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支行

农行佳木斯分行佳南支行正副行长十天内先后自杀，事连三年前车祸身亡的前任行长留下的“一堆烂账”。故事的全部还有待揭开

坐落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南部、远离市区的佳南支行，最近一直笼罩着一片阴云。

佳南支行上属中国农业银行（下称农行）佳木斯分行，该行副行长李兴龙、行长于东坡今年３月间先后自尽的消息，在佳木斯市几乎街知巷闻。

《财经》记者从当地农行内部获知，佳南支行挪用兑付未到期国债手续费已近三年，挪用金额合计在100万元左右。据信，这是这两起自杀案的表面原因。但这是否是冰山一角，则还有待调查。

两任三命

据《财经》记者采访获知，今年3月中旬，为准备进行股份制改造，农行在黑龙江分行推进全面审计，其间发现佳木斯分行佳南支行账目不清。3月16日，佳木斯市东风区检察院反贪局就此问询佳南支行副行长李兴龙。

次日，李兴龙即跳楼自尽。十天后，3月27日，佳南支行行长于东坡也服农药自尽。

佳木斯东风区检察院反贪局局长姜全军告诉《财经》记者，“我们尚未介入，正在等待农行黑龙江分行和佳南支行的最后结论。”

据农行有关人士透露，目前农行黑龙江分行及佳木斯分行工作组已进驻佳南支行调查，并从佳木斯分行其他两个支行调来正副行长，以补充佳南支行近于瘫痪的管理层。

对于两位行长的自尽，该行工作人员讳莫如深，刚接任三天的吕富国行长表示，正值股改时期，不愿多谈。

首先走上绝路的副行长李兴龙现年44岁，出生于山东济宁，中等身材，据街坊反映“比较内向，不爱说话”。

李兴龙于1986年从黑龙江银行学校毕业后，分配在黑龙江木兰县满天乡信用社做出纳；1987年调入佳南支行，担任过会计科科长；2005年任佳南支行副行长，主管会计。

《财经》记者从当地农行内部获知，佳南支行挪用兑付未到期国债手续费已有近三年时间，挪用金额合计在100万元左右。

按照惯例，每年农业银行总行都会根据上年各分行实现利润情况，分配相应费用指标，分行再分配给各支行。而佳南支行挪用兑付未到期国债手续费，从佳南支行上一任行长王旭任职期间，即已开始。

颇有讽刺意味的是，王旭参加工作20多年来，多次被评为县、地市先进工作者，两次被评为省行先进工作者；2002年还以全票当选为东风区人大常委，亦曾被黑龙江省总工会、佳木斯市总工会授予“职业道德先进个人”及“十佳职业道德标兵”称号。

但王旭本人于2005年间车祸身亡，年仅40多岁。接任的，便是此次也选择自杀的行长于东坡。

不过，一位农行内部人士私下里认为，“连发两命，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百万元挪用的兑付未到期国债手续费，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

李兴龙家在佳木斯市前进区红星胡同。小区位于黑龙江省农垦勘测设计研究院对面，建筑物表面已有些斑驳，李家就在顶楼七楼的一套不到百平米的两居室内，室内陈设普通。

李兴龙家人称，在3月17日自尽之前，李兴龙已有死志。他曾离家去秦皇岛跳海自杀，后被人搭救。

临行前，他曾分别给家人和佳南支行留下遗书。“我们见到遗书之后，全家人马上去秦皇岛把兴龙找了回来，都劝他向反贪局和行领导讲清楚，好歹总会有一个说法。”李兴龙的姐姐说。

李兴龙接受家人劝告从秦皇岛返家，并在3月16日接受了东风区检察院反贪局问询。原定次日还要在妻子陪同下再赴反贪局，但3月17日晨，趁妻子外出交电费的空档，李兴龙登上顶楼纵身而下。

李兴龙的姐姐次日追问行长于东坡，为什么李兴龙会撇下妻儿老母一死了之。于东坡当时回答说，前任行长王旭撇下一堆烂账，李兴龙是“为了大家舍小家，顾全大局而知情不报”。

仅仅十天之后，于东坡也选择了自杀。李兴龙的姐姐认为，这里面一定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兴龙说过，此事会牵扯很多人，但即使背黑锅知情不报也只是渎职罪，不值得搭上一条命！更何况十天之后于行长也走上了这条路！”她说。

“三北（东北三省）三南（海南、河南、湖南）历来是整个农行系统中最差的地方行。”一位农行总行人士告诉记者。

佳木斯市位于黑龙江、乌苏里江和松花江汇流的三江平原腹地，是黑龙江省东部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和重要的交通枢纽，但各项主要经济技术指标明显低于全国和黑龙江省平均水平。2007年，佳木斯市城镇居民人均收入8415元，农民人均收入3880元，排名在黑龙江省第六名。

据《佳木斯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纲要》显示，佳木斯经济基础薄弱，农业发展基础脆弱，投入不足；工业总量羸弱，企业素质不高，经营困难，外来投资有限，民间投资尚不活跃，财政自给率低。信用环境较差。特别是县域经济发展薄弱，各类市场主体的成熟程度较低，面临着周边资源型城市的竞争，区域经济地位有逐渐被削弱的危险。

农行佳木斯分行隶属于农行黑龙江省分行，下辖六个县行、七个支行，佳南支行是其中一个位于偏远市郊的支行。

来自佳木斯农行财会科的历史资料显示，截至2005年末，佳木斯分行所有者权益为负4170万元，资产负债比为112％，存款余额约3.1亿元，贷款余额约1.31亿元，其中不良贷款为0.7亿元，不良贷款率高达53.36％，资本充足率为-15.09％。

由于历年来亏损严重，该行每年账面亏损都在3000万元以上。这种局面，一方面缘于佳木斯市地方经济发展滞后、整体信用环境差等“外部因素”；另一方面，也缘于银行内部管理落后、风险意识薄弱。

据一名知情者透露，佳木斯农行为增加竞争力，创一流的经营环境，购房、装修、买车及计算机等，增加固定资产的投入，加大了成本支出，减少了收入，自身不能有效控制开销，费用支出大，铺张浪费现象严重。

近两年，伴随农行实施内审体制改革以及外部审计的推进，一些操作性风险案件逐渐浮出水面。

据今年2月农行公布的资料显示，2007年，农行努力从源头上加大案件预防和治理力度，全行内控管理水平不断提升，新发案件数量较上年下降54％。统计显示，2007年全年，农行共堵截各类刑事案件84起，避免资金损失21250万元，案件堵截率同比上升4个百分点。

截至《财经》发稿前，农行尚未对佳南支行这一事件作出正式回应。■

农行近年发案一览

挪用公款案

2006年12月30日，32岁的农行阿拉山口支行副行长孙珩琪挪用公款、受贿案二审结案。被告人孙珩琪因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无期徒刑，，并处5万元。

在2003年至2005年近两年的时间里，孙珩琪利用职权，采取虚假贷款、动用银行内部资金、开具银行承兑汇票等方法，多次挪用公款从事营利活动，并频频“拆东墙补西墙”，挪用公款共计1.96亿元。2005年8月，孙珩琪被乌鲁木齐市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截至案发前，尚有1.91亿元公款未归还。

金库库管员贪污案

2007年4月14日，邯郸农行金库近5100万元现金被盗案案发，这是建国以来全国最大的银行金库库管员贪污案。同年9月19日，库管员任晓峰、马向景终审被判死刑。

在2006年10月13日至18日，任晓峰与赵学楠、张强利用看管金库的便利条件，先后两次从金库盗取人民币20万元购买。2007年3月16日至4月13日，任晓峰和马向景利用两把钥匙和密码都控制在手之便，随意进入金库，用麻袋多次扛出人民币，先后盗取5100万元，巨额资金投入购买，血本无归后买车潜逃。

挪用公款案

2007年10月8日，农行广东省分行运营部票据管理员古大中挪用3700万元公款赴澳门一案，在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古大中当年37岁， 于2004年11月至2006年11月，利用管理票据业务清算入账的职务便利，私刻公章，伪造农业银行进账单，用后一笔资金填补前一笔资金的手法，共挪用70多笔资金，累计金额达到了3700多万元。

挪用公款潜逃案

2007年12月6日 公安部发出B级通缉令，通缉原农行大庆市分行卧里屯支行行长张彦朋。

通缉令显示，黑龙江省大庆市人民检察院发现原农行大庆市分行卧里屯支行行长张彦朋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款2600余万元，并于2007年5月19日携款潜逃。2007年11月13日，大庆市人民检察院决定对张彦朋执行逮捕。

挪用公款买案

2008年4月2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农行新疆分行员工挪用公款买案。

2004年4月至2007年1月期间，年仅33岁的农行五家渠兵团分行共青团营业所主任蒋辉，利用负责共青团农场小额贷款和畜牧贴息贷款发放的便利条件，采取编造虚假贷款人名单的手段，先后挪用贷款1386万元，用于购买福利和体育。至案发前，仍有930多万元未还。

挪用公款发放高利贷案

2008 年1月，甘肃省酒泉市肃州区检察院以涉嫌挪用公款罪向肃州区人民法院，被告人农行酒泉市分行肃州区支行东关分理处综合柜员韩为民，挪用公款72万元发放高利贷。

韩为民现年43岁，2007年9月，农行肃州区支行在清理账目时发现其涉嫌经济犯罪，遂向肃州区人民检察院报警，检察院反贪局立即立案侦查。同年9月30日，韩为民被依法逮捕。

资料来源：本刊记者根据公开报道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