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世界另一端

时间:2022-10-30 04:35:53

走在世界另一端

走是在世界另一端,没有人认识我,街上的人都是那么的相似却又那么的不同。

我开始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心里特别平静,脑海里始终索绕着许多如电影般闪过的镜头,一下一下的。我总是害怕遗失,所以我愿意用文字刻录……

可是,当我不止一次地提起笔,落到纸上的时候,心里就会在瞬间迸发出一大片的空白,干净得让我难以置信。我常会感叹,感叹我所丢失的一些东西,比如热情,比如执着,比如尊严。周围的人全都从清晰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清晰。我相信这个世界有着不为人知的一端。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望着这里的一切,缄默。

我喜欢把手放在寒浊温暖而潮湿的手掌里,寻找一份安慰。我的手指常常是寒浊会伸出他宽大的手,轻轻地把我冰凉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然后合上十指,帮我暖热。寒浊看着我漆黑的瞳孔,眼神无限的温柔,他把脸凑到我耳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怎么会那么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每次看到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的心就立刻融化成水。我告诉自己,芝桐,你要好好珍惜他。

我疯狂地依恋着寒浊身上的气息,不知道那是种什么味道。很甜美的香气缠绵地围绕在我身边。我说,寒浊,你是第一个让我迷恋的男子,第一个。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邪邪地笑,坏坏的。眼睛里始终注满了让我一触即化的温柔,像樱花漫舞的春天,让我时常禁锢的心绪飞扬。

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慢慢望向窗外,似乎看到寒浊正微微地冲我挥手。我下意识地走到窗口,定睛外望,什么也没有,心里一阵失落。我知道,有些人,永远都只是擦肩而过罢了。上帝只是跟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让我在自己的梦魇中迷失自己。让一个给我带来无限幸福的孩子残忍地离我而去,留下我自己,那么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卑微的另一端,看尽春夏秋冬,黑夜,白昼。可是,可是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淡定了,已经没有波澜了,为什么,我还是会想起他的笑容和他似水的眼神?

寒浊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一岁。小的时候,我们常剪着一样的短发,穿上一样花色的毛衣,手牵手在两家楼前的草坪里玩。他什么事都让着我,那时候我特别野,整天欺负邻家别的小女孩,惹哭了人家以后,我张牙舞爪地去找寒浊,然后威胁他去替我跟人家道歉。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去,那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孩马上就会换上灿烂的笑容。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寒浊长得白白静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挺有内涵吧。总之,我把寒浊当成了我的玩伴,守护神和奴才。多年以后当我告诉寒浊我那时的想法的时候,寒浊温柔地用手抚摩着我一头颜色杂乱的头发,笑着说,芝桐,你知道吗?我只想做你的守护神。

每年的除夕,我都会嚷着爬到寒浊的脖子上让他带我到我们家附近的那坐小桥上去看烟花。当灿烂的烟火从天而降,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的那一刻,我轻轻地揉着寒浊一头乌黑的发,笑得一脸的幸福。我说,寒浊,以后你每年都要驮我来看烟花。寒浊的眼睛里映着五彩的烟花,尽是兴奋,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握紧我的手。

我一直以为日子会伴随着我和寒浊幸福地流淌过去,悄无痕迹。可是,寒浊这个坏蛋,他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

那天早上,当我兴冲冲地呼喊着寒浊的名字让他陪我去捉蚂蚱的时候,发现寒浊的家里空荡荡的,所有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我面对着雪白的墙壁,一时间丧失了所有的记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大哭着去问妈妈是怎么回事,可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眼泪像大开的自来水管一样哗哗地流个不停,我又飞快地跑回寒浊的家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抱着双膝,号啕大哭。直到我哭着哭着夜幕降临,妈妈找到我,把我抱回家,我还喃喃着,寒浊:你这个大坏蛋,你躲到哪里去了?妈妈轻声地安慰我:女儿,寒浊还会回来的,不过要等你长大了。伴着妈妈的这句话,我睡了。梦境里,我似乎听到寒浊也在对我说:芝桐,我会在你长大了之后再回来的。梦里,他的微笑很模糊,从嘴角荡漾开来,弥漫在他坚毅的脸庞上。

没有了寒浊,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不会。他一直太宠我,以至于我已经成了一个完全没有主见的孩子。在学校里欺负了同学,我还是在第一时间里想起寒浊,然后才猛然想起,寒浊已经不在了。心里有大段大段的落寞。我学着一个人独自生活,没有朋友。孤单吗?当然。没有人喜欢寂寞的,我只是害怕不会再找到寒浊那么好的朋友而失望。我开始变极端,开始伪装自己,别人眼中的我是个不谙世事,喜欢独来独往乖巧的女孩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整夜听摇滚CD,整晚喝不加糖的咖啡的我是那么喜欢黑夜的疯狂。我过着这样极为讽刺的生活。用我喜欢的几近病态的方式。一直这样子,好多年。我以为寒浊这个名字早已在我的记忆里删除,而现在那个地方只写着音乐和生存。

也许脆弱的心是很容易苍老的吧,我总觉得自己会在一夜之间历经沧桑,可是每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会看到同一张长不大的年轻的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害怕在一夜之间变得苍老,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自从寒浊离开的那一天起就这么累一样。我每天用不同颜色的塑料管折一颗星星,用丝线穿起来,挂到书桌上方的细铁丝上,日积月累,突然发现上面串着的星星已经不计其数了。这时候我也同样发现,我竟然早以记不起寒浊的样子了。

高一的下学期,我的十六岁生日。没有人庆祝。我和往常一样安静地背着双肩包走到教室,伸手去放书包,指间忽然触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上面贴了一张蓝色的便笺纸:芝桐,十六岁生日快乐。我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个用我最偏爱的蓝色精心包装的长盒子,亲切又陌生。我捧着它,看了又看,然后拆开包装纸,打开那个长方体锦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条银制的项链,细细的,缠绕着好看的花纹,最下面挂着一颗用紫色水晶雕刻的小狮子。不知道是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条项链,就很喜欢。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可我还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戴到我的脖子上,一瞬间,有种被别人看穿的错觉。把盒子放回抽屉,就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但,心里有点幸福的感觉。

几个小时后,老师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注意一下,今天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叫寒浊,是从外地来的,大家要多多关照。”

“什么?”我不禁喊出声。

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子全聚在我的脸上。我抬起头,望着讲台上的寒浊。他微笑着,笑得无比灿烂。

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我一直都以为眼前的寒浊是我的幻想。可现在,他就那么真实地坐在我面前,用手轻轻地揉我的头发。白净的脸庞,斯文的金边眼镜,还有始终不变的笑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的时候,寒浊对我说: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望着眼前这个消失了六七年的男子,泪水朦胧。寒浊说:芝桐变成大姑娘了。一贯邪邪的笑。我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睛里驻留了好久好久。寒浊看到了,马上收起了笑容,变得不知所措,握住我的手,像小时候一样,说:芝桐,你怎么哭了?我最不喜欢看你哭了。可是,话已经晚了我失控地把泪落到他干净的外套上。一时间,我以为早

已忘记的故事都从记忆里抽丝剥离,出现在眼前。“寒浊,你为什么真的在我长大的这一天出现?”记忆中,我只痛快地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寒浊的离开,第二次是因为寒浊的归来。我凝视着寒浊的眼睛,他默默地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我挂了满脸的泪花。

“芝桐,不要哭,好吗?”

我始终没有问寒浊究竟为什么不辞而别,因为我从小就不愿意听到别人的解释,我总觉的那都是借口。我不想破坏寒浊一直在我心里的形象。寒浊一个人回到原来住的那幢房子,把它收拾得特别干净。我也没有问寒浊为什么一个人生活,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隐藏一些东西,我不该窥探他心底的密秘。

寒浊用他温柔的眼睛看着我,“芝桐,我想了你十几年。”我居然有想哭的冲动。可是我没有让眼泪落下来,恍惚中我发现,原来我心底最软的那片净土,是为寒浊准备的。我同样也把他深深地印在心里十几年,而且从来都没能忘记。他白净的脸庞,浅浅的笑容,从未在我的记忆中抹去。那一刻我似乎那么直接地看到了幸福在一瞬间笼罩了我。我沉溺其中,幸福得无法呼吸,十几年的情感就在这一瞬间沉淀下来,悄无声息。我的眼睛触到寒浊明亮的眼睛,心里一片潮湿。彼此静默,没有一句话,我听到寒浊轻轻的呼吸声,嗅到他身上散发的似乎索绕在我身边十几年的气息,沉溺在这种不能自拔的美妙气息中。然后,我笑了,舒展的笑脸,如怒放的雏菊一般,我对寒浊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寒浊牵着我小小的手,歪着脑袋,望着我:“芝桐,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除夕,我和寒浊一起去楼前的桥上看烟花。这座城市的烟花禁放了这么多年,居然在寒浊回来的这一年解除禁锢。那么多年没有看到烟花,我却始终记得寒浊对我说,要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来陪我看烟火。可是他却失信了。我对寒浊诉说着这些的时候,他微笑着,牵起我的手,告诉我:“以后一定会一直都陪你来的。”寒浊,不要再轻易许诺,我害怕它会变成一张没有签字的契约,永久失效。

当黑色的夜幕有闪动的彩色花火出现的时候,我和寒浊都孩子般地欢呼着,惊喜地望着烟火变换颜色。捕捉它们每一个瞬间的美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不敢忘记。寒浊一直牵着我冰凉的手。我抬起头,望着寒浊很黑、很亮的眼睛,里面映出闪烁的烟火,它们在寒浊的眼睛里时隐时现,美妙无边。我痴迷在寒浊的眼睛里,看到风吹过,凛冽的风鼓动了他深黑色风衣的一角,吹起了他一头同样黑亮柔软的短发。

这时,寒浊转过头来,嘴角挂着微笑,安静地看着我:“芝桐,你是我的女神。”

你――是――我――的――女――神。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小的时候,寒浊一脸茫然地看着卷着高高的袖子、一头不过两寸的短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在跳皮筋的我,眼神忧郁。我笑着问他怎么了,寒浊忽然眼里一亮。也是这几个字,芝桐,你是我心中的女神。

我安静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波涛汹涌。

我可以做你的女神吗?

几天后,在我还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幸福中时,这家伙又失踪了。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可寻的踪迹,就如同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人去楼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我像个疯子似的把自己关在寒浊的房子里,小声地啜泣,泪眼模糊,坐着发呆,重温他走前叮嘱我的每一句话:

芝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芝桐,看好你的胃,千万别吃凉的东西。

芝桐,天冷的时候记得戴手套。

我在寒浊的屋子里,轻轻地闭上双眼,但愿这一切都是梦吧,如果我闭着眼数“一――二――三――”睁开眼睛的时候,寒浊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告诉我,刚才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一――二――三――”

寒浊没有来。

“四――五――六――”

我的面前是一片空气。

一直数到一万,他始终没有出现。我终于明白,寒浊,他又一次离开了我。

依旧是上学,听音乐,熬夜。我似乎已经对寒浊的离开麻木了。虽然,这才是他第二次离我而去。几年的时间里,寒浊音讯全无,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一个遥远的记忆。心里的寒浊常常被我石沉大海,沉淀在我心灵之海的最底层,几年的风平浪静,它从来没有漂浮起来,让我看到。只是它坠在心头,隐隐作痛。我丢失了关于寒浊的一切,我们的照片,我们一起种的花,甚至是我们之间的回忆。我是故意让这些东西都丢失的,因为我不想让它们埋得太深,让我无法喘息。我更不愿意让自己相信,寒浊永远是那么飘忽不定,时来时离。我不敢让自己沉溺过去,那样,我会痛苦而死。

一段时间以后,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离开了这个城市。去过我曾经向往的生活,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第一个暑假回家,见到妈妈,心里一阵难过,短短的一年,她竟然添了那么多的白发,那么多的皱纹。她抚摩着我的头发,神情默然地告诉我,小桐,寒浊死了。我没有惊异,这点连我自己部感到不可思议。我默默地流泪,浸湿了妈妈的衣袖,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学会了抑制自己的感情,再不是寒浊身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憨傻可爱的小女孩了。

寒浊在第一次离开我的时候,父母离异。而第二次离开我的时候,他远在新疆的妈妈病危。而在她母亲去世后,寒浊飞往澳洲寻找他父亲的时候,遇到空难。

“该记住的都记住了,该忘记的我也记住了。”寒浊的墓前,我温柔地告诉他,我知道你只是在世界的另一端,为我唱尽繁华与落寞,而我的灵魂,也随你在世界的那一端轻舞,共驻幸福。

寒浊,这个城市不会太冷,我的手却还是冰凉。寒浊,我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寒浊,世界两端的我们怎么才能相见呢。寒浊,让我们一起来祝福,好不好?

寒浊……

我站在你的墓前,为你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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