像造型的意义不在为了神灵而仅为自身的时候,真正意义上的图像艺术便诞生了。但艺术家还是喜欢在艺术作品中去发现内在的生命并赋予以灵气或精神内涵的象征。

日本著名视觉信息设计师,神户艺术工科大学教授杉浦康平在《造型的诞生》一书中,对图像造型作了探讨,他说:“查‘造型’一词,它的解释为通过五官感觉捕捉到的物体形态,并说是‘显露于外表的姿态、外形’和‘一定的形式’从‘五官感觉’一词可见,她和感觉关系尤为密切”。[7]造型含有被大量生产出的,一定形式规范的,被固化了的东西之意。图像的产生,看似简单,实际上是一个繁复无边的过程,“它潜存于民族文化深层意象之中,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却折射着社会文化衍进的错综迷离的关系。”简单理解图像是通过感官来创造形状姿态,或者是通过五官感觉捕捉到物体形态,深入追溯图像产生的渊源,我们可以发现人类在与大自然及整个宇宙的接触中不断创造出令人眼花缭乱、千姿百态,孕育着生命力的种种图像形态。文字、图画、雕塑、,建筑,宗教崇拜的图像,人类幻想物的图像,……图像与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与历史社会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绵绵相连,人类的智慧所产生的想像力瞬间创造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图像世界。潜在于民族文化深层意象中而难于用语言表达的心理活动,可以形成图像展现在人们眼前。杉浦康平根据自己对西方图像造型,特别是东方图像造型的研究后认为,造型渊源于人的“生命记忆”,一个图像之所以能引起众多人的共同的体验,源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同时,图像又与人体的结构密不可分,正是人体的结构,构成了图像造型的哲学基础。

造型的悠久的历史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对其的探讨在图像转型后引起了重视,但还没有建立起一门规范的知识体系。过去人们对造型的理解仅限制于图像这是狭窄的。图像转型后的理论家把图像追溯到语言符号的书写的可视的材料痕迹上,将语言以语言为中心的模式边缘化。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是从一种“图像理论”开始的,最后以圣像破坏的出现而告终;胡塞尔的现象学区分出“想象与图像意识”,并作了现象学的还原分析;萨特在《想象心理学》中对想象的现象学分析,梅罗·庞蒂对视觉与心灵的知觉现象学的分析都是重要的。但到目前为止,视觉的造型的机制和作用,还是没有搞清楚。我们不知道图像和语言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按我们的理解,图像是人生存的主要方式。世界便是以图像的方式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世界是一种图像,它总出现在我们的视觉中。呈现在我们视觉中的图像有一种实体,这就是物的形象界,人类最初掌握世界就是以形象的方式。这是一个基础,也是一切图像艺术的本源。不可设想一个没有图像的世界的存在。人类观看世界,并要复制这个观看中的世界。人类经过了无数个世纪的努力,才有可能真实的复制这个观看中的世界,如现实主义的产生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当然问题还不仅是这样简单,人类文化中一直有一种心理主义的冲动,他们把自己眼中的图像看成人的视知觉的表现,外在的图像,如光和色彩等,离不开人的视觉的生理和心理的过程,如“格式塔”心理学的视知觉理论。外在世界只是人的直觉和内在情感的表现。如克罗齐的直觉说美学。这样所表现的图像就不再是一个实体的样子,而是一种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是一个虚构的图像。这便构成了图像的历史类型和风格。人类的图像史就是人类的一部生存状态的历史。

为了防止讨论问题的漫无边界,我们先予设一个边界。我们暂不讨论眼睛中的图像,而仅讨论人创造的图像。人创造的图像,在一定意义上来看,就是人创造想像及其外化的艺术作品。艺术首先是一个人的创造物,其必须是形象的。和传统的观点相反,我们从对原始图像的研究中可以明显的看出,越往历史的发生期,[i]图像越是简约的和符号象征的。黑格尔把人类最早的艺术称为“艺术前的艺术”,今天我们把这种艺术称之为原始艺术。黑格尔时代考古学还不发达,他还不知道人类3万年前的洞穴壁画,今天我们对艺术的了解要大大超过黑格尔时代。我们认为,人类的图像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原始的图像、实体的图像、解体的图像。

首先谈原始的图像。实际上,人类生产图像的能力,决不仅仅局限于摹仿自然,图像既然是人眼中的图像,它决不能离开人的视觉能力和心理能力。原始人常常把梦中的图像与记忆中的图像相混。列维—布留尔说:“图像的实在同样就是原型的实在。”“肖像就是原型”。[8]亚里士多德说:“即使没有现实的和可能的感觉,想象依然可以发生,例如梦中见物。”梦中的物和记忆中的东西就是一种图像。人类学家对原始的图像进行了种种解说,但其神秘性依然如故。

原始图像的典型代表是洞穴壁画。这种制造于1—3万年前的图像是一种线条的轮廓画,往往在洞穴的深处,重复刻画着种种动物,有的还涂上了颜色,如西班牙的阿尔米拉洞穴壁画中的野牛动物。尽管艺术史家曾用巫术说来论述这些原始图像的意义,但其造型的手法则是模仿实体的动物。这些艺术之所以今天仍有巨大的生命力,可以给人以美感,正是得力于其造型的逼真和象征的意义。在原始摹仿的作品中,因形象的相似是可以发生巫术作用的。还有遍布世界各地的岩画图像。尽管各种族之间存在着文化差异,但人类图像造型的能力则是相似的。如中国福建的花山岩画、云南沧源岩画、连云港的将军崖岩画。岩画的图像可以看成人对视觉表现的抽象形式,如把正面的人刻画成“大”的形象,或者把人的上体提炼成一个三角形。这种原始图像的制作,由于受到制作材料的限制,人类只能用符号的形式来表现。人们认为这种抽象的象征符号,实际上已开文字的先河。其在二维的平面,再现了三维空间中的事物。从透视法看,人是按自己的理解来造图像,他们会把一个侧面只能看到两条腿的牛画成四条腿,因为按人们当时的理解,牛的确有四条腿。古代埃及人的图像,也是按人对事物的理解来表现的。在埃及的绘画中,一个正面观看的大眼可以画在一个侧面的形象上。埃及人所画的方形的池塘,好像是从飞机上看下去的样子,树木是侧躺在池塘边上的。埃及人可能已经掌握了透视法,但他们很少使用。这种透视在中国青铜器的装饰纹样上也能见到,如刻画的两匹马拉的车,马好像是背对背躺在那儿的。

再谈实体的图像。真正属于现代的图像是在古希腊时期出现的,它与希腊科学精神的产生同步,希腊人也用线条来描绘图像,但希腊人把数学和比例看作美的基础,并确认自己找到了美的比例,如黄金分割法则。所以希腊的图画和造型,都是现实主义的杰作,其表现的人和事,以酷似现实而获得永恒的魅力。柏拉图说:“图画是外形的模仿”,“经过视觉产生”。亚里士多德说:“我们喜欢看惟妙惟肖的图像”。[9]尽管古希腊雕塑和绘画仍表现神灵的世界,但他们看上去更象人的世界。神的世界是人的形象摹仿的表现。与此相联系,在希腊艺术的摹仿说盛行。尽管对摹仿的解释存在着不同。德谟克利特要摹仿动物的行为,柏拉图要摹仿理念,亚里士多德要摹仿现实的人和事。这正说明希腊人是把世界看成真实的,摹仿是有实体的。这是西方人的信念也是其两千年来图像造型的基础。希腊艺术要求摹仿出物体图像在三维空间中的立体感,便成为欧洲人一个多世纪的追求目标。他们调动了光学、形体学、透视学、色彩学等多种科学知识了追求这一目标。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达到了高潮。我们在英国文化史家巴克森德尔的著作《意图的模式》中可以看到他对这段历史的追溯。达·芬奇、拉斐尔、安格尔、的作品是其理想的范式。达·芬奇的解剖学手稿,至今仍散发着理性主义的精神。这种图像以西洋的油画为代表。油画干得慢,便可以使画家精心修改摹仿。西洋画还使用明暗和阴影,使二维画面现出三维的视觉图像效果。达·芬奇的名作《蒙娜丽莎》为他赢得了不朽的声誉。这种造型在摄影发明以后得到历史性的突破。摄影借助感光材料的科学,可以把瞬间的图像定型化并逼真的表现出来,实现了人类多少个世纪的梦想,时光中的图像可以在一瞬间定格在一张画面上。这结束了现实主义一统天下的历史,画家突然领悟到,绘画的价值不在精细的摹仿现实,即使画家有再精巧的技法也难与摄影术相竞争,于是人们反而去创造另一种抽象的、符号的、或象征的绘画形式。绘画不在以肖似才获得价值。而是以表现情感为评价目标。现代主义艺术开始登场。图像艺术经历了又一次转变。

再谈解体的图像。解体的图像是现代主义艺术的形式。现代主义扎根在浪漫主义艺术中。浪漫主义中的张扬主体,使个望得以无限伸张,对精确摹仿现实形象的审美趣味的消失,使艺术家转身去描写一个混乱的、解体的、散在的、破碎的图像。欧洲人一千年来追求的目标被公然放弃了,艺术图像以怪异的和丑怪的形式涌现。摄影机代替了古典艺术家的眼睛,现代艺术家在眼睛后面加上了自己的感官,感官后又隐匿着各种欲望。克罗齐说:“艺术即幻象或直觉”,贝尔说:“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现代主义艺术出现以后,艺术图像便摆脱了古典的束缚,而走向一种解放。其代表作家如马蒂斯、毕加索、康定斯基、达利等。从某种意义上看,现代主义的图像模式,是向原始艺术的复归,他们借用原始的表现技法,使绘画回归到平面上去,符号化、抽象化、简约化,以表现我们现代人面临的极其艰难的生存状态。图像中实体的世界在消失,涌现的则是每个画家图像所表现的各种复杂的情感。生存的艰难和存在的荒诞,破碎的世界,成为艺术图像呈现的内容。艺术形式走向解体,给我们以新奇和怪异的刺激,理论家提倡艺术形式的陌生化以便给视知觉更多感受的时间去领悟图像后面的世界。

中国的图像造型和西方比有许多不同,显示了本民族的特征。如青铜器的造型,其奇特的形体就有着复杂的象征意义,三足的鬹和鼎都起源于鸟的拟形,其既实用又优美。青铜器上的装饰的物象和抽象的符号及图案,表现了那个时代人们的意识形态的信仰,使现代人都产生一种神秘的崇高感。有理由认为屈原的时代,在祖庙和祠堂里,墙壁上画着各种神怪的图像,屈原的名作《天问》就是对图像内容所作的呵问。走出图腾意识形态的束缚以后,中国的传统绘画在向自然的镜像阶段发展。人们建立了一种“比德”的审美观,使自然物,如山水、花鸟、虫鱼,成了人精神的象征。道家审美理想的艺术化,使中国古代绘画在一个诗性的智慧里发展。始终没有走向源于希腊的那种造型中的理性主义精神。汉代坟墓中的汉画像石图像,因质料的不易腐朽而保存下来,成为反映那个时代的画卷。中国人的民族精神的原型可以从汉代的图像中找到。敦煌的壁画,以神秘的精神和绚丽的色彩表现了中外文化交流的历史历程。它把西域和佛教的图像艺术传入中国,给中国的图像制作产生极大的影响。东方造型中的内在心灵图像的表现是西方所没有的。科学精神使西方人在光学下生成的“望远镜”和“显微镜”的作用下,极大的延伸了人的有限的视觉,使视觉延伸到一个宏观的宇宙和微观的粒子的世界,而使世界在人面前呈现一个奇异的造型。而东方的如印度的瑜珈和中国的禅观,以及藏传佛教中的信仰,使人在自我修炼中,内视到宇宙在人的心灵中的图像,中国神秘的太极图和印度文化中千变万化的曼荼罗(Mandala),同样是达到领悟宇宙本质的最神奇的象征图像。伟大的心理学家荣格领悟到曼荼罗的深刻含义和东方文化的魅力,毕生致力于东方造型艺术的研究并分析其集体无意识的根源,对东西方的相互理解做出了自己的贡献。[10]而中国的绘画,走者和西方不同的道路。它基本上是以线描为主,不讲明暗也无阴影。线可以表现情感,却是极抽象符号化的。中国传统国画基本精神原在道家,讲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中国的山水画很发达,描绘的都是自然的优美,人则以很小的篇幅,出现在山水之间。与文人画相比,民间的图像则是市俗的,它源于民间的,总以某种象征符号的图像,来表达人民群众对美好理想的追求。

总之,图像阶段是视觉文化的最重要的阶段,这阶段是与人类金属的发现,机械的制造相适应的,人们创造了文字,开始了绘画雕塑等的创作。镜子是此阶段的象征物,在镜子中人以一个虚幻的实体而存在于自身之外,追求外形的相似就成为理性精神的一个伟大的追求目标。人们把创造的视觉形象看成是一种实像,是一种客观真实的存在。在理论上则以摹仿论、镜子论、现实主义、唯物主义的形式出现。但真实的客体,仅以其外在的形象存在于画家的艺术技巧中,人们复制的艺术形象越接近现实中的真实,人越失去人自身。除了表现高超的艺术技巧外,人的灵魂则隐蔽了。现代艺术的崛起才找回了艺术的精神支柱。图像呈现的仅仅是人类痛苦心灵的一个幻觉,潜意识欲望的一个表象。

仿像

视觉文化的第三种类型是仿像。仿像文化的形成并成为主导性的文化,是现代文化区别古典文化的一个时代性的标志。仿像文化的形成、批判与反思,是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对人类传播媒介引发革命性后果的产物。仿像社会,是靠机械复制、广告宣传、媒体传播,消费幻像等支撑起来的。

所谓的仿像是复制或仿制所得的艺术成品,特点是模拟再现物或仿本。它不但早已把原本或源头给忘了,同时也不认为那些源头有重大的意义。这些价值与意义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大家所记得的是,只是模拟再现过程本身。这也就是说,再制意象的过程,是去创造一种同类影像的交流,使仿本与原本类似,使过去与现在混同,所有的东西都自由漂浮,发展出自己的特定时间。发展出自己独特的历史。仿像传达出相互消解的观念,也就是说,在它那里,原始范本已不复存在,也就是无所谓仿本了。在柏拉图的哲学中,仿像是摹本的摹本,既然理式才是真实的,仿本就是虚假的,与真理隔着三层。但却是这种摹本的摹本,取代了现实实体性的造型,而以仿像的形式,日益成为人们生活的主宰。仿像的制作是由一个社会的巨大体制化的工程生产出来的。传播系统的出现信息能够从一个地方迅速传到另一个地方,先由电子化模拟来征服时空,继而以数字化加以征服。在摄影、电影、广播和电视将少数的制作者制造的信息传给为数众多的消费者时,有些理论家如本雅明、麦克卢汉等便鼓吹其潜在的民主化倾向。但随着传播模式的进一步发展,信息“高速公路”的建成,卫星技术与电视、电脑、电话的结合,社会的传播媒介产生了巨大的变革,一种集制作,销售和消费于一体的全新的模式出现,于是有人认为:“大众媒介的第二个时代正跃入视野”。[11]阿多诺、哈贝马斯、杰姆逊、鲍德里亚,则看到了这一媒介形式,将危机到人类的自由。

1839年,第一张摄影照片产生,从那以后,世界几乎在照片的图像中得以改变。照片不仅记录现实,而且在创造现实,它像人的眼睛注视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并可以被放大、缩小和剪裁。它的出现,对艺术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使人工绘制的图像产生了革命性的变革。在今天照片已积累了自己的历史,大量存在的历史瞬间的照片组成了一个新的历史,给怀旧者留下生存的空间,也给精明的商人留下了商业的机遇。历史的真实已在照片中退色。人们不再追问历史究竟是什么,它是怎样发生的,人们只追问在一个边框中存在的一瞬间的图像的历史,在文字的说明中得以夸张。1896年4月23日在美国纽约市科斯特和比亚尔音乐厅,电影首次献映于公众。电影的出现使人类可以在一个平面上复制出时间中运动着的图像,任意编织只有在梦幻中才存在的世界,这有些太离奇了。一夜之间,电影便征服了世界,并创造了空前的商业价值。电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本来是虚构的,是由演员表演出来的,他比真实还真实。人们在逼真的仿拟的历史、环境、服装、道具、人物的氛围中,好象进入了另一个仿真的世界。人们宁信其真,而不去追问其虚拟性。久而久之,故事片的镜头可以混在介绍历史的记录片中,没人去责问它是否真实。在电影大肆侵占文学的地盘时,法国小说家兼批评家乔治·杜亚美(1884-1966)就把电影看作是“被奴役者的消遣,给那些愚昧无知、身心交瘁、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虫们散心用的娱乐……它既不能拨弄出心中的火花也不能唤醒任何希望。”这种观点代表了大多数知识分子对电子媒介的态度,认为大众文化中不存在任何救赎价值。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则批评广播以一种极权威的方式迫使人们都收听完全一样的节目,使言谈者的空辞由虚假的圣训变得绝对正确,这无异于法西斯主义。在1936年,本雅明发表了《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他从平民主义的立场出发,看到了艺术的机械复制对艺术精英主义的冲击,艺术走向了市俗文化。他也阐述了人们过于热衷于媒介社会许多新奇点所带来的众多问题。加拿大的麦克卢汉在仿像时代到来之前,就对此有了认识。他认为我们的时代已到了媒介时代,地球已成为一个小小的环球村。电子媒介使信息传播瞬息万里,地球上的重大事件借助电子传媒已实现了同步化,空间距离和时间差异不复存在。媒介是人的延伸。电子时代的人成了感知整合的人,现在的人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由电子媒介调节的空间里,而这些空间又受到形象的管束。丹尼尔·贝尔解析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时则认为,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一种印刷文化。他说:“电视新闻强调灾难和人类悲剧时,引起的不是净化和理解,而是滥情和怜悯,即很快就被耗尽的感情和一种假冒身临其境的虚假仪式”。[12]影像产业,是现代社会和消费社会的产物,它通过工业的生产,广泛地影响到现代社会。复制把古典的艺术从传统的领域中解脱出来,取代了原作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和价值。由于它使复制品能为接受者在其自身的环境中去加以观赏,因此就使复制对象产生了新的活力,导致了传统艺术观念的崩溃。复制打破了传统艺术作品的唯一性、变成了大众垂手可得的东西,最后机械复制和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结合,终于谋杀了客观的实在性,创造了仿像的现实。

法国后现代著名思想家波德里亚,像本雅明一样,洞悉媒介文化的蕴意,同时又象批判的社会理论家阿多诺那样对市俗文化甚为反感。他紧盯电视荧屏,决意要揭示其所以为现代人沉迷的原因。他认为,现代传播媒介,从根本上瓦解了现代社会和现代主义,他说:“如今,媒介只不过是一种奇妙无比的工具,使现实与真实以及所有的历史和政治之真全都失去稳定性……我们沉迷于媒介,失去它们便难以为继……这一结果不是因为我们渴求文化、交流和信息,而是由于媒介的操作颠倒真伪、摧毁意义。人们渴求作秀表演和仿像……便是对历史及政治理智的最后通牒做自发的全面的抵制”。[13]对现代媒介社会进行的全面分析,使波德里亚概括出现代社会图像制作的拟像性,于是他宣布,我们的时代即后现代是一种仿像社会。

尽管波德里亚在80年代才开始采用后现代的话语,然而在60-70年代他的一些著作中,已经包涵许多后现代的主题。他讨论了消费社会及其符号的迅速增长,媒体与信息、环境设计与自动控制系统,当代艺术与符号文化等问题。波德里亚的研究主题是由马克思主义所论述的生产工业资本主义以及符号的政治经济学所支配的现代性纪元已告结束,与此相对应,一种类象和新的技术、文化和社会形式所构成的后现代纪元业已降临。波德里亚对现代社会影像文化的开拓研究,大力推进了西方思想界对这一问题的深入研究。波德里亚认为,仿像的产生,在西方经历了三个环境的阶段,他说:

仿真的三个序列与价值规律的嬗变相对应,自文艺复兴以来,依次递进:(1)仿造是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的“古典”时期的主要方式。(2)生产是工业时代的主要方式。(3)仿真是被代码主宰的目前历史阶段的主要方式。

第一序列的拟象遵循自然价值规律,第二序列的拟象遵循商品价值规律,第三序列的拟象遵循结构价值规律。[14]

波德里亚认为当代社会是由符号控制的历史阶段,此时的基本形式就是“仿像”。波德里亚发现从符号是现实的反映,到符号与现实的毫无关系,当代的影像文化演变为仅仅为影像生产影像,影像已与现实毫无关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演化为一种模拟,模拟不是采取虚幻的形式,而是采取力图比现实更加真实的形式,即“超现实”(hyperreal)。他说:“仿像不再是对某个领域、某种指涉对象或某种实体的模拟。它无需原物或实体,而是通过模型来生产真实:一种超真实。”“从今以后,那些通常被认为是完全真实的东西-政治的、社会的、历史的以及经济的-都将带上超真实主义(hyperrealism)的类象特征”。[15]在仿像的社会中,模型和符号构造着经验结构,并销蚀了模型与真实之间的差别。借用麦克卢汉的内爆(implosion)概念,波德里亚认为,在现代世界中,形象与仿像与真实之间的界限已经内爆,与此相伴,人们从前对“真实”的那种体验以及真实的基础也均告消失。波德里亚在《仿像与仿真》(simulacraandSimulations)(1981年)一书中概括了他的理论。他认为传统的客体与表征、事物与观念之间的区分不再有效,在这些地方,波德里亚揣摩出一个由仿像模式构建而成的奇异的新世界代替了这些区分方式,而仿像除了自身之外在任何“现实”中都不具有指涉对象或可依据的基础。波德里亚引用《圣经传道书》的话:“仿象从不掩盖真理,倒是真理掩盖没有真理的地方。仿像是真”。他为我们讲了一个关于地图的仿真的寓言。他说:“今天的抽象之物不再是地图、副本、镜子或概念了。仿真的对象也不再是国土、指涉物或某种物质。现在是用模型生成一种没有本源性或现实的真实,超真实。国土不再先于地图,已经没有国土,所以是地图先于国土,亦即拟像在前,地图生成国土。”波德里亚分析了神圣形象的非指涉性。如果佯装是假装没有,而仿真就是假装有。从医学上看,拟仿病人会使自己身上出现某些症状,拟仿自己怀孕的妇女,会产生呕吐,并出现肚子膨胀。在电视剧里的医生或模拟的医生,就被当成真正的医生,因而扮演威尔比医生的罗伯特·杨就收到了上千封求医问药的信,后来他竟然出现在广告中,向读者推荐起脱咖啡因的咖啡来了。在中国,扮演领袖的演员一出现在农民中,便真被当成了领袖,使农民热泪盈眶。成功地扮演过律师培里·曼森和侦探艾伦塞德的雷蒙德·布尔在五六十年代收到数千封寻求法律咨询和侦破帮助的信函。[16]在宗教中,这种仿像更大行其道,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帝,只有上帝自身的拟像,偶像崇拜者却把形象里的影子当作上帝本身来崇拜。在波德里亚看来,迪斯尼乐园中的美国模型要比社会世界中的真实美国更为真实,就好像美国正变得越来越像迪斯尼乐园一样。对波德里亚而言,超现实是一种模型取代了真实的状态。例如:妇女生活杂志或生活方式杂志中鼓吹的理想居家;性生活手册或人际关系杂志中描绘的理想性模式;广告或尚时电视剧中宣传的理想服式;计算机册中提供的理想计算机技术等等。在这些例子中,模型成了真实的决定因素,超真实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被夷平了。模拟出来的东西成了真实本身的判定准则。对形象从真实到拟像的发展过程,波德里亚排列出四个承递阶段:

1、它是对某种基本真实的反映。

2、它掩盖和篡改某种基本真实。

3、它掩盖某种基本真实的缺场。

4、它与任何真实都没有联系,它纯粹是自身的拟像。[17]

由此我们可以认为,波德里亚的没有指涉对象的幻象世界,是将后结构主义对意义和指涉关系的批判推向极致的产物。一方面他指出我们时代的一些本质的特征,一方面他流露出一种悲观主义的情绪。在1995年推出的《完美的罪行》一书中,他把人们把虚拟当作实在、把幻觉当作现实、把拟象当作实情、把现象当作本质……作进一步的哲学分析,揭露了时代认识的误区,旨在消除人们对世界的激进的幻觉,引导探索世界的本质。过去,一个重大的哲学问题是:“为什么是有而非无?”而今天,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是无而非有?”波德里亚说:“事物本身并不真在。这些事物有其形而无其实,一切都在自己的表象后面退陷,因此,从来不与自身一致,这就是世界上具体的幻觉。而此幻觉实际上仍是一大谜,它使我们陷入恐惧之中,而我们则以对实情表象产生的幻觉来避免自己恐惧。”但是,在我们不断积累、增加、竞相许愿的现代性中,我们已忘掉的是:逃避给人以力量,能力产生于不在场(absence)。虽然我们不能再对抗不在场的象征性控制,我们今天还是陷入了相反的幻觉之中,屏幕与影像激增的、幻想破灭的幻觉之中。“但是,影像不再能让人想象现实,因为它就是现实。影像也不再能让人幻想实在的东西,因为它就是其虚拟的实在。”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符号使实在消失并掩盖了它的消失。波德里亚向我们展示了完美的罪行的另一面:

依靠虚拟,我们不仅进入了取消现实和参照系的时代,而且跨入了消灭他者的时代。

这是种族净化的同义语,它不仅会涉及一些特殊的民族,而且会穷追猛打所有相异性的形式。

死亡的形式--人们以顽强的治疗避免死亡。

脸形和体形,人们通过外科美容术追求着。

世界的形式,人们通过虚拟实在使人忘却了。

每个人的形式,某一天将通过克隆个体细胞而取消之。

如果说信息是完美的罪行对抗实在的场所,那么沟通就是罪行对抗相异性的场所。

不再有他者:沟通。

不再有敌人:谈判。

不再有掠夺者:友好相处。

不再有消极性:绝对的积极性。

不再有死亡:伤风败俗的克隆。

不再有相异性:同一性和差别。

不再有诱惑:性冷谈。

不再有幻觉:过度实在,虚拟现实。(VirtualReality)

不再有秘密:透明。

不再有定命。

完美的罪行。[18]

世界进入仿像文化中,向进一步走向现代化完成现代性进程的中国文化提出了挑战。传统的中国古典的造型艺术是以实在的真实为前提的,尽管我们也追求诗的意象性、竟境的美,给想像和幻想以合法的空间,追求“超以象外”,“韵外之致”的超凡脱俗,但那是天道的合一和人道的合一。是主体和客体,人与自然的天然联系。仿像文化的时代形成的幻觉,也在冲击着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念,摄影,电影、电视、VCD、广告、仿真雕塑等种种形式的类像产品也在中国迅速流行,中国传统的意象为主的文化正在被仿像为主的文化所冲击和消解。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衰落,还是传统文化又一次新的复兴呢?仿像的时代是一个消费的时代,但我们消费的往往不是物品的使用价值而是其仿真的符号价值。生产也不仅是生产产品,而是生产形象。企业花钱找明星做广告使自己企业的形象无处不在,人们把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花在诸如美发、美容、化装、装潢上面去了。这是一个美化外表的时代。各种证书、评奖、排名代替了实际的能力。儿童游戏不再走向大自然,而是在电脑的光盘中进行,杀人、破坏、过关、狂喜。上网者可以在网上结婚,生孩子,并过着一种仿真的家庭生活。甚至人体的仿造器官,可以俨然的摆在“亚当夏娃商店”中的橱窗中出售,供需要的人选购。你不是歌星,你却可以在唱卡拉0K中摹仿一下歌星。你不是外国人,可以把头发染成棕色去冒充老外。你不是演员,自己却可以私人录相,在自家放映去欣赏自己的尊荣。你不是明星,现在摄影师却可以为你单独出本写真集。你不是封面女郎,却可以自己拍摄肖像制作挂历。你孤独一人,却可以在虚拟的网络中和不能确定的朋友调情。你不是大官、大款,却可以在名片上印上种种经理、理事,等等。仿像不仅是一个符号创造的空间,而且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实在的世界在仿像中退隐,人们不再追求真理,而只体验当下,人们不在追求实在,而仅沉溺于情感,人们告别了崇高,而走向了媚俗,人们不在钻研经典,而走向漫画和图片。

在短短的篇幅中,对人类几千年或上万年的视觉文化的历史范型作了惊鸿的一瞥,是大题小作还是小题大作?历史总是在它的一个圆型的结构中运行。结构-解构-结构,……革命-反动-革命,……事物有时复杂的使人无法认识,细致的分析可以无穷无尽。我们在人类无穷的视觉文化中拟出三个关键词,略作解说,描述了视觉文化的三种范型。图腾是人类的最原始的意识形态,其靠视觉图像使其信仰无处不在,作为标志符号及象征,在创造的神灵的幻觉图像中发挥其功能。图像是人类理性逐渐发展起来的产物,并与科学技术的发展同步,它是靠真实的实像的存在为基础的,于是就有了“镜与灯”的象征和隐喻。通过形象表现人的审美感情。科技也许是一个潘多拉的匣子,其对图像的无限制的复制和传播,已使原始的幻像、造型的实像转化为现代的仿像。人们只求生活在无实在的仿像之中,仿像造成的幻影真正成为一个“超真实”。图腾之神抽身而去,实在被谋求在阴影之中,无穷的影视造成一个新的图腾。它吸引人的不再是神的灵力,而是美的外表中直达的欲望本身。支撑人类生命的究竟是什么?对批判的文化社会学者来说,这仍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注释

[1]《云五社会科学大辞典·人类学》(本册主编芮逸夫),台湾商务印书馆1971年版,第270页。

[2]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31页。

[3]朱存明:《灵感思维与原始文化》,学林出版社1995年版。

[4]参见以下著作:

[英]泰勒:《原始文化》,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法]列维·斯特劳斯:《野性的思维》,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

[德]卡西尔:《神话思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

[5]朱存明:《中国的丑怪》,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9-70页。

[6]雷奈·格鲁塞:《中国的文明》,黄山书社,1991年版,第12-13页。

[7][日]杉浦康平:《造型的诞生》,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版,第5页。

[8][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44、73页。

[9]亚里士多德:《诗学》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版第4页。

[10][瑞]荣格:《东洋冥想的心理学――从易经到禅》,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

[11][美]马克·波斯特:《第二媒介时代》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

[12][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157页。

[13]波斯特编:《让·波德里亚文选》英文版,斯坦福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17页。

[14]波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载《让·波德里亚文选》同上。

[15]波德里亚:《仿像与仿真》,英文版,塞米奥泰克斯出版社1983年版。

[16][美]道格拉斯·凯尔纳等:《后现论》,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年版第154页。

[17]波德里亚:《仿真与拟象》载《让·波德里亚文选》同13。

文史论文篇7

新课程理念也倡导自主学习、合作学习以及探究性的学习模式,这些教学模式的建立都是以学生积极参与为前提的,如果没有学生的积极参与,也就不存在自主、探究或者合作学习了。学生参与到课堂教学活动中的积极性以及参与的深度与广度与否都将影响着课堂的教学效果。为了更好地激发学生积极主动地去思考,教师就要当好组织者,形成“巧问质疑、以疑促思、讨论点拨以及教学互动”的教学特色。要充分地信任学生,相信学生的学习能力,给学生一些想、做、说的机会,让他们围绕一个问题展开讨论、质疑和交流,然后再给学生充分思考的时间,让学生有表达自己思想的机会,只要条件具备了,学生参与到活动中来的积极性也会高涨起来,参与度也就会大大的提高了。其中,小组讨论是激发学生主动参与进来的最佳途径。小组合作一般可以安排为4~6人,采取同桌或者前后同学组合,保证每一位学生都参与进来的热情,让学生在合作中各抒己见。比如,在组织学生学习《梦幻超级大国》这篇文章的时候,就可以让学生通过小组讨论:“二战后美国经济的发展有哪些特点?列举一些具体的实例进行补充和说明。”让学生展开讨论,这样既能增长他们的知识,又能活跃课堂的教学气氛,培养学生间合作探究的精神,而且还能够锻炼他们的思维能力。

二、渲染气氛,激起共鸣

学生的情感是在一定的情境下产生的,在历史教学中,教师可以结合教材中的主要内容,用饱含情感的言语来为学生营造出一个浓厚的氛围,以此来调动学生情感,推动课堂教学的顺利开展。例如,在组织学生探究“辛亥革命”的有关内容时,教师就可以这样安排课堂的结尾处:辛亥革命了清政府的统治,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来的封建帝制,开启了民主共和的新纪元。当武昌起义的枪声已去,也深刻地表明,辛亥革命所依赖的资产阶级是不能领导中国人民完成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务的。因为辛亥革命的胜利成果最终还是被袁世凯等人窃取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辛亥革命最终失败的一个原因。但是,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斗士们愈挫愈勇的爱国主义精神却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他们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前仆后继,勇往直前。中国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最终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开启了新中国的新纪元。今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责任已经落到了我们的肩上,只要我们能够团结一致,奋发向上,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能够早日得以实现。

三、利用多媒体教学手段,建立多样化的教学模式

在初中历史教学中,对于枯燥的史实教学来说,教师授课时,如果能够采取多元化的教学手段和方法的话,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发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和主动性,而且还能够促使课堂教学效益得到极大的提高。与其他的学科相比较,在历史课程教学中,如果利用多媒体课件进行教学的话,这样的教学效果则会更好,多媒体课件的有效使用可以让学生们能通过音乐、图画或者视频等强烈的视觉和听觉冲击的素材对历史事件进行详细的描述,这样可以加深学生们对此知识点的印象,而且还能够提高课堂的教学效率。比如,我们在学习《三国鼎立》这节内容的时候,教师可以采用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的视频做为切入点进行导入,让学生们在音乐的伴随下去观看历史名人诸葛亮、曹操、刘备以及关羽等人的生动形象,这样也能让学生对课程学习有一个初步的印象,对他们后续的学习也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学生们的学习兴趣也会极大地得以提高,教学效率也会随之得到提高。提高初中历史课堂的教学效率,就是在有效的时间内将要教学的内容以一种高效的教学模式传授给学生们,让学生们在学习知识的时候,效率性更高,这就需要教师在教学时要要讲求效率,教学方法也要讲求效果。面对新课改,教师要及时地更改自己的教学理念,与时俱进,因材施教,尽最大可能采用效果最好、效率最高的教学方法,以此来保证每一节课都是有效的,保证课堂教学的在、每一分钟都是有价值的!

文史论文篇8

土族的形成时间约在明朝末期,是青海地区特有的民族之一,也是一个独立的民族共同体。当前,关于土族的族源有着很大的争议,“蒙古说”和“吐谷浑说”是影响力最大的两种观点,许多学者对这两种观点进行了大量具有真知灼见的论证。吐谷浑从慕容鲜卑中分离发展起来的,其建立的政权存在历史长达三百多年,政权主要管辖范围是以青海湖为中心的广大地区,在7世纪中期吐谷浑政权被吐蕃所灭,部分吐谷浑人民迁徙到唐朝境内,接受唐朝的统治,而剩下部分则留在青海接受吐蕃统治,与吐蕃进行相互融合。有学者认为,土族是从吐谷浑发展演变成的民族,但是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吐谷浑并不等同于土族,其在发展过程中必然融合了藏族、汉族、羌族、蒙古族等民族的文化,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特色。

2.蒙古族的历史迁徙

蒙古族是从元朝开始迁徙进入青海地区的。13世纪初期,蒙古族在北方的势力逐渐强盛起来,蒙古族对外扩张的军事活动从成吉思汗统治时期到忽必烈统治时期不曾间断,最终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元朝。1239年,阔端派部将朵儿达拉罕等带领军队从青海进入乌思藏。1252年秋,忽必烈接到出征大理的命令,带领军队驻扎在临洮,筹备谋划如何进军大理。青海逐渐沦为蒙古汗国的管辖范围,部分蒙古贵族留守青海,而许多蒙古士兵在一系列对外扩张军事活动中选择留在青海[2]。后来,明朝元朝统治走上历史舞台,在青海留守的部分蒙古军士退回蒙古境内,而剩下部分归附明朝继续留在青海,成为了青海地区的重要民族构成部分。

3.青海多元民族文化的融合

一个民族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会慢慢形成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化,是整个民族在实践生活过程中与社会条件、自然条件发生相互作用产生的智慧结晶,是历史的积淀。民族文化自形成后便存在一定的生命力,其会随着民族的发展不断得到传承和发扬,只要民族不衰亡,民族文化能够一直传承发展下去。青海的民族构成比较复杂,回族、藏族、汉族、蒙古族、土族、撒拉族等来自不同地域的民族将自己本民族的商业、牧业、农业等方面文化带到青海地区,而且将不同民族的宗教思想、、宗教活动等宗教文化传入青海地区,使得伊斯兰教、基督教、藏传佛教、天主教、道教等宗教思想控制和洗涤不同民族人民的心灵,各种不同的文化在青海发生了大融合,青海呈现出多元民族文化特征。

4.青海多元民族文化和谐发展的重要因素

4.1民族因素

大聚居、小杂居的民族聚居方式是青海多元民族文化和谐发展的因素之一。青海各个少数民族居住环境相对集中,因此,其民族特色文化、民族风俗习惯、等鲜少受到其他民族的影响,使得其民族文化得以完整保存,青海各民族文化就可以实现多元化发展。此外,当前,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各民族对非本民族文化的态度多是积极的认同态度,很少出现排斥、否定其他民族文化的现象,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青海多元民族文化可以和谐地发展。

4.2地理环境

地理环境在青海多元民族文化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青海地处青藏高原东北部,其周围被大山阻断、被江河隔开,导致青海地区交通相对比较闭塞,在这样封闭的地理环境条件下,各个民族难以进行文化交流和融合[3]。因此,青海各民族文化极少会发生碰撞、冲突,在发展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民族文化特点。总而言之,由于青海地理环境的特殊性,青海地区的民族文化在内部具有封闭性,而对外来文化又可以保持着开放性的态度,因此,这样的条件下有利于青海多元民族文化的和谐发展。

4.3经济因素

在复杂多样的地理生态环境下,各个民族的经济结构也呈现多样化,其中最主要的两种经济形式就是农耕经济和畜牧经济。农业和畜牧业是相互依存发展的两种经济产业,游牧民族需要向农业民族获取农夫产品来满足自己的生活需求,而农业民族也需要依靠游牧民族提供畜牧业经济支持,两者呈现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相互发展的关系。随着青海地区经济农业、牧业、手工业等经济形式的和谐发展,各民族之间形成了相互沟通、相互补充、彼此交流、互利共存的关系,这样的经济环境为青海多元民族文化和谐发展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4.4宗教因素

青海地区宗教构成主要包括伊斯兰教、藏传佛教、基督教、天主教、道教等等,其中藏传佛教在青海流传的历史悠久,对青海部分民族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在青海,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主要有回族和撒拉族,这些民族以清真寺为中心形成了民族聚居区域。首先,随着历史的长期发展,青海地区以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为首的在各个不同民族已经形成各自的宗教文化圈,对各个民族的思想文化、生活习惯等方面有着重要的影响,对各民族之间关系的维系有着重要作用;其次,青海地区的宗教没有先后、大小、强弱之分,各个宗教之间相容共处,互不干涉。青海各个民族充分尊重其他民族的,在宗教文化上和谐发展。

4.5政治因素

青海在不同时期采用的是不同的中央统治政策,在不同历史时期,统治阶层都是根据不同地区的民族特点采取不同的统治策略,因此,青海具有多元化的政治背景。在青海东部回族和汉族群居地,采用的是府县制度,与内地保持一致;土司制度是在撒拉族和土族群居的地区实施;在聚居者大量的游牧民族———藏族牧区实行的是千百户制度;对于蒙古族的统治管理采取的则是盟旗制度[4]。虽然直到清朝时期,青海各民族实施的仍然是不同的政治制度和管理制度,但是这对青海各民族之间的团结、和睦相处构不成丝毫的威胁和影响,在这样和谐的政治环境和政治氛围中长期生活,各个民族对外来民族文化始终保持着认同态度。随着新中国的成立,我国在青海地区实行的是民族区域自治政策,使得世居青海的少数民族都能够拥有民族自治地。这样的政治制度条件给青海各民族的文化融合和多元文化和谐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政治条件。

4.6文化因素

青海地区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特色,各民族文化呈现多元化发展状态。但是青海民族文化中多元化、多极化并不是指青海地区的民族文化是孤立的、散乱的,它们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共同促进社会文化的繁荣发展。汉族文化在与各少数民族文化交往中起积极促进作用,是青海民族多级文化的核心部分。汉族文化对青海各个民族文化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影响,只是一些民族受到汉族文化影响比较大,有些民族受到汉族文化影响比较小。汉族文化是青海各个民族文化之间的粘合剂,将各个民族文化粘合起来和谐发展,因此,汉族文化在青海民族文化中是最核心的部分,汉族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受到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而少数民族文化离不开汉族文化的相融互渗、取长补短、密不可分的文化和谐[5]。汉族文化和少数民族文化是紧密联系,共同发展的,不能人为拆分它们,不然就会破坏青海多元民族文化和谐发展的状态。

5.结束语

综上所述,从青海地区各个民族的历史迁徙和多元民族文化的融合过程看,青海多元民族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与青海的地理环境、政治背景、历代封建政权的治边政策和管理制度是离不开的,民族、地理、宗教、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都是青海民族文化多元化、多样化和谐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

上一篇:古文学论文范文 下一篇:阅读论文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