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让孩子们信任的人

在办公室改作业，拖到晚上九点半，很累了才回家。出校门不远，有个公交车站，一个学生朝我走过来，他身着的校服不是我这所学校的。孩子个儿高，可能上初三了。

“爷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很有礼貌。我每次被人喊“爷爷”都很不自在，但我喜欢有教养的孩子，我对他说：“没关系，可以的。”

孩子几乎一字一顿地问：“爷爷，你说，我长得帅吗?”

我愣了一下，乐了，但随即高兴地称赞：“嗨!小伙子，挺精神的!”这时我眼角余光发现，街灯下不远处另有三四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在看着我们。

“谢谢爷爷!”孩子响亮地道谢，随即开心地转过身，大声地向同伴说：“怎么样?怎么样!”

在站台等车的人都乐了，笑着看这群欢乐的孩子。这是个愉快的夜晚。到家后，我打电话告诉朋友，大家也快乐。

我把这件事说给学生听，问：“当时他们在干吗?”

“打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认为那孩子是在和同学打赌。“他们在赌什么?”我问。“长得帅不帅。”有位学生抢先回答。“敢不敢和陌生人说话!”更多的学生说。

敢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对了。如果真想知道自己长得帅不帅，他只要照一下镜子也许就能知道，未必要问陌生人的，他还不至于这样没有自信吧。

“也可能兼而有之。这是个心境愉快的人。”有学生这么认为。

这个回答也很好。孩子们的生活中就该有这样的趣味。我有时觉得现在的学生太没情调了，特别是看到女生穿着男性化，男生说话像“小沈阳”，便感到不舒服。当然比这些更让人感到无趣的，是青少年被紧张的学习压得不会笑了；在学校，看着身边一张张木木的神情板滞的面孔，你会觉得所有的人全成了陌生人。

过了几天，把路遇孩子的事说给办公室的老师听，在大家的笑声中，我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孩子在打赌时也许是有所选择的，他为什么选择了我?被孩子们信任，难道不是一种荣誉?作为教师，我应当努力做一个让孩子们信任的人，而不能仅仅用职业权威要求他们信任我。

2005年，我替省作文大赛出过一个题目“陌生人，你好!”喜欢那个题目的人不少。但我自己却没写过，虽然我有许多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经历。二十多年前，我的学生曾在新年前夜，集体在大街上步行歌唱，他们向每一个过路人问好：“公民，新年好!”“嗨，祝你快乐!”一些路人惊疑地快步走开，有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激动地说：“同学们好!”

在许多国度，陌生人也会问好、寒暄；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国，人们为什么经常那样地相互提防呢?有个电视连续剧剧名好像就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内容我不了解，但这个剧名所传达的信息会不会产生负面效应，少年儿童将如何理解，是不是该斟酌一下呢?

我多么渴望孩子们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定、相互信任的环境里啊，如果有一天，孩子们走出家门时不再需要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会让父母牵肠挂肚，那才是我们理想的社会。我多么想听到父母能这样对孩子说：“孩子，你上路吧，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处都能遇上好人……”

为了有这样的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应当努力做一个让孩子们信任的人。

[原载2009年8月27日《新民晚报・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