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中上帝形象的矛盾

时间:2022-10-23 10:53:01

《浮士德》中上帝形象的矛盾

从哪个视角去透析《浮士德》,基督教语境依旧是一个不能回避的现实。一开始歌德就为我们抛出了这么一个矛盾:上帝的滥用与他的本性之间的矛盾。首先我们来看《天上序曲》这一幕。人们首先就会把它与《旧约·约伯记》进行本能性的联想:同样的三个角色——上帝、魔鬼、人;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结果——上帝大获全胜。有人认为《天上序曲》是对《约伯记》的套用,或者至少也是一种摹仿。因为情节被设计得如此相似,以至于读者初读之时无不抱着已经知晓结果的淡然心情略过了这一开篇场景。然而实际上我认为文中的上帝已使基督教伦理之中的上帝的一种变异了。

导致败坏算不算上帝本为善之属性的一种缺失

现在我们来看看《天上序曲》中上帝是怎么做的。上帝允许了魔鬼对人类的试探——与《约伯记》形式上的确相似。但是内容却迥乎不同!约伯遭受了魔鬼的各种各样的折磨与打击。而浮士德博士,正相反,由梅菲斯特放纵他的各种各样的欲望,不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1.上帝的预知让浮士德成为戏剧性的、反抗失败的人物

我认为,约伯虽然是上帝虔诚的信仰者,但是根据原罪(Originalsin)的教义,他所作的任何善举都难以赎买他的罪孽。从公平正义的角度上讲,上帝判给他什么痛苦的惩罚都是应该并且合情合理的。上帝借着魔鬼的手,实际上也正在实行这样的判决,同时,一如往常一般,保守了约伯的生命,撒旦实际上不能对约伯的生命做出任何的实质上的危害,而对生命的最后保守,正是上帝博爱的体现,或者说的体现。从这个意义上讲,上帝参没参与,效果都是一样的。

2.绝对的属性让本为善的上帝意志坚决

有人说这是一个程度问题。但是对于无限的上帝来看,生与死中间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空间,杀死一个人的罪过与屠戮百万的罪过,性质上都是一样的罪,判决也都是一样的结果:永远的死。上帝没有对任何事物的“辩证来看”、“相对来看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等可有回环余地的判决。是与非、善与恶都说得无比透明而清晰。《约伯记》中的那个赌注,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我们甚至倒应该感叹上帝以前对约伯的“博爱”爱得有点过了,现在这爱缩小到保守生命的底线,都是上帝绝对意志主宰的范围之中,加尔文称之为“上帝的”——在这个范围中一切予夺和予夺的多少都是理所应当的。

3.将浮士德引导向放纵出自上帝的意志

但是反观浮士德。浮士德居然被允许放纵各种各样的欲望,实际上我们不禁要诘问:既然上帝拥有全然不受约束的,那么上帝当然具有赏罚一切的权柄。上帝甚至可以把列国赏赐给撒旦,可以让从古至今一切的死人全部复活过来并赐予他们永生,等等。上帝的的确确有这种能力去做。但是,上帝不应该这么做。因为这违背了上帝的本性——善(Good)。上帝没有拘束的权柄是相对于他以外的事物。但是上帝之外还有什么呢?上帝“岂不充满天地(耶23:24)”吗?上帝的权柄存在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约束和限制就是他自己本身。上帝是善的本体,放望是对上帝本性的对立。不应该让人类陷入放纵的漩涡之中。放望不是上帝要人向善的体现。如果要归之于博爱的体现,那么这种博爱不是出于善的本性,乃是出于一种怀揣着对孩子不愿顾念,听之任之的抛弃态度。慈爱的父亲,应该是饱含着热泪,祈求、盼望、循循善诱、殷切希望,并为此愿意付出一切的牺牲与痛苦对着孩子说:“我儿,我心急如焚,我愿你回头悔改,承认你的错误。我为你现在的沦落而哭嚎,悲怆”。现在《浮士德》里面的天父,俨然成了这么一种心高气傲的父亲:“你爱怎么疯就怎么疯吧。随便你怎么吧。你看着吧,最后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在纵情声色之后输光一切,到时候你一定会来求我帮你。到时候又是在我面前求告。不信,你等着看。”尽管实际上从最后结果来看父亲是对的。

4.浮士德的上帝与耶稣基督的上帝迥异

《约伯记》与《浮士德》都是以上帝最后赌注赌赢了为结局。但是二者的路径完全不一样。前者中的上帝力求在人类堕入彻底的罪孽之前不断地用降灾规劝他们悔改。后者则是怀着一种急需证明自己具有那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权威与荣耀。这样的荣耀得着的时候,儿女已然堕入罪中,这是与上帝的至善相符合的吗?这样的荣耀没有丝毫的实际意义。这样的荣耀是自私,是虚伪,是反博爱,反善的。上帝在《天上序曲》中那句被认为是全书纲领的“人在奋斗时,难灭迷误”——天父明明知道浮士德会在奋斗时陷入迷误,还袖手旁观,纵容魔鬼对他的误导。一昧的宠爱他,只是为了获得最后浮士德(当然浮士德最后也的的确确知晓了)明白自己的罪过并向善趋近的结局以赢得与魔鬼的赌注。当他运用自己全知全能的力量去预测(他当然能这么做)赌注的结局(他当然能办到这一点)的时候,这样的执拗者又加上了出老千的犯罪赌徒之名。“你看他爱这人是何等恳切啊(约11:36)!”他回抱着得胜凯旋的骄傲藐视他的儿女的愚笨,并借机夸耀他的伟大。这与那位为撒拉路之死而痛哭流涕的耶稣(参约11)所启示的那位悲天悯人的上帝,形象迥乎不同。

人类是否应该用“不满足”来能动地迎接天国的到来

接下来是浮士德的问题。有人拿浮士德与约伯(一如前文拿此上帝与彼上帝进行对比一样)进行对比,认为两个人都是相似的。两个人都是在上帝与魔鬼进行背后博弈时,被迫推到前台的主角。两个人都受到了魔鬼的诱惑,也都最后投入了上帝的怀抱。我的看法是,约伯与浮士德不是一路人。

1.两种相反方向的心理状态和遭遇

请看,《约伯记》中的约伯,是一个敬畏、虔诚的信仰者,胸中充满了对上帝的感恩与对生活的满足。而浮士德,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的形象,怀疑一切,质问一切,并且对生活、对前途、对认知失去了耐心,是一个不满足的人。满足的约伯被夺走了他的满足。不满足的浮士德也象征性地被授予一系列的满足。但是,正如我前文所讲述的。约伯的满足是一种不正常状态,是一种不应该的状态。而浮士德呢,则完完全全处于一种不满足的状态,这本就是一个正常状态。现在上帝夺走了这种不满足,而借着魔鬼的手赐予他满足。浮士德便走向了两条路之间的抉择:要么满足肉体的(民间传说中的浮士德正是这个样子);要么追求心灵世界的徜徉(《浮士德》这部书中的浮士德)。

2.方法论的正确性不影响目的的正确性

歌德笔下的浮士德高过民间传说中的浮士德,正在于他书中的浮士德追求着某种更高层次的欲望——超凡脱俗。因此,民间传说中的浮士德,是魔鬼的奴仆,歌德笔下的浮士德,俨然以主人的姿态,对梅菲斯特颐指气使。换句话说,不是恶操纵着无知的人类,乃是一位先知式的智慧者,在明明知道他所倚靠的力量之为恶的情况下仍旧继续使用它(而非被其奴役)以为善做铺垫。没错,请注意,这里的恶不再是一种原理,一种与善相对立的力量(基督教不存在与善相对立的力量——恶的活动空间和实体),而仅仅是一种方法论。恶成为善的一种辅助工具和有机组成部分。这样的基督教世界、这样的上帝的谋略,就完完全全与正统基督教文化不一样了。

恶是否是一种对善积极的补充力量

1.福音书中的思想来源和改造

我们在这里很有必要引用一段《新约》中的经文来做对比和映证:在《路加福音》第四章里面,有耶稣基督面对撒旦的三个试。

(1)“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块石头变成食物吗?(路4:3)”

(2)“这一切的权柄、荣华我都要给你,因为这原是交付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若在我面前下拜,这都要归你。(路4:6-7)”

(3)“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从这里跳下去。因为经上记载着说:‘主要为你吩咐他的使者保护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诗91:11-12)。’(路4:9-11)”

很明显,耶稣基督在这里面对的是与浮士德一样的诱惑。恶有没有力量?如果有,能不能加以利用?因为如果目的决定着性质,那么我们向善的最崇高的心,是否可以连同这恶的手段一齐净洁呢?总而言之一句话:恶是否构成善的力量?浮士德在这里完完全全与基督教背道而驰了。其实浮士德抱着一种缺斤少两的、打了折扣的福音信仰。借着撒旦的力量,可以衣食饱足、可以拥有丰富的尘世生活。甚至当这种尘世生活出现腐败、堕落与不公平的时候,倚靠恶的力量,难道不可以行使裁决和公平的断罪吗?在大地上建筑人间天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实际。浮士德抱着这种对恶的包涵与宽容态度,实现了这一角色的扮演,借助梅菲斯特的力量去修筑大坝,借助他的力量让女人爱上男人(这种情况首先在他自己身上实现)、老人享用饱餐、恶人遭受惩罚等等,这些不就是公义在大地上的体现吗?恶的力量,比十字架上那个虚弱的耶稣基督有力的多的多,现实得多,快速得多。为此对自由的奴役也在所不惜。

2.就结果而言,恶能够使人高尚,以及此高尚对自由意志的破坏

我认为上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因为上帝的绝对公平与绝对博爱交织并行。当一个人借着恶的力量,为着某种自认为崇高的事业而粗暴地干涉他人的自由——包括犯罪的自由、死亡的自由、幸福的自由、抛弃幸福的自由,等等等等。当浮士德说:“看啊!我要你们多么高尚啊!你们在我所使用的恶的种种悲惨的遭遇面前面前,是多么的团结、友爱、互助、崇高啊!这有助于你们走向善良,进入天国啊!感谢我的恶吧”当我们这么以为是对别人好,是达求一种至善的时候。你已经破坏了真正的自由,那就是上帝的善与博爱——对正义者与邪恶者同时的博爱与容忍!既然“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太5:45)”,那么我们当然相信,上帝的博爱既要倾注于悔改之人,也需面对刚硬之人——给予他们保全刚硬之心本身就是上帝的怜悯。心灵处在胁迫之下的崇高多少来说,既是对上帝怜悯的吝啬处理,也是对意志自由的一种绑架。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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