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地色彩》阅读笔记

时间:2022-10-14 05:54:58

《蒙地色彩》阅读笔记

1

“蒙地色彩”,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蒙地”,温暖亲切,无限延伸,无穷辽远,直到历史的深处。其与“色彩”结合,则是一种别致对话,包含沉默的抒情。

所以说,“蒙古游牧文明”本是一个宏大课题,而在巴义尔的摄影作品里,她被凝聚成一条河流的表情,一片静默的草原,一个晚归牧人的剪影,一只驼羔温柔的眼神,可以说,在这本书里:“游牧文明”是具体的,可以感知,可以触摸,可以倾听,可以闻到芳香。

也因此,我们幸运地被带回到现场。回到那些游牧生活的四季场景,回到蒙古人的笑容里,回到故乡。“回到现场”,恐怕是摄影带给我们的最好礼物,穿越时空,直击某一刻的丰饶与苍凉。2004年的蒙古国东部草原,仍然那么寂静,那么诗意,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而2005年的大兴安岭腹地草原,已被开垦得满目疮痍,似乎世界末日正在临近。所以,“蒙地”的内涵是如此多样化,又是如此纯粹而单一,其直接关乎蒙古人生存的地理文化空间,关乎整个族群的命脉及未来。

过去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摄影家已然穿越了蒙古高原之内蒙古的所有蒙地,从额尔古纳河开始,直抵阿拉善,穿过甘肃之肃北,直至新疆之巴音布鲁克草原,北到蒙古国,及贝加尔湖岸边之俄罗斯布里亚特,同时,杜尔伯特、郭尔罗斯以及北京的蒙古人,都成为其镜头所关注的对象。这是一片如此广袤的土地,巴义尔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和抵达中,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影像的呈现。其镜头如草原上的鹰眼,在盘旋、静守及俯冲而下时,完成了生命的一次次独舞。

这样的实验与行动,对于其个体生命来说,无疑是重要的。摄影家在多年不断的行进中磨砺、探寻、祈祷并爱惜。巴义尔留给我的一贯印象是执著。2005年那本《蒙古摇篮――额尔古纳》出版时,我曾做责编。那是我们的一次难忘合作,关于祖先源头的探寻,成为那次行动的源动力。他的严谨、谦逊和幽默,及对额尔古纳河岸土地的牵挂,常常让我回到长生天的旨意中。也因此书,我们曾一起去过额尔古纳。记得在室韦的早晨,他于凌晨4点跑到额尔古纳河岸边拍摄晨阳。正值8月底,室韦一夜之间霜冻,那个早晨确实很冷。额尔古纳河水见证了一个勤奋摄影人的身影。也是那次途中,他在黑山头古城虔诚跪拜,他拍摄到了秋天的草场和奔跑的骆驼,有两幅作品收入于本书。如今再看我才惊讶地发现,那是多么难得的场景啊,恐怕再也无法复制了。忍不住感慨巴义尔作为摄影家的敏锐视角以及他对于生命源头的深厚理解。

同时,本书对于蒙古游牧文化而言,也是重要的。其承载了一段特定时间里,整个族群的寂寞、哀伤,幸福与静谧,她们依赖影像的细节而存在并产生意义。摄影作品中的一切都是生活的原样:真实,生动,那只小狗正在愉快的奔跑中。未命名的朴素里,是日常的模样,就连节日和盛装也显得自然,天成。这正是巴义尔的镜头所对准的方向,也是他的眼睛和心灵所抵达的地方,这一切都是最初的本意的。于是,可以这样说:他的摄影以强大的记录方式奖赏了游牧生活,让这样美好的生活样式在影像中存在,复活,并散发出迷人的召唤。同时,这些作品亦是游牧文明对于摄影家无声的奖赏。

2

巴义尔基于自己对草原文化的独特理解和阐释,将其作品进行富于创意的编排,并附之以简洁的文字注释,相得益彰。以摄影作品为线索,探寻蒙古游牧文明的枝叶与根系,以“蒙古草原”“蒙古五畜”“蒙古人”为支点,撑起了游牧文明的广阔天空。这样的梳理本身,是一个了不起的创意。

以“蒙古草原”开篇。从一片草原开始的故乡,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蒙古故乡。镜头里的天空、草原、河流都充满个性,她们躲在云的变幻、草的颜色、河水的波纹里。而以“蒙古五畜”作为故事主角,则表达了摄影家另外的构思。骆驼、马、牛、绵羊、山羊――他们在镜头里张望、静默、迷惑甚至求助。它们的表情停顿在一刹那,似乎充满探究,又泰然自若。它们隐没在草丛中,与自然共成美景,时而又被自然驱逐。他们牵引着视线,提醒我们是否需要重新解读,“五畜”在游牧文明册页中的位置。而那些蒙古人的脸庞,是更加凸显的个性。面孔是如此唯一,又是如此饱满而丰盈。

其实,生存状态仍然是一个抽象词汇。具体到蒙地则表现为:草场是否安好,五畜是否健壮,蒙古人的脸上是否饱有笑容,这当然是巴义尔的思路,顺着他的路径,我们能够发现,“蒙古草原”“蒙古五畜”和“蒙古人”三者血脉相连,任何一条线索发生变化都将引起其他线索的不安及动荡,只有此三者和谐相伴才是一个良性状态。原本,这是一个结实的链条,曾在数千年的文明档案中卓尔不群,可如今,我们要低下头来,静心观察其脆弱的神经,易碎的表象。所以,摄影的记录意义是如此清醒:某个不经意的举手投足瞬间会成为一个时代的注解,一群清晨准备出发的羊,就是一个微型的历史断面。某些普通得几乎让人们忘记的刹那,会在摄影镜头中释放出特有的色泽,并期待重新阐释。

3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自己愿意把《蒙地色彩》看成是一部回忆录。可以说,是她开启了一扇回望的窗口。从一片草原开始,沿着一条河流的足迹,追溯源头,呈现此刻,而时间,却永远地定格在过去。“过去时”,是绝对的,只有过去时,是绝对意义上的存在,并试图凸显记录的永恒性。若从回忆录角度看,场景、人物、笑容、奔跑、套马杆、花朵、雨水中的牛群、雪夜里的狗叫,都是不可或缺的元素,这一切纷纷聚合,连缀出故事、情节,从现在、此刻,翻身成为过去、彼时,并终将沉淀成为历史,成为记忆。

2007年巴音布鲁克草原冬天雪夜,那位晚归的牧人、他的马、他的狗,一直让我停在迷途中。牧人的冬天有多寂寞,“蒙古包和马在风雪中显得很弱小”,那一片苍茫中,长生天在说话,人必须安静地倾听,蒙古人在内心笃信其力量。

信仰的生长源于自然的暗示与警醒,其内心的强大与柔弱也同样与自然的召唤相契合。所以,那组题为“信仰”的作品就显得格外厚重而有灵魂。让信仰还原到形式,摄影是多么适合的表述方式,于是,我们跟随着巴义尔回到成吉思汗陵,回到马奶节当日,感受护送“苏勒德”的庄严,穿过诵经声,一直走到祭山祭湖祭石祭泉祭树的现场,蒙古人的文化基因里,隐藏着神奇的密码,使得他们以如此神秘的方式,抒怀在天地之间,聆听着神灵的语言。如一尊尊古代岩画,穿越了时间隧道,尽管斑驳、偶有脱落,可那坚硬的轮廓,丰满的底蕴,柔美的线条,依然清晰地停在风雪中。

我们在阅读中回忆。回忆草原上的树,回忆蒙古包的“哈那”,回忆湖水,回忆满天繁星。回忆本身令人反思,反思才能产生力量。同时,伴有更多的怀想。这些作品似乎都在未完成的状态里,我们很想知道,在未来的时间中,那些场景那些人那些故事将向着哪个方向走去。我们愿意相信,《蒙地色彩》成为一扇遥望未来的天窗。

一日。我和两岁小儿一起阅读这本《蒙地色彩》,看着看着,小家伙竟唱起歌来,是他刚刚学会的《我的故乡》:“清澈的湖,透明的水,永恒的幸福,美丽的蒙古”,如此稚嫩的声音,来自故乡的神秘呼唤,来自梦境般的蒙地色彩,血脉多么神奇,又一次让我看到了再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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