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调解到大调解:制度调适及其效果

时间:2022-10-17 02:29:18

从调解到大调解:制度调适及其效果

[摘 要]在过去三十多年里,中国的改革开放既创造了经济奇迹,也引发了一系列犯罪行为和,给政府维护公共秩序的稳定带来严峻挑战。国家回应不稳定的办法很多,其中改革传统的调解制度以便适应日益严峻的维稳压力,是一项引人注目的工作。这项被称作“大调解”的制度改革的核心内容包括把传统的调解形式整合到一起,由党委与政府统一领导,强化司法机关的调解职能,扩大行政机构的调解权限等,旨在提高政府化解矛盾的能力。然而,“大调解”的改革并非是对传统调解形式的制度超越,仍然保留了传统调解形式的基本功能和本质属性,不同之处在于,它比传统的调解形式更具有强制性,渗透的范围更加广泛。这种制度调适对中国正在推行的市场经济改革、司法改革以及政治发展带来较大影响。

[关键词]调解;大调解;制度调适;维稳

中图分类号:D0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10X(2012)04-0029-16

一、引 言

在改革开放时代,传统的社会控制机制逐渐松动,户籍制度与单位制度失去了很大的效力,人们如今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几乎不受限制地流动,独立于国家监控之外的个体获得了相当大的行动空间;发展的不平等使得社会走向两极分化,边缘群体的规模越来越大,社会裂痕在原有基础上迅速扩大,贫困、歧视以及“仇富”心态为犯罪行为埋下了“伏笔”。在这种情况下,改革既创造了经济奇迹,也引发了大量的犯罪行为和。

近些年我国犯罪率和逐年上升。《中国法律年鉴》(1979-1999)披露,1978年每十万人的犯罪率为55.91人,到1998年这个数字上升到163.19人。据《中国法律年鉴》(1988-2009)提供的数据,1987年全国法院系统接受的总立案数为2,015,647件,到1996年和2008年这个数字分别增加到5,712,669和6,982,594;而在同一时期全国公安系统立案侦查的案件数也有大幅增长:1987年为1,234,910,2008年则增加到9,411,956,增长幅度达7倍以上。据公安部公布的数据,1993年15人以上的为8,700,到了2005年这个数字上升为87,000件,2008年抗议事件增加到127,000起,学者估算2010年中国的超过20万;平均每个的参与者从1995年大约10甚至少于10人增加到2003年的52人,数千人甚至上万人参与的事件变得也很常见。

针对日益加重的“维稳”压力,中国共产党采取了一系列具体的政策与行动,它们被统称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调解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项比较重要的政策。由于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其他手段(例如“严打”和犯罪预防)都不是着眼于从根本上消除矛盾和冲突,在应对社会不稳定因素时通常是事后的和被动的,在这种情况下调解行动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调解的目标是追求当事人之间的矛盾和解,因而成功的调解能从根本上消除社会冲突,以低成本的形式实现政治与社会的稳定。调解制度的潜在优势,成为制度调适的重要依据。通过对传统的调解制度进行改革(在文件之中这项改革被称作“大调解”),政府希望新的制度不仅能更加有效地发挥矛盾化解的作用,而且能从根本上减轻维稳的政治压力。

(一)制度调适的动力

盛行于当代中国的调解制度扎根于源远流长的儒家文化之中。这种文化的传承性不单单反映的是一种简单的历史关联,而是表明当代的政权与历史上的所有政权一样,都追求“无诉”理想[1](P2)。正如柯恩所指出:“即使儒教与思想之间存在重大区别,两种意识形态显然都对诉讼怀有恶感,并且高度倚重‘批评-教育’、自我批评与自愿;新的共产党的地方权力精英、党员、共青团员、官僚、工会积极分子、调解委员会成员以及其他半官方的人物,正是解决村庄、宗族和行会大多数纠纷的士绅和特权人物的继任者。”[1](P116)。今天的调解制度最早在陕甘宁边区的“精兵简政”运动中就实践过,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减轻法院的负担与诉讼成本。1954年,政务院颁布的《人民调解委员会暂行组织通则》(简称《通则》),标志着此项制度被沿袭下来。

在改革开放前,调解在基层社会具有重要的解纠功能,这些功能既有社会的也有政治的。例如,1954年的《通则》规定,调解委员会的任务是调解民间一般民事纠纷与轻微刑事案件。“一般民事纠纷”主要指家庭、婚姻与邻里之间的纠纷。尽管调解制度仅着眼于解决“鸡毛蒜皮”的琐事,化解民间矛盾,但它还被赋予了特别重要的政治职能。正如陆思礼(Stanley B.Lubman)所发现的那样,调解是中国共产党贯彻自己政治主张的重要途径,调解制度贯彻共产党改造社会的政治功能,远远超过了调解制度解决纠纷的社会功能;通过建立普遍的调解制度,国家和社会被紧密地整合在一起,使得国家机构较之传统中国,实施着更有力的控制。然而,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社会关系不断处于解体与重建中:一方面,传统的社会控制手段——主要是单位制与户籍制——或者在衰落或者在转型中,对社会秩序维护的效力在下降;另一方面,社会转型使得社会关系逐利化,同时利益分化越来越多元、社会不平等加剧。这些变化向传统的调解制度提出了挑战。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法制现代化建设以及GDP主义导向的政策追求,导致各类调解组织的作用日益衰落,特别是基层社会的调解工作甚至出现全面停滞现象。据《中国法律年鉴》(1991-2000)提供的数据,人民调解委员会从1990年的102.05万个减少到1999年的97.41万个,调解员的数量也相应减少。与此同时,法院系统受理的案件数量不断攀升,而调解案件数量却不断减少:“1980年,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的纠纷数为1,245.6万件,而人民法院一审民事案件受案数为67.3万件,比例为18.5:1;1986年,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的纠纷数为847.9万件,法院一审民事案件受案数为98.9万件,比例为8.6:1;1995年,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的纠纷数为691.2万件,法院一审民事案件收案数为271.8万件,比例为215:1;2001年,人民调解委员会调解的纠纷数为603万件,法院一审民事案件收案数为345.9万件,比例仅为1.7:1。1984年,调解人员平均每人每年所调解的民间纠纷是1.47件,而1999年已下降为0.59件。”[2]司法系统不堪重负成为调解制度改革的一个动因,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主要来自于国家对社会秩序的担忧。“大调解”改革可以被看做是政府对日益严峻的治安问题的一种积极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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