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与“大地”

时间:2022-10-24 08:12:37

“世界”与“大地”

[摘要]在探讨作品和真理的关系时,海德格尔指出艺术作品的两个基本特枉:建立世界和制造大地,为人们更深入地把握现代艺术提供新的理论视角.世界和大地的关系是一种争执关系,在争执中,真理自行置入艺术作品,艺术根撮于大地并且开启了一个世界。

[关键词]艺术作品 世界 大地 争执真理

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中,为了探询作品因素而对器具所做的分析中,海德格尔带出了世界和大地现象,提出了“世界”与“大地”这一对海德格尔艺术哲学中的重要概念。海德格尔认为,世界与大地的对抗与统一构成了艺术作品,而艺术作品是世界与大地的承受者与体现者,只有从艺术作品入手,才能实现对二者的解蔽。

海德格尔在研究作品与真理的关系时开始对艺术作品自身进行研究,探寻了艺术作品的本真存在与非本真存在。借助这种关系我们可以深入到作为艺术作品之现实性的艺术中去,这也正是海德格尔的思路,即艺术作品如何“存在”的问题。存在者存在于何处,它以什么样的方式现身在场。海德格尔对艺术作品的研究,就是从艺术作品的存在开始的。

艺术作品的何种状态我们称其为“本真”存在呢?作品本真的何所属本身也是一种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件作品何所属?作品之为作品,唯属于作品本身开启出来的领域。因为作品的作品存在这种开启中成其本质,而且仅只在这种开启中成其本质。”在这里出现了作品和作品开启出来的领域。海德格尔选择了以作品“开启出来的领域”为思考的出发点。

“开启”,海德格尔认为艺术作品以自己的方式开启存在者之存在,这种开启是解蔽,亦即存在之真理。而真理在此处又是什么?在海氏的上下文中我们可以发现“开启”,“解蔽”都是动词,当海德格尔说开启即解蔽即存在者之真理时,他所谓的真理也是一个动词,如果真的是一个动词,那么作品与真理,也就是一个动词与一个名词之间,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问题集中到了“真理”上。但是在连“真理”的词性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我们还不能径直去问“什么是真理”。既然海德格尔说“存在者的真理自行置入作品”,那么就先让我们看一看在艺术作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海德格尔在此选择了古希腊的一座神庙建筑作品作为解说自己观点的实例。

“它单朴地置身于巨岩满布的岩谷中。这个建筑作品包含着神的形象,并在这种遮蔽状态中,通过敞开的圆柱式门厅让神的形象进入神圣的领域。贯通这座神庙,神在神庙中在场。神的这种现身在场是在自身中对一个神圣领域的扩展和勾勒。但神庙及其领域却并非飘浮于不确定性中。正是神庙作品才嵌合那些道路和关联的统一体,同时使这个统一体聚集于自身周围:在这些道路和关联中,诞生和死亡,灾祸和福祉,胜利和耻辱,忍耐和堕落――从人类存在那里获得了人类命运的形态。这些敞开的关联所作用的范围,正是这个历史性民族的世界。出自这个世界并在这个世界中,这种民族才回归到它自身,从而实现它的使命。”

看到一个历史性民族的世界,这只是在神庙这件艺术作品中看到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是:

“这个建筑作品阒然无声地屹立于岩石上。作品的这一屹立道出了岩石那种笨拙而无所逼迫的幽秘。建筑作品阒然无声地承受着席卷而来的猛烈风暴,因此才证明了风暴本身的强力。岩石的璀璨光芒看来只是太阳的恩赐,然而它却使得白昼的光明、天空的辽阔、夜晚的幽暗显露出来。神庙坚固的耸立使得不可见的大气空间昭然可睹了。作品的坚固性遥遥面对海潮的波涛起伏,由于它的泰然宁静才显出了海潮的凶猛。树木和草地,兀鹰和公牛,蛇和蟋蟀才进入它们突出鲜明的形象中,从而显示它们所是的东西。”

通过这几段精彩的描述与阐释,海德格尔向我们显示在这件艺术作品中发生了两个事件。事件一:作品建立了一个世界;事件二:作品制造了大地。正是这两个事件构成了海德格尔所说的艺术作品“开启出来的领域”。由此,他得出了关于艺术作品的一个真谛:“建立世界和制造大地,乃是作品之作品存在的两个本质特征”。理解这个例子对理解海德格尔的艺术思想非常重要,让我们逐一看看艺术作品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件一:艺术作品之为作品,就是“建立一个世界”。“作品存在就意味着:建立一个世界”。这里的“建立”既意味着“设置”:“为……设置空间”(einr―umen);更意味着“开启”;“开启世界的敞开领域”。艺术作品在自身中突显着开启出一个世界,并在运作中永远守持着它。突显、开启、守持这三个动词构成了“建立”一词的基本含义。举例来说,当人们面对兵马俑时,这个威武雄壮的地下军阵,气象森严,令人望而生畏,再现了秦始皇当年为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而展现出的军功和军威。军阵组织严密,队伍整肃,整军处于整装待发之势。成了我们民族的伟大活力的象征。我们说这些艺术作品建立了一个世界,它让这一切不可见的东西现身在场,它让一个时代与一个民族展现自身,并且对每一个观赏它的人现身在场。就海德格尔所举的希腊神庙来说,神在神庙中现身在场,神庙“包含着神的形象,并在这种隐蔽状态中,通过敞开的圆柱式门厅,神庙让神的形象进入”。神本身是一个不在场或非在场的存在者,而神庙却使它现身在场。也就是说神圣作为神圣被开启出来,神被召唤入其敞开之域,在尊严和光辉中现身在场。而我们所谓的世界,在神之光辉的反照中也变得光芒四射、通体透亮起来。这里的“世界(Welt)”是一切存在者“如其所是”地显现自身的澄明之境,而非一个现存之物的纯然聚合。它决不是立身于我们面前让我们细细打量的对象,而是我们时时刻刻生活于其中,在其中出生与死亡、享福与受难、欢笑与哭泣,展示人类历史性命运的地方。

这可能是美学史上对艺术作品所作的最独特的描述。艺术作品所揭示的世界是“历史的”、“民族的”,那么,唯有人才真正拥有世界。植物和一般动物没有世界,它们不过是在其赖以生存的环境中被掩蔽了的杂群,它们拥有作为自己生命有机体的延伸扩张的周围环境,却不能拥有作为世界之世界。

从海德格尔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艺术作品开启着世界,建立着世界,是历史性民族对自身的创造。这是一个思考问题的大视野,由此我们再来看埃及人建造的金字塔,法国人的凯旋门,玛雅人的神坛,中国人的兵马俑,还有各民族的史诗,这些不朽的艺术之所以不朽,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是民族世界的开启,是民族对自身命运的创造。这正是艺术作品的本真存在,只有当艺术作品处于这种本真存在时,它才是艺术作品自身,这样的认识也让我们想起更多的艺术作品:米开朗琪罗的雕塑,屈原的《离骚》,贝多芬的音乐,龙门石窟等等。海德格尔对本真的艺术作品的解说的确为我们开辟了一个领会艺术作品本质的新视野。

事件二:为了建立一个世界,艺术作品“制造大地”。艺术作品必须通过艺术家进入 存在,“不有屈原,岂见《离骚》?”因此,艺术作品之作品存在本身就具有制造的特性。在某种程度上,艺术作品是一种人工制作物。正是这一点使得它有别于纯然物,而与同为人工制作物的器具有了一定的亲缘关系。这就关系到我们所说的质料的问题。艺术作品总是用诸多材料创造出来的,这里的创造就是制造和加工质料,质料就构成了艺术作品建立世界的根基。艺术作品与器具二者的制造有着本质的区别;器具为其有用性而制造,这种有用性最终可能消失而使器具不再成其为器具;艺术作品则为建立一个世界,使存在者得以敞开、澄明而制造,这种敞开与澄明是永恒不断地涌现的。

我们再用艺术作品与器具制造两者作比较,器具制造为其有用性而使其质料消失于器具之器具存在中,质料愈精良愈是如此;艺术作品制造因其建立一个敞开的世界,从而使其质料不但不消失,反而更加突出鲜明:“神庙作品由于建立一个世界,使其出现在作品的敞开领域之中:岩石能够承载和持守,并因而才成其为岩石;金属闪烁,颜料发光,声音朗朗可听,所有这一切得以出现,都是因为作品把自身置回到石头的硕大与沉重、木头的坚硬与韧性、金属的刚硬与光泽、颜料的明暗、声音的音调之中。”也就是说,雕塑家使用石头但并不消耗石头,反而使石头更像石头;画家使用颜料但并不消耗颜料,反而使颜料更加光辉灿烂;诗人使用词语但并不消耗词语,反而使词语更加能说会道。正是在作品之世界的敞开领域中,质料才作为质料而出现。就是说,作为有用性之根据的“可靠性”才出现。

对于一件艺术作品而言,它使用什么材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借这些材料所传达出的东西,比如说罗丹的雕塑《吻》,罗中立的油画《父亲》,让我们惊叹的是两位艺术家对质料的克服,罗丹让冰冷的石头获得了生命,让石头表达出人的肌肤一般的质感,使石头显得充满弹性而又有温度,他的伟大就在于让石头化为人的肌肤。而罗中立的油画作品,没有人会在意作品是用什么颜料什么画布画出的,打动观众的是黝黑而淳朴的父亲形象,他让我们想到了中国的农民,在这里,绘画用来打动观众的不是颜料、画布和画框,而是它所开启的世界。

这就是海德格尔强调的质料的显现,他要表达的“作品在这种自身回归中让其出现的东西,我们称为大地。大地是涌现着、庇护着,是不屈不挠的东西,历史性的人类建立了他们的世界中的栖居。作品把大地本身挪入一个世界的敞开领域中,并使之保持于其中。作品让大地成为大地。”在这里,海氏揭示了物本身处在一个隐匿之所中,就是大地。

总而言之,艺术作品之作品存在,本质上是有所制造的。制造什么呢?“制造大地”。这里的“大地”既非堆积在那里的质料体,它是一切涌现者的返身隐匿之所和庇护者,是涌现着、庇护着的东西。人类栖居于其中的世界就奠基于大地之上。在艺术作品中,石头不等于某个数据的体积或重量,色彩也不等于某个数据的波长……只有当它们尚未被揭示或解释之际,它们才显现自身。这就是说,只有当大地作为本质上不可展开的东西亦即保持锁闭之际,大地才作为大地本身而显现出来。海氏说明了大地的锁闭性,“大地的本质是自行锁闭。制造大地就是把作为自行锁闭者的大地带入敞开领域之中”。这种制造是由艺术作品来完成的,是“作品让大地成为大地”。

这二者成为作品之作品存在的基本特征。那么二者间是什么关系呢?海德格尔说:“世界和大地本质上彼此有别,但去相依为命。世界建基于大地,大地穿过世界而涌现出来。”二者处于一种争执之中,争执的根本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在于作品所制造的大地的本质是自行锁闭。海德格尔所说的自行锁闭并不是把物之物性,把质料掩盖起来,而是坚守于物性,把质料显现出来,把质料“自身展开到其质朴的方式和形态的无限丰富性中”,把物之可靠性显现出来,而我们可以说海德格尔所说的大地之锁闭就是物主“回到自身”。从这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认为大地是庇护者。另一方面在于,世界的本质在于自行公开的敞开状态,它不能容忍任何锁闭。两者的本质差异决定了二者处于一种对立之中,这种对立体现为一种争执,本质性的争执,在这种争执中争执者双方相互进入其本质的自我确立中,亲密的相互依存,“世界建基于大地,大地穿过世界而涌现出来”。世界是大地的显现之域,而大地是世界之依托,在这种相即不离的争执中艺术作品逐渐向我们显出了它的本质。

大地和世界的争执所引起的动荡就体现为这一“宁静”,这一“宁静”内在于艺术作品,体现着艺术作品的“自立”。因为在这一宁静中,真理发生了。前面我们已经得知艺术作品之所以为艺术作品是因为存在者的真理被置入作品之中,现在,我们终于到达了真理所从之出的源泉,也即世界与大地的争执。恰如海德格尔所言,艺术正是发生在作品中的世界与大地的冲突。正是这一冲突使艺术作品成了艺术作品,从而成了艺术作品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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