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艺女青年成为母亲

时间:2022-10-12 12:55:49

当文艺女青年成为母亲

野外的青稞已经黄了。

听上去就有了一种远意。

她想自己应该出一趟远门,去亲眼见见那黄了的青稞。是怎样的黄呢?黄有许多种,鹅黄,柠檬黄,橙黄,土黄,等等。每一种的黄,其实是大自然度在生命的不同的成熟度。

可是她有了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四岁,女儿不到两岁。他们尚小,倚赖父母。虽然在家时,她也经常出门写字,见朋友。可是每天他们总看得见她。

看见,哪怕只是看见,也意味着放心,安全感的建立。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好像总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要将自己的时间与整个生命投放在他们身上,就像小时候父母给她足够的松弛,她略加改善,又将这种松弛当成礼物送给孩子们。

哪怕她二十四小时围绕他们,她知道,有一天他们要挣脱她所布下的爱的网,要离开我她,离开家,去探寻和追寻自己的世界。

想起这点,她的心总是怅然。然后告诉自己要随时做好他们要长大要挣脱的准备。接着她顺其自然在自己的事业上,找到借口,同时也找到一个定点。

她深爱他的孩子们,但仍旧歉意,内疚。陪伴他们的时间,仍然不足够多。想给他们足够多,但知道有些事情无能为力。

她仍需自己的事业,仍需独自的时间读书、写作,会友,或者旅行。需要自我成长,而不能把自己融化掉,把内心的追求和探索化作世俗的作为,无我而殷切地寄存在他们的生命里。

她留给自己独自的空间成长,是因为这样的她才健康。

她对自己说:写好的文字,温度而有智慧,隽永而长远地在读者的心里翻腾。每个人都需要追求生命的深意。

好心的爷爷奶奶过来帮忙照顾。这是一件恩赐的事情。感动,感激之余,其实也有许多生出的烦恼,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挤在小小的房子里,习惯要被挤榨到同一,谁的气场强,那么谁的生活方式便成为标准,其他人必须舍弃自己的方式而一味去效仿。

不要挣扎,闭上眼睛,舍弃原来的自己,而被新的生活方式度成另外的一个自己。

这是一个崭新的自己――曾经两袖清风的娇小姐,如今变成果断利落事事做得井井有条的家庭主妇。从前的性子急躁,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如今事事要通盘考虑,将个人荣辱尊严抛之脑后,只为一个美好的家庭氛围。

其实她有着相当敏锐的个人察觉,她相较他人,更容易捕捉情绪、悲与喜,善与恶。

她意识到,她的设身处地,与其说是保护一个家庭,还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境。这种不加干涉,宽厚包容的态度于她而言是一件幸事,因为她是一个写作者。一个温厚有力量的写作者,必须有一种本领――就是站在他人的鞋子里做那个人,换言之,叫设身处地。

当然也有时候“设身处地”救不了她。她自己陷入情绪低迷,自我否定,那么她跑出门去,她随便坐上一趟公交车,抱着胳膊伏在栏杆上,许多人下去,又有许多人上来,一车的灯,又开走了。街上静荡荡只剩下路旁的街灯。风吹着两片落叶蹋啦蹋啦仿佛没人穿的破鞋,自己走上一程子。就在这一程里她暗自消化,哭了一哭,用泪水洗去浮在心口的尘土,回去又是平日里最正常不过的表情。

第二天,生活重复,又是忙得像陀螺,不停打转,转啊转。就像舞池中,镁光灯射过来,她成为舞池中的焦点,她必须落拓,有力,干脆地跳舞。一场家庭女人的日常之舞。

她立在厨房时,一边做菜,一边构思着句子,念头。当做完那些菜端上桌,她会讲这是一道紫色艳遇的茄丁拉丁舞,因为做那道菜的时候,她确实想到了拉丁舞,她甚至偷偷转了几下,扬着那把锅铲,铲沿边湿漉漉的酱油沫,有一滴落在她的鼻尖,顺势流进了她的嘴里。比如她在做酱爆肉,她想的是夏日故乡河里的小鱼虾,上蹿下跳的样子,她便管那盘菜叫“肉与肉的邂逅”。

她拧干毛巾,跪在地板上拖地时,也想着句子与句子,她激动得起来,换了脚踩着毛巾,两只手腾出,节奏感地在空中舞动。

谁懂她那个时候的轻盈,像夏日的荷花,挣脱一片的水域,崭露头角,迎风而笑。那一种类似的轻盈之感。

轻盈,请记得轻盈。

轻盈是什么。

轻盈是你有一双眼,不论置身什么地方,永远能够感知那细微美妙的那一部分。即便没有,也能从心里将眼前的景物自动幻化。

她有磅礴的野心,偶尔与她的丈夫喋喋不休讲她的世界。他其实不太懂,但那双眼睛直看到她的心底,她觉得他是懂她的。他懂她的最珍贵的地方,就是支撑她的理想,告诉她:金钱和我才华我都有,你只要美貌地站在我身边就好。

他讲那句话的时候,她疑心自己做了个梦。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这么美妙的话给她听,这之后也不会再有了。所谓恩爱夫妻,究竟是先有恩,还是先有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恩得有,爱也得有。

那又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冬天。那年冬天,一个朋友找她写剧本。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完成。“我可以吗?… 可以吗…”她反复问自己。可是她对那个邀请的朋友给予肯定的回答,“嗯,我尽最大的努力去写它。”

她与导演见面,安排在一家饭馆里。导演讲话轻柔,饭馆人声嘈杂,她听不清楚导演讲剧本,只是侧过去,再侧过去,希望听见一点点。她又不好意思对导演说她听不太清楚。她急得恨不得凑过去,又安于优雅的样子,微笑着点头。真是要命,依然微笑点头。

第一次见面,以为要得到指引,却还得自己重新创作。那封闭的一个月。她好像沉入一个海底的箱子里,隔绝世界,只有剧本。她不知什么叫剧本大纲,她一边翻麦基的《故事》,《你的剧本逊毙了》,剧本知识从书本上跑出来,钻进她的脑海,她腾挪跳跃,迅速变成她的知识,又转换到剧本上。

她觉得自己需要更用力,学习,写作,甚至生活。然后她的心里仿佛有个马鞭,始终扬起来,她稍微一停顿,啪的一声,血肉横飞,心里有一道深深的紫红色血痕。

她更加用力了。

她把它当做人生的意义。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她相信自己有一天可以无所畏惧。她要写别致的文字,并且永远不会为那些文字羞愧。

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文艺女青年成为母亲后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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