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千只鹤》中的母性崇拜

时间:2022-10-28 11:19:37

【摘 要】日本天照大神的神话传统使得大和民族对女性、尤其是母亲有着天然的眷恋和依赖,并且母性崇拜这一传统成为了日本人集体无意识的心理机制。这一文化传统在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在日本文学中有着明显的体现,并成为日本文学的一条主线。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川端康成在《千只鹤》中以菊治和父亲情人的之事呈现了这一文化传统,表达了对母性的恋慕和崇拜。

【关键词】日本;母性崇拜;千只鹤

一、母性崇拜在日本

1339年,北岛亲房于不朽的《神皇正统记》中赫然写道:“我国系神国,万事皆有天照大神安排。”而实际上,天照大神作为统领诸神、组织诸事秩序的主神一直受到大和民族的景仰。但与古希腊神话中主神宙斯的男性性别相比,这位统领日本诸神的神灵却是为女性。日本的这一神话传统对之后的大和民族有着巨大的影响,其最大的影响莫过于大和民族对女性、尤其是母亲有着天然的眷恋和依赖。神话原型研究学者叶舒宪认为:“以太阳女神为中心的日本神话世界是一面超越时间的镜子,透过镜子的景象告诉人们的便是已然消逝在历史尘封之下的女性中心的现实世界。这个现实世界经过神话思维的加工和重构,给后代日本人留下了永远难忘的文化原型——对母亲的眷恋和追怀。”这样,母性崇拜成为大和民族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文化积淀。

在日本的这种母性崇拜的文化传统中,如同全日本的母亲——太阳女神没有丈夫一样,大和民族的父亲在民族心理中是不存在的,支配一切的是母亲,日本学学者赖肖尔认为日本男孩子子依赖母亲是日本人心理上一个较为重要的问题。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大和民族对母亲的依赖和恋慕,即对母性的崇拜不只是对具有生殖性的母亲的崇拜,而是上升到了对所有女性的崇拜,赖肖尔认为:“一个丈夫有时似乎就是妻子身旁的一个成年的大孩子,他像其他孩子一样需要温柔的照顾和溺爱。”这样,母性恋慕和女性崇拜叠加在一起,构成了大和民族特殊的心理机制。

在日常生活中,大和民族这种对母亲的眷恋和追怀到处可见。夜幕降临,东京银座的居酒屋华灯初上,工作一天的男性川流不息地出入于居酒屋,在这里,妈妈桑认真地倾听着疲惫的男性工作、生活中的唠叨,并给予温柔的安慰。这里没有色情和欲望的流动,只有疲惫的生命和温柔的安慰,疲惫的男性可以像个孩子如同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对温柔的妈妈桑痛哭、撒娇、寻求安慰。母性崇拜不仅表现在日本的日常生活中,其也是日本文学史的一条文化线索,从古到今,从世界最早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到近现代的谷崎润一郎、大江健三郎、春山春树,不少日本文学家孜孜不倦地表现着这一文化母体。以不遗余力在文学中表现日本传统的川端康成也深受大和民族这一文化传统的影响,其小说也表现出明显的母性崇拜的倾向,其中《千只鹤》尤其呈现出了这一倾向。

二、《千只鹤》中的母性崇拜

1968年,川端康成凭借《伊豆的》、《雪国》、《千只鹤》三部优秀的作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中《千只鹤》因其对日本传统文化的卓越表现在川端康成的文学生涯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但这部小说因其惊世骇俗的之爱也饱受争议。

小说《千只鹤》由《千只鹤》、《森林的太阳》、《志野彩陶》、《母亲的口红》、《二重星》五部构成,先后连载于《时事读物》、《文艺春秋》、《小说公园》等报刊。小说讲述了一个父子共淫一女的背德之事。三谷菊治的父亲生前有两位情人,一位是茶道师栗本近子(也叫千加子),一位是太田夫人。菊治父亲因为更喜欢太田夫人,从而疏远了千加子,但千加子仍然自如出入三谷家。在千加子举办的一次茶会上,三谷菊治遇到了千加子给他介绍的恋爱对象雪子,也遇到了父亲生前的情人太田夫人。太田夫人因为过于思念去世的三谷菊治的父亲,恍惚之中把三谷菊治当成了其父,而因为母亲的缘故一直对太田夫人怀有敌意的三谷菊治也渐渐地接受了太田夫人的不论之爱,两人于圆觉寺附近的旅馆共度了温存的一夜。但因为对不伦之爱心存负罪感,太田夫人后来自杀了。

小说既有父子共淫一女,也有母女共侍一男,仅仅从情节上来看,《千只鹤》是一篇不择不扣的说。但中国日本学学者叶渭渠认为,“川端康成在东西方文化结合的坐标轴上确立自己的历史方位,挖掘日本传统文化最深层的东西和西方现代化最广泛的东西,并使之融合,创造出具有日本的美和民族个性的文学”。因此,本文力图把《千只鹤》放在日本集体无意识的母性崇拜的宏大历史文化背景中,越过表象的道德评价,从更深的层次和整体上把握川端文学的意义和价值。

在小说的开头,在三谷菊治的父亲去世四年之后,茶道师千加子在镰仓圆觉寺举办茶会。当听说父亲昔日的情人太田夫人要来参加茶会时,对太田夫人怀有敌意的三谷菊治“仿佛受到某种冰冷的狠击了一下”,“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但是正相反,与菊治的不期而遇,似乎令太田夫人格外高兴。因为格外思念昔日的情人——菊治的父亲,太田夫人于恍恍惚惚之中开始分辨不清菊治和菊治已经过世的父亲,“她与菊治谈话像跟菊治的父亲谈话一样,格外的亲昵”,开始不自觉地接近菊治。而菊治虽然对太田夫人抱有敌意,但从看见太田夫人的第一眼开始,他下意识地觉得“太田夫人好像有一种本事,会使人感到温馨而放松戒备”,于是不自觉地也和太田夫人亲密起来。

在太田夫人的主动邀请下,菊治和太田夫人在圆觉寺附近的旅馆度过了温存的一夜。对于旅馆中的温存一夜,川端康成并未着墨于激烈的描写,而是侧重描述了菊治与太田夫人相处时的心理感受。不顾伦理道德,菊治拥抱着父亲的情人,“在这理应最可憎的此时此刻,他却觉得甜美而安详”,到此时,菊治对太田夫人的敌意消失殆尽,而是陶醉在“女人的情感的波浪里”。

“菊治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与夫人陷入这种状态。世态的发展就是这么自然。也许夫人刚才的话是后悔自己引诱了菊治。但是,恐怕夫人并没有打算去引诱他,再说菊治也不觉得自己被引诱。还有,从菊治的情绪来看,他也毫无抵触,夫人也没有任何拂逆。可以说,在这里没有任何道德的投影。”

对于菊治和太田夫人的背德之爱,川端康成却认为道德也无法投影,即道德也无法评述,这是因为从表面看菊治和太田夫人之爱有违人之常伦,但菊治对太田夫人的爱并不是出于男女之,而是菊治在恍恍惚惚之中把太田夫人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从第一次见到太田夫人时,菊治就感到一种无比的亲切,“似乎和这个女人早就熟悉了”,等菊治和太田夫人在圆觉寺旅馆共处时,菊治明确地感受到周遭洋溢着“母爱的感觉”。这样,菊治对太田夫人之爱,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和欲望,而是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的依赖和渴望。这样情人关系的男女之爱是表象,母子关系则是菊治和太田夫人更深层次的关系,所以世俗的道德自然无法企及和评论。在这种关系中,菊治在听太田夫人说话的时候,如同一个孩子在听母亲说话一样,“感觉到一种安详的好意”。躺在太田夫人身旁,“菊治安心地进入梦乡了”,清晨的菊治醒来时,“活像朝雾濡湿了翠绿的树木,菊治的头脑仿佛也经过了一番的清洗,脑海里没有浮现任何的杂念”。

圆觉寺一夜之后,太田夫人因为过于思念菊治主动来到了菊治家。而菊治“又老实地被诱入了另一个世界。这只能认为是另一个世界”。由此不难发现“另一个世界”实际上是日本人集体无意识的母性崇拜的世界,与现实的物质的道德的世界相比,这个世界是母与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人就是孩子,女人就是母亲,因此“在那里(另一个世界)似乎是没有什么菊治的父亲和菊治的区别”,菊治和菊治父亲都是需要被安慰渴望温柔的孩子。

菊治和太田夫人第二次发生不伦之爱后,太田夫人最终选择了自杀。菊治接到了太田夫人女儿文子告知太田夫人自杀消息的电话后,仓皇之中的菊治忽然想起了在北镰仓的旅馆里,与太田遗孀共度一宿,归途中在电车上看到的夕阳。一直以来,太阳女神作为安排万事的日本主神是全体大和民族共同的母亲,太阳的意象象征着光辉的母性。这样,对于菊治来说,太田夫人的死亡如同曾给他无数温暖和安慰的太阳一样陨落了。这通红的夕阳掠过树梢,刺痛了菊治疲惫的眼睛。

伊恩·布鲁玛在其《日本人的性角色》一书中认为:“日本女人都是母亲,男人都是儿子”。在这个意义上,菊治对太田夫人的爱超越了表面的不伦之爱,而是孩子对温柔的母亲依赖和恋慕,是日本人集体无意识的母性恋慕和崇拜。

参考文献

[1] 叶舒宪,李继凯著.太阳女神的沉浮[M].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

[2] 叶渭渠主编.千只鹤·睡美人[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 2002.

作者简介:侯润芳,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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