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审美与现代刻字艺术创作

时间:2022-10-26 03:36:26

道家审美与现代刻字艺术创作

【摘要】 现代刻字艺术作品的审美风格倾向深受道家审美观念影响,艺术表现上趋于追求自然、朴实、奇崛和放逸的审美风格。本文试图从道家自然观与刻字艺术的天然联系,历代刻字艺术作品对道家思想影响的印证以及当代艺术接受者的审美需求三个方面来探讨这一艺术现象。

【关键词】 刻字艺术;道家审美观;风格倾向

[中图分类号]J29 [文献标识码]A

作为书法艺术的延伸形式,现代刻字艺术在经历了10多年的发展之后,呈现出多样化的艺术风格。这些审美风格犹如书法作品的多样化风格一样,或秀雅婉约,或豪放大气,在作品刻制上有精工细作的,也有粗拙朴实的,它们唤起欣赏者不同的审美体验。从近几年全国刻字艺术作品展的作品风格倾向来看,道家审美所追求的自然、率意、朴拙、纵逸成了当代刻字艺术审美风格的明显倾向,而受儒家思想影响形成的稳定、端庄、平正审美风格的作品相对较少。现就此种风格倾向的成因作粗浅探讨。

一、道家自然观与刻字艺术之间的天然联系

现代刻字艺术在材料上集古溶今,集书法、篆刻、绘画、色彩、装潢、雕塑、建筑于一身,犹如电影艺术,它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作为中国传统艺术形式的一种综合表现方式,它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必然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根植于传统哲学文化土壤之中。其中,道家哲学思想与中国艺术之间的天然联系必然体现在刻字艺术之中。

首先,以追求自然朴实为基调的刻字艺术,其审美追求上的自然观,即来源于老子的“道法自然”的观念。在刻字艺术的起始和发展阶段,其每一件书刻资料,都不自觉地完成于中国哲学和美学思想的影响之下,这些刻字作品便是这种美学思想的外化。其间基于老庄思想的道家自然审美观,更是重要的影响因素。蔡钟翔在《中国美学范畴丛书・美在自然》中认为:道家所谓的“自然”观涵盖了自然界以及“自然而然”、不假人为的美学思想。而中国书法及其衍化的刻字艺术的形式符号,正是“肇于自然”而生。如蔡邕所说的:“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现代刻字艺术与传统书刻在镌刻上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其更加丰富的肌理变化,那种刀痕的肌理之美,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起、伏、粗、细、方、圆、深、浅等刀痕随着笔画互为平衡,达到“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的境界。毛笔的柔、刻刀的刚、丰富的点画和刀痕的变化,造就了书刻艺术中的阴阳互补,这种对立统一也正体现了刻字艺术与大自然在血脉上的渊源关系。

《老子》第25章认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因此天地万物皆来源于自然,当体现着自然之本色。作为刻字艺术亦当然地来源于自然,其气息也必然是自然而然的。书圣王羲之也曾在《书诀》中指出:“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这种书学思想与道家思想的自然观一脉相承,它可以解释为书法或刻字艺术应当追求和体现着宇宙的阴阳统一的原理。同时,艺术创作当师法自然,追求与天道的契合。作为物质形态的刻字艺术必定与宇宙万物本源相通,与天地的形成、生存、发展基于同一个原理。就刻字艺术而言,其材料色质、刀斧之痕;书法表现上的笔法、章法各种因素的相反相成、对立统一都符合老庄哲学思想的基本范畴――“道”。

“道”在中国古典哲学中,是指宇宙万物的本源、本体,为老庄哲学思想的基本范畴。宗白华《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中说:“中国哲学是就‘生命本身’体悟‘道’的节奏。‘道’具象于生活、礼乐制度。‘道’尤表象于‘艺’,灿烂的‘艺’赋予‘道’以形象和生命,‘道’给予‘艺’以深度和灵魂。”因为刻字艺术所使用的是较语言抽象得多的线条,而这些线条,又因为与自然的抽象亲和而显现出人最本质生命的特质,“书之为征,期合乎道”。书刻艺术,本来就与自然流行的大道有着内在的、深刻的渊源关系。中国文字和书刻艺术就是在“道”的精神感召下创造和发展的成果。

现代刻字艺术的创作过程是开放多元的。它以大自然为背景,通过富有节奏的刀木之撞击,产生音乐舞蹈的美感,震动气脉,释放情感,是运动型的手工操作,有着原始刀石相击的情怀,体现着纯朴自然之美。从道家思想的自然观到作为老庄思想的基本范畴的自然万物的本源与规律,都影响刻字艺术的艺术表现、审美取向,这是中国哲学与中国艺术之间的天然联系。作为元典文化的道家思想,必将影响到刻字艺术发展的过去和未来。

二、历代刻字艺术的作品风格印证着道家思想的影响

中国文字起源于伏曦画卦、仓颉造字,它们都是通过对日月星象、山川河流、鸟虫走兽、人物事件的取象和观象,而形成象形为主的中国特有的活泼生动的、象征宇宙生命的符号。取象、观象奠定了古文字基石,也奠定了现代刻字艺术符号的基础。

刻字艺术可以回溯到4000年前陶盘上的仰韶文字、殷墟的甲骨、两周的金文、秦代的刻石、汉魏的碑碣以及唐宋以后的刻帖、楹联牌匾,直到延续至今的碑林等等。这些都是我们祖先恒久以来与天地精神贯通的历史痕迹。刻字艺术这种小小的缩影其实是凝聚着祖先的精神图腾。自从蒙恬造P以来,中华民族的阴柔之气便渐渐上升,翰墨抒怀在崇尚老庄思想的魏晋时期达到了完美之境地,之后又深重地影响了历代的骚人墨客。

中国历代书论中常用“同自然之妙”“天然”“如出天然”之类的词语来评判书法的优劣,以及书法应当毫不做作、当去雕琢之痕、求朴拙之美。张怀在《书议》中评王羲之的书法时说:“惟逸少笔迹遒润,独擅一家之美,天质自然,风神盖代。”宋代苏轼也崇尚天然质朴,他的书论中有言:“巧而不拙,其巧必劳,物自然,虽巧而拙。”这里的“拙”即是指自然朴拙。从前贤那里,可以看到“回归朴拙”、达到“浑然天成”才是书法艺术之道的上乘。而这些思想也正是老子“大巧若拙”“见素抱朴”和庄子“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的审美思想的体现。在老庄思想影响下,中国书法出现了不同于端庄、典雅书风的飘逸、稚拙、朴素、柔美等带有强烈个性的书风,充满了浪漫主义的精神。并且,历代有书风突破的书家多以真性情的抒发为尚,盛唐的草书家,宋代的苏、黄、米,中晚明的徐渭、傅山等,无一不在其作品中阐发着庄子的美学思想。

而从刻字艺术起源和发展过程中的书刻文献资料来看,道家思想影响的朴素和稚拙之美一直贯穿于其中。刻字艺术中最基本的材料:刻刀、板材、陶片等都与质朴的特质有关。刻字最初是岩石上的刻写,仰韶文字是刻在陶片上,甲骨文是刻于龟甲兽骨之上,钟鼎文是刻于青铜器上,而现代刻字艺术多是刻于木板之上,这些物质的根本特质都是朴实自然的,犹如人之淳朴憨厚。这是刻字作品最终达到天然质朴的审美风格的基础和前提。如今,那些呈现朴素之美的风格的现代刻字艺术,在内容方面一般不施雕琢,不加修饰,一任真情流露;在刀法上摒弃刻意、追随自然、肌理无有规律;在形式方面,朴素风格的现代刻字作品具有质朴、高古、天然、敦厚、稳重、生涩、枯苍等特征。

刻字作品带给我们的首先是中国书法的线条之美,其线条爽劲、飘逸、厚重、古朴,通过真、草、隶、篆各种书体充分展示出舒宕飘逸的意境美和节奏感。其中的刀法都不是孤立的,对于刻字艺术而言它是这个整体艺术的一部分,不能就刀法而论刀法,譬如切刀的刀痕短直重叠组合,突破了笔墨线条的审美局限,显示出北碑的风格,展现出奇逸、古茂、峻宏、瘦硬等种种神采和风貌,令人“若游群玉之山,若行山阴之道”。 今天,我们静观那一幅幅刻字作品,多数作品均表现为刀法上的随肌处理,随势构形,形式上表现为质朴、敦厚、古拙,而这种拥有朴素之美的现代刻字艺术审美,肇始于这门艺术发展的童稚时期。我们在画像石、画像砖上都可以看到类似的风格。

现代刻字将远古时期的刻字作品的沧桑之感、浑朴苍厚之感运用到对作品的审美追求之中。在刻字艺术中,那质地厚重的材制、刀斧之痕的深刻随意、 书法表现的奇崛朴茂、整体风格上的不施雕琢和修饰,是道家审美得以实现的基础和前提。这种审美追求的结果,也是道家审美观的生动体现和物质外化。

三、当代艺术接受者的审美需求影响着刻字艺术创作的风格倾向

现代社会发展之快,高新技术日新月异,以至令人感到心迷神摇、目不暇接。当人的智能技巧非人化之后,当个体的体力活动与智能劳作大量被科学技术复制之后,异化又构成了对人自身生存能力与自信心的威胁。在这种状态下,一些传统手工技艺受到广泛关注决非仅仅是怀古情绪,对复杂手工技巧如书法、绘画、刻字、雕塑等的崇敬是缘于对人的自身能力的肯定。其深层原因,即是对现代物质文明对人的挤压逼迫所带来的对自身生存能力方式的焦虑。作为人的生存本能与天然趋向,当心灵和肉体越是处于高速度快节奏的紧张压抑状态下,越是反弹向相反的方向以寻求闲适和宁静。高度物质化的现代社会中,更多的人会在厌倦沸扬喧嚣之后转向精神上的重新觉醒,各种超然的追求在怀旧与恋古的潜意识中使人们最容易回到传统文化中去寻找精神家园。而这一切与现代刻字艺术有着非常广泛的亲和性。刻字作品是一种在简单工具、简单形式、简单条件下通过技巧锤炼而完成的艺术劳动的定格,它以徒手技巧来表现人的精妙智慧,表现人的丰富生活与深厚蕴涵。刻字创作过程顺应天然,寄托精神寻觅;融会人生趣尚,达到审美的实现。

同时,现代人的精神需求又呼唤道家审美的回归。艺术是时代文化的表征。当代高速多变的社会节奏、工业文明下现实功利的驱使以及物质化的倾向已悄然侵蚀着人们的精神和心灵。艺术要实现人文关怀的价值和意义就要向自然和纯朴回归。人们呼唤回归一种自然真率的生活。艺术接受者试图在现代刻字艺术作品中,找回这种心灵的自由和纯朴,找回那种天真、率意而又和谐静穆的心境。由此他们希冀当代刻字艺术能带领人们回到远古的时代,在那里寻觅到天真质朴、无拘无束的自己。观者的心灵为之一震,仿佛精神在片刻间被淘滤洁净,从而抛却物欲、宠辱皆忘。这种精神状态亦可概括之为“逸”的境界。

“逸”的境界与道家思想有关。道家作为儒家的对立面和补充,尤其强调自然放逸之美。儒家思想给中国艺术以束缚,而老庄思想则主张进行热烈的情感抒发,追求个性的表达,它给予儒家思想以有力的冲击,并从根本上对儒家进行否定。在《庄子・天道》中言:“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庄子强调的是精神性的、主体的、无功利的追求,并抓住了艺术的创造特征和审美规律。老子认为,万象出于天意,人必须归于无为自然的形态,这样才能达于天道。他以“自然无为”为美,讲究“天人合一”,反对人为的道德、法典,他认为这一切损害了人类的天性,是虚伪的东西。表现在艺术上,他主张人们回归于真实的个人,进行无为的创作。庄子从道家“法自然”的理论出发,他反对以仁义礼乐束缚“人性”,要求“任其心性之情”的人性自然,这一思想在后世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一些反名教和追求个性解放的思想家,都曾以此为依据。作为向封建名教挑战的武器,先有晋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后有晚明的李贽、公安三袁提出的“自然人性论”和“独抒性灵”说。前者突破了荒诞经学的禁锢而走向率性自然,后者则兴起了晚明思想解放的思潮。值得注意的是率性自然的魏晋人创造了韵高千古的魏晋书法,后者则以轰轰烈烈的晚明浪漫主义书风打破了明中前期书坛死气沉沉的局面。

庄子的学说也可以说是“逸”的哲学。“逸”在中国美学史上是一个具有鲜明特色的美学范畴。“逸”本指人的一种生活态度和精神境界,是一种人格理想,是一种审美洞见,更是一种艺术境界。@种境界本身与道家审美有关。在艺术表现中,“逸”可以表现为狂逸、纵逸,也可以表现为超逸或清逸。狂逸即一种自由的艺术境界,它表现为人的充分的自由感,它纵横恣肆、沉着痛快,悠然游于法度之外,纵心所欲而不逾矩,体现出强烈的野旷超迈的艺术精神。我们看那些具有狂逸风格的现代刻字艺术作品,它们在艺术表现方面一般呈激烈的矛盾冲突,通过激化矛盾,形成冲突和动荡的强烈效果。它们在刀法上一般选用大刀平铲等粗犷有力、起伏较大的肌理;在形式方面,具有奔放、粗犷、萧散、冷逸等特征。这种风格的现代刻字艺术与中国青铜器图像、西方原始洞窟壁画风格相似。青铜器图像以动物纹为主,用刚挺的直线和严肃的方形,体现着狞厉、威猛甚至有些恐怖的意蕴,具有一种野旷之美。这些作品有时虽不对称,但在视觉分量和美感心理上仍不失平衡,具有不规则性和运动感;或者作品在形式上采用阴、阳两种刻法,以作品中线为准分开,一半是阴刻为主,一半是阳刻为主,同时又阴阳交错,体现“矛盾”这一主题。在色彩上,它们有时会大胆使用纯色和灰色的对比、暖色和冷色的对比,产生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或者在刀法上利用肌理产生对比,形成矛盾冲突。

在“逸”的种类中,“超逸”乃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艺术境界,它h脱根尘,使心灵臻于真实无妄之佳境,从而把握住出人意表的大美。此外还有“清逸”,即一种追求真实的艺术境界,体现出艺术家深挚的宇宙情感,在其独特的体验中出现。它也是一种主客体合一的浑然化境界,既顿悟了宇宙的奥秘,也发现了自我生命的奥秘。这种风格的现代刻字艺术是“自然型”的和谐,人们欣赏作品时可获得自然实在的感受,有一种返回原始的心境。作品犹如憨厚的农夫般可爱,给人以亲切感。这类刻字艺术还可能通过文字的变形、夸张、概括、切割以符合现代人视觉的需求。同时在内涵上,刻字艺术以文字为载体,大量运用古文字,这种象形文字,储存了千百年来社会的、自然的信息,在现代社会与自然割裂下,能沟通人与自然的交流,使人们能发幽古之情思、畅现代之情怀。观者从刻字艺术家的创造中如果能感受到这种审美追求,就能在艺术鉴赏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的精神超越。现代刻字艺术创作,也正是由此实现它的人文关怀的。而这种或狂逸或超逸或清逸的风格亦正是道家思想影响刻字艺术审美风格的具体表现。

以“道法自然”为特征的道家思想不但影响着刻字艺术创作的风格倾向,同时从长远的眼光看来,它也终将引导刻字艺术的实践者和体悟者摒弃浮躁功利的思想,潜心修为,走出所谓刻字艺术“纯艺术性”的追求误区,将创作主体的心灵从当今社会“物化”的遮蔽中解救出来,从而逐渐实现当代刻字艺术文化品格的诗意性回归。

随着现代刻字艺术的进一步发展完善,它将会逐渐担当起民族艺术应有的价值和品格,而这,也正是其文化r值构建的首要任务。我们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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