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网络词汇窥视“审丑”现象

[摘要]近年来，一些网络词汇不仅在网络虚拟世界中快速走红，并且进入到人们现实的日常生活之中，它们的身影进入各种报刊，如“给力”“丝”“元芳”等词甚至登入《人民日报》。本文则选取其中“丝”“学渣”“凤凰男”这三个词进行社会调查研究，了解其产生、发展、词义的演变，并据此进行社会调查，窥探这些词汇背后的社会心理和意义。

[关键词]丝 学渣 凤凰男 审丑

[中图分类号]H0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4）09-0046-03

词汇是反映语言变化最突显的要素，而网络词汇往往反映着产生该词汇的网络文化。从本质上说，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是某种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和载体。而网络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虚拟世界，因此，网络世界中的一些词汇变化无疑反映着现实生活中的问题。“丝”“学渣”“凤凰男”等词的走红是重要的网络文化现象，通过对它们的产生以及流行过程的分析，可以一窥当下社会现代化进程中青年的集体心理状态及它们迅速流行背后的深层意蕴。

“丝”“学渣”“凤凰男”从词面意思或词义所指来看，没有任何美感，甚至给人低俗感，尤其“丝”一词低俗不雅。《咬文嚼字》在公布2012年“十大流行语”时，“丝”正是因为其恶俗性而落选。但众多网友不但不以之为丑，反而主动以“丝”自称，以“丑”为美，使这个充满嘲讽性与侮辱性的词语带上了“自嘲”的意味。“学渣”是指在应试教育环境下那些学习成绩差、学习态度不积极的学生。而“凤凰男”所对应的那句俗语“山沟里飞出个金凤凰”使之带上了贬义的色彩。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我们发现从上世纪末开始，大众娱乐原先的那种以和谐、雅趣、精致为美的审美追求开始向丑劣、粗糙的审美追求转化，展示出一种“审丑”倾向。“丑”是作为“美”的对立面而存在的，审美对象不论是从其外形所展现出来的怪异、粗劣、丑陋，还是从其内部投射出来的黑暗、邪恶、卑劣，都能给审丑主体带来强烈的“丑”的刺激，引起情感上强烈的矛盾与冲突。审丑趋势不仅体现在文学批判上，也随着网络传媒的发展，出现在电影、电视、网络上。如不少人就坦言自己在收看选秀类节目时最钟爱的部分即为“海选”环节。他们热衷的是选手如何跑调、出丑以及他们怪异的外表和举动，还有评委们尖酸的点评及辛辣的挖苦。而“审丑”这一趋势在网络上的出现，主要体现在对一些“丑词”的狂热追求上，如近来强势流行的“丝”“学渣”“凤凰男”等。

一、“丝”“学渣”“凤凰男”的来源及含义

“丝”一词最早出现于2011年百度贴吧的李毅吧中，该吧最先只是以球员李毅为主题的贴吧，但是因李毅一句“我的护球像亨利”而遭到该吧粉丝炮轰讽刺，随着该吧的发展，其讽刺对象已不仅限于李毅一人。“丝”一词是由该吧的一位元老级网友“操笔帝”在一篇贴文中创新性地提出的，后雷霆三巨头吧网友对李毅吧成员进行嘲讽，称他们为“丝”，毅吧成员本着“自嘲”精神欣然接受这一称谓。2012年2月凤凰网刊发《丝：一个字头的诞生》一文，引起无数读者共鸣，随后腾讯网发表《丝：庶民的文化胜利》，自此，“丝”一词被社会广泛接受。2012年11月“丝”一词登入最为权威的主流媒体《人民日报》。

“丝”意为男性生殖器周边的毛发，另一种说法是：随着“fans”的音译词“粉丝”的广泛流行，人们取“粉丝”中的“粉”字或者“丝”字和别的词素组合成一些特指着迷于某方面的人们。为了对李毅吧成员进行贬低和讽刺，雷霆三巨头吧成员取了一个极其低俗的词“”，与“丝”字组成了“丝”一词，是低俗不雅的字眼，人们却“以丑为美”，乐于自称“丝”，这是传统审美所不能解释的。这一词汇的广泛并且强势的流行必定是与当下某些社会心理一拍即合所造成的。

“学渣”一词与“学霸”相对。“学霸”原指在教育、文化、科技等学术领域内以权威自居排斥和打击异己的人。但经过网络媒体的“漂白”，该词的意思已经转化为那些学习刻苦、成绩优异的学生。而“学渣”即是与“学霸”相对的“学习成绩差、学习态度不积极的差等生”。

“凤凰男”又称“凤凰精英男”“极品凤凰男”，指的是那些出生于贫寒的农村家庭，但凭借着自身的不懈努力，最终走出农村留在自己向往的城市工作生活的男子。艰辛的生活往往塑造了“凤凰男”们极强的责任心，并敢于吃苦，但同时这个词语也包含着狭隘、自卑的色彩。凤凰是我国传说中的神鸟，雄为凤，雌为凰，也可以合称凤凰，这也是训诂学上所说的“析言则异，浑言则同”。凤凰在历史上作为我国南方一些稻作少数民族部落（如苗族）以及楚国的图腾崇拜，是祥瑞之物。而“凤凰男”这一词语所对应的两句俗语“山窝飞出的金凤凰”“飞上枝头变凤凰”却赋予了其出生卑微之意。“凤凰男”一词由定语“凤凰”+中心语“男”组成，这种语序比“男凤凰”强调了其“凤凰”性质。凤凰是高贵的、孔武有力的，但在数千年来对龙的高度推崇，使凤凰退而求其次，在漫长的过程中，逐渐将角色从男性嬗变为女性，而“男”一词将性别重置，也是为了突出其“凤凰”性质。“凤凰”的高贵与光鲜亮丽正表现了“凤凰男”目前的生活状态，他们通过自身的努力刻苦，拥有了普通人羡慕的生活，但除了暗含美好之意以外，“山窝飞出的金凤凰”与“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使之语义发生了一定的偏离，带有了一丝贬义色彩。因此，“凤凰男”除了好的一面，也包含了一些负面性格，如自卑、狭隘、计较等。

“凤凰男”最初于2007年产生于网络，一篇天涯女网友长篇连载自己的婚姻生活，文中她用“凤凰男”称代自己的丈夫，引来网友热议。《而立之年》《双面胶》《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新结婚时代》等影视剧的热播让“凤凰男”一词更是成为大家热议的对象。一时间，网上关于“凤凰男”的帖子可谓铺天盖地，甚至由该词衍生出另一相对词“孔雀女”，意指那些出生于城市、在父母溺爱中长大的城市女孩，她们内心纯真，不需要使心眼、恭维谁就能享受美好的生活。“凤凰男”身上具有吸引“孔雀女”的诸多优点，但成长环境的差异让他们在日后的生活中矛盾重重。这些网络词汇的流行与当前社会现代化阶段及城镇化的进程不无关系。

二、“丝”“学渣”“凤凰男”流行背后的社会调查

“丝”“学渣”“凤凰男”这些网络词汇之所以能在当今社会年轻人中强势流行，必定是与当下青年人一些集体心理有合拍之处。笔者试图通过对30位年龄介于18―28岁的年轻人问卷调查的方式来分析现实生活中他们对这三个词的看法，通过他们对“丝”“凤凰男”的主动使用与作为受话体角色时的内心态度以及他们认为这三个词汇流行的背后原因来分析这两个词汇所反映的社会心理。

（问卷内容及结果见附录）

三、调查问卷结论分析

语言的变化与产生除了有其内部自身原因外还有其对应的外部社会原因，这些本身不雅的词语引起的强烈共鸣和争相使用背后的原因是社会分层的拉大和社会转型中形成的不公平，“审丑”现象反映了众多网民对“高大上”这种传统“审美”的反叛，其背后充斥着自嘲与无奈。

从关于这三个词汇的问卷调查结果可以看出这两个词汇在日常生活中多有提及，而大部分人认为这两个词的产生是有其外部社会因素的。

“丝”“学渣”“凤凰男”都有贬俗之义，对汉语之美造成了破坏，但它们无疑是新异的，也正是这种新异使它们在众多网络词汇中脱颖而出。它们“以丑为美”，是对传统审美的反叛。

“学渣”一词是在我国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下，人们按照学习成绩的好坏划定的“学习阶层”。这种“学习阶层”其实并不新奇，应试教育已经推行数十年，以前人们把学习成绩好的学生称为“优等生”，将成绩差着称为“差等生”或“劣等生”。而今天，学生们主动自嘲，将“差等生”幽默地置换成“学渣”。在日常语境中，一些普通生和学习成绩不佳者通过自称“学渣”来嘲讽优异生“仅懂得学习，不懂得生活，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或者是普通生们为了应付某次考试时，而临时勤奋学习时的自嘲称谓。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即使是在应试教育环境中成绩并不差甚至属于优等生行列的人们乐于自称“学渣”，这种热衷自我“丑化”的现象反映出学生们对应试教育的反叛。

而“丝”“凤凰男”这两个词汇的走红反映着一些占有极少物质资本者已经形成一个群体，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无力反抗生活的残酷。一方面他们有自己的理想，但在分层日趋严重的社会化进程阶段，当他们通过自身努力也不足以对抗生活的艰辛时，他们选择一种消极的抵抗，以自嘲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不再用传统的审美那样仰望崇高，而是选择一种“以丑为美”和“低级趣味”的方式来瓦解崇高。这种集体的“审丑”现象是值得关注的，一个词汇的流行正是表现了它所产生环境对它的接受力。“丝”“凤凰男”两个网络词汇的流行反映了当前阶段我国贫富差距的拉大，阶层之间的矛盾更为凸显。这两个词汇的流行所表现出来对汉语之美的对抗，也反映了一个群体的内心抗争。

值得注意的是：在大多数被调查中的人们乐于自称“丝”和“学渣”，但却鲜有被调查者自称“凤凰男”。这反映了这些“丑词”虽然都很流行但它们的“丑”是有所区别的。人们自称“丝”与“学渣”时更多的是一种自嘲，是对传统审美的反叛或抗争。人们在使用它们来自称时，内心往往并不是真正的否定自己。而“凤凰男”一词包含着的“自私、狭隘、计较”，已经涉及到一些有关人的基本品性。正是这个背后的因素使得人们不愿自称“凤凰男”，这也是人们对当下流行的网络“丑词”的“审丑”差异。

【参考文献】

[1]吴艳荣.论凤凰的“性”变[J].汉江论坛.2005（5）.

[2]陈勇力.网络时代的新“语言”――网络语言现象分析[D].福建师范大学，2003.

[3]林思维.社会转型下网络语言的符号建构以及原因分析[J].今传媒，2013（09）.

[4]胡静.论大众娱乐审美趣味的转变―大众娱乐出现审丑趋势[J].新余高专学报，2008（5）.

[5]李妍.摆脱单一评判，“学渣”也能逆袭[N].中国教育报，2014，1（8）：2.

附录：

一、关于网络词汇“丝”的社会调查

1.你接触过“丝”这个词汇吗？

A.接触过（30人） B.没接触过（0人）

2.你是在哪种场合最先接触到该词的呢？

A.网络（16人） B.影视剧及报刊杂志（3人） C.日常交谈（11人）

3.你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该词的频率高吗？（5次以上为A，2-5次为B，2次以下为低）

A.极其高（6人） B.一般（16人） C.极少（8人）

4.你在使用该词时，有认为该词是对听话者的侮辱吗？

A.没有（23人） B.有（7人）

5.在与别人的交谈中被别人称为“丝”时，你会觉到受侮辱吗？

A.完全没有（18人） B.有一点（10人） C.严重的侮辱（2人）

6.你有在日常交流中自称为“丝”吗？

A.有（23人） B.没有（7人）

7.你认为一些人在自称为丝时他们的心态是？

A.自嘲（23人） B.对“丝”身份的认同（0人） C.自贱（0人） D.不理解他们在自称丝时的心态（7人）

8.你认为“丝”一词产生后强势流行的根本原因是？

A.互联网的发展（3人） B.年轻人的自我娱乐心态（9人） C.社会分层程度的拉大（18人）

二、关于网络词汇“学渣”的社会调查

1.你接触过网络词汇“学渣”吗？

A.接触过（30人） B.没接触过（0人）

2.你第一次是在哪里接触到该词？

A.网络（13） B.日常交谈（17） C.报刊杂志（0人）

3.你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该词的频率高吗？（5次以上为极其高 2-5次为一般 2次以下为低）

A.极其高（3人） B.一般（21人） C.极少（6人）

4.你在使用该词时，有认为该词是对听话者的侮辱吗？

A.没有（28人） B.有（2人）

5.在与别人的交谈中被别人称为“学渣”时，你会觉到受侮辱吗？

A. 完全没有（28人） B.有一点（2人） C.严重的侮辱（0人）

6.你有在日常交流中自称为“学渣”吗？

A.有（26人） B.没有（4人）

7.你认为一些人在自称为“学渣”时他们的心态是？

A.自嘲（25人） B.对“学渣”身份的认同（5人） C.自贱（0人）

8.你认为“学渣”一词产生后强势流行的根本原因是？

A.互联网的发展（18人） B.年轻人的自我娱乐心态（12人）

三、关于网络词汇“凤凰男”的社会调查

1.你接触过网络词汇“凤凰男”吗？

A.接触过（23人） B.没接触过（7人）

2.你是在什么环境中接触到该词？

A.网络（13人） B.报刊杂志及影视剧（0人） C.日常交谈（10人） D.从未接触过（7人）

3.你认为使用该词是对听话方的贬损吗？

A.是（18人） B.不是（5人）

4.你有自称过“凤凰男”吗？

A.有（2人） B.没有（21人）

5.你认为“凤凰男”一词强势流行的根本原因是？

A.网络的发展（2人） B.影视剧的推动（0人） C.当前社会所处的城镇化过程（21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