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时间:2022-10-23 09:34:09

春、江、花、月、夜,单是这五个字,就是一篇绝美的断章。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是张若虚创造了《春江花月夜》,抑或是《春江花月夜》成就了张若虚。

“在这种诗面前,一切的赞叹都是饶舌,几乎是亵渎。”闻一多先生说,“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的那些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

“有限”与“无限”,“有情”与“无情”,似乎诗人面对这些的时候都会发出一样的感慨。无论是东坡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还是王勃的感慨,或者曹植的“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或是我至爱的阮籍写的“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这样的惆怅都是深深植入文人心中的情愫。人生苦短皆因情。

然而张若虚却自有不凡之处。人对于万物固然是如蜉蝣一般,但他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看到了矛盾的对立与统一。在一定条件下矛盾双方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人在用生命延续着,而江月相较之则成了一成不变的什物了。绝望是一种唱响,悲歌自古都有人在演绎,所以成了桎梏。文人年年哀春复叹秋,而张若虚所拥有的则是更超脱的宇宙意识,使得文章的境界不寻常。毕竟是盛唐,也有足够大的胸怀去包容。

闻一多先生说:“这是更绝的宇宙意识!一个更深沉,更寥廓,更宁静的境界!在神奇的永恒前面,作者只有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然而真的没有悲伤吗?读《春江花月夜》后部分,常常让我想到“少年不识愁滋味”。是年少的哀愁,尽管是悲伤,但总是有那么一些轻盈的步伐。

这样的忧伤不沉重,却恰到好处。他不像杜甫,不会写“安得广厦千万间”。老杜这样的悲情歌手,常想着他那潦倒的样子,多少让人心酸。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展望。因为年轻,因为是少年时代的憧憬和悲伤,所以一切都没有那么沉重。

我想,在我们这样的年纪也会有这样的感伤。登高或者临海,总是或多或少有这样的感觉。宇宙万物的包容与广大,常常让我们觉得自己很渺小。而世间万物皆有轮回。朝菌是轮回一天,蝉是轮回一夏,我们的轮回是一生,不过百年。上古大舂,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然而终究是有尽头的。我们在结束一个轮回的时候,生命的传递使得另一个轮回又开始了。“而自其不变者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个体总会以新的方式在延续着。

比及《春江花月夜》,我更叹息的则是张若虚。对他的记载,几乎很难找到。从来没有一本史书是专门记载过他的。通常他只是在介绍别人的时候被提到几句,实在“可怜”。或许这真的叫生不逢时。因为他生在唐朝,那是李杜的时代,有数也数不清的文人墨客,不多他一个,也不少他一个。

幸而有了《春江花月夜》,才不至于这个平淡的名字被遗忘。就像他自己所表达的那样,他的名字,也在以某种方式,不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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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关注的主要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最核心的地方在于“个体生命的延续”,正如中国古代文人对此大多只是惆怅、伤感一样,这种延续的“某种方式”到底是什么,作者在文末以缠绵悱恻、意犹未尽的省略号代替了回答。然而,超越玩味意象、游戏情思的层面,继而追问个体生命的“存在之迷”或许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为什么是“存在”而不是“非存在”,“存在”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生命的开始和结束犹如黑夜中的闪电刹那显现有何意义,这些问题的解决在“春江花月夜”渲染相思之苦恐怕无济于事。但愿,文末的六个点不是点点愁思,而是六个富有启示的论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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