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贩狱中悲呼:离散的孙儿你可别被拐

73岁的李荣芬(化名)头发花白，面目和善，要不是穿着囚服，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可亲可信的老太太会是拐卖3个孩子的人贩子。而她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也因参与拐卖儿童被判重刑。这一家人是怎么走上罪恶之路的?2011年2月15日，记者在广东省女子监狱采访了李荣芬。悔恨中，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孙子：“我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我孙子在哪儿都不知道，最担心他也被拐卖了啊……”

儿子车祸撞伤人，一家人生活陷入困境

老伴去世后，李荣芬从四川省开江县老家来到广东投奔女儿。女儿和女婿住在陆丰市大安镇。之后，她跟着女儿一家来到从化市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儿子也在这个工地打工，李荣芬就帮他们做饭。

打工的日子虽很辛苦，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忙了一天后，孙子和外孙们嬉戏着在身边转来转去，加之儿子和女儿不时问长问短，其乐融融的，李荣芬常常想，如果就这样过下去，也算晚年享福了。

没想到，一起意外事件改变了李荣芬的平静生活。2002年年初，她儿子借钱买了一辆拖拉机在建筑工地收废品，却不小心撞伤了人，不仅对方要求赔偿6000元医疗费，他还因涉嫌交通肇事、无证驾驶，被派出所关起来了。

这让李荣芬慌了神。6000元对这个贫寒之家来说是天文数字，儿子买拖拉机借的2000多元债务还没还上呢!而全家人在建筑工地上干了几个月的活儿了，工资还一分钱没拿到手。出事后，七拼八凑，把家里所有积蓄都翻出来了，好不容易筹集了52D0元赔给伤者，儿子才被放了回来……

祸不单行。就在全家人指望工地发工资维持生活时，一个福建包工头卷款跑了，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一下子没了着落，让日子过得紧巴的一家人傻眼了。

李荣芬女儿和儿子的孩子，大的十几岁，小的才几岁，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不小，再加上大人，全家十几张嘴都等着吃饭呢。无奈，李荣芬和女儿只好外出捡塑料瓶子等废品卖，可赚的那一点儿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赶紧弄些钱活下去呀!”望着墙角那个已见底的米袋子，李荣芬有些绝望地自言自语着。

一天，女婿从外面兴冲冲地回来，有些神秘地说：“我朋友的孩子淹死了，想买个孩子养。你们能不能从外面找个孩子回来，换点钱花啊?”女婿是汕头人，头脑灵活，在外面认识的人也多，平时经常和汕头老乡混在一起，家里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是他拿主意。

一听女婿这话，正往厨房走的李荣芬急忙折回来，一脸惊讶：“找孩子换钱?能行吗?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哟……”说完，她低头看着手里掐着的几根发蔫的青菜和半碗米，本想还说些什么，却摇摇头，将话咽了回去，转身进了厨房……

淘米洗菜之际，李荣芬脑子里还一直想着女婿的话，总觉得不妥。可眼下如果再不快点儿弄些钱买粮买菜，这个家很快就没吃的了，到那时，孙子、外孙们可要挨饿了啊……于是，她把心一横，认同了女婿的说法。

之后，李荣芬和女儿再出去捡废品时，就不再单纯地注意哪里有废品可捡了，而是开始留意新的目标――孩子。记得第一天出去，快中午时，李荣芬手里拿着个可乐瓶子，被远处的一幕吸引了：一个正在大人陪同下玩耍的孩子，是那么开心，那笑容就像自己的孙子外孙们围着她转时一样灿烂……看着，她也跟着傻笑起来，直到被女儿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_连在外面转了几天，她们都没机会下手，市区的孩子都有大人在旁边看着，而且大人几乎寸步不离，对陌生人防范得很严。看来，这附近是弄不到孩子了，可家里还急等着弄钱糊口呢，怎么办?李荣芬一家急得唉声叹气，坐在那儿挖空心思想办法。突然，有人想起来，说有一个老乡在广州火车站附近收废品，不如找那个老乡想想办法，那里人来人往的，孩子一定多。

于是，李荣芬跟女儿坐车来到广州火车站。事与愿违，母女俩顶着烈日把车站周边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老乡。转了大半天，母女俩又累又饿，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垂头丧气地走进候车室，想坐在椅子上歇一会……

接连作案，全家走上拐卖儿童不归路

此时，广州火车站正是人流密集时，成千上万的旅客带着大包小包行李上车下车。李荣芬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特别是看到有人怀抱着孩子从身边经过时，她心里不禁一动，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这里不就有机会吗?那一刻，她有些紧张，向女儿身边靠了靠。

突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50多岁的老太太引起李荣芬的注意。只见老太太身材瘦小，独自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身上还背着沉甸甸的行李，正吃力地在人群中挤。着，两眼迷茫地四处张望着。

见此情景，李荣芬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热情地和老太太打招呼。听口音，老太太得知李荣芬也是四川人，喜出望外，问：“你来广州多久了?现在做什么呢?”李荣芬就用家乡话不紧不慢一一回答着。就这样，两人越聊越投机。渐渐地，老太太完全放下了戒心，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站在了陷阱边……

聊天时，李荣芬还不时慈爱地逗弄着老太太怀里的小男孩：“这娃好乖，几岁了?”老太太笑意盈盈地回答着，而李荣芬根本没太注意听，心里不停地盘算着如何下手。正当李荣芬有些走神时，老太太突然亲切地说：“老乡，帮我抱一会孙子，我去买张车票。”老太太的信任，让李荣芬有些意外，她立刻痛快地答应了。

当接过孩子时，李荣芬发现自己紧张得手有些发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平静。小男孩倒很听话，没哭闹。抱着小男孩，李荣芬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老太太，直到看着她离开候车室前往售票大厅，才将头转过来……

在狱中，李荣芬接受采访时说出了那一刻的矛盾心理。她说刚开始时，真的打算等老乡回来后把孩子还给她的，当时并没想要拐走这个孩子，可等了一会儿不见老乡回来，在看了女儿一眼后，她就果断地说：“抱走吧!”女儿会意，于是，母女俩迅速抱起这个小男孩走出候车室，急忙上车回到从化……

这个小男孩在李荣芬家待了两天，就被李荣芬的女婿抱给了买主，买主又转手把孩子卖到陆丰。当记者问起孩子下落时，李荣芬摇头说不知道；问买主对孩子好不好，她也不知道。她说：“卖孩子时，女婿让我们不要和买主见面，就是见面了也不要说话，因为我们是四川人，一说话就露馅了。”

这个小男孩被卖了9000元，李荣芬家得了7000元，他们拿出2000元还了债。其实，刚卖掉小男孩后，李荣芬心里很不安，担心孩子的家人会找上门来，那样的话，她都不知怎么收场。最初几天，她每晚躺在床上很难入睡，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后，小男孩家人着急寻找的画面就出现，吓得她不敢合眼……那阵子，她胆战心惊地在家躲了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他们还期望包工头能回来给他们开工资，左等右等，还是

不见包工头人影。卖孩子的钱眼看着快花没了，房租贵，买米买菜也都要花钱啊，又要陷入挨饿的境地了。半个月后，李荣芬和女儿再次前往广州火车站。与上次不同，这次她们直奔火车站伺机找小孩下手。

来之前，李荣芬的女儿晕车，李荣芬就在地摊上给女儿买了一些烂苹果，用刀把烂的部分削去，将好的部分给女儿吃。女儿也让她吃一个，李荣芬却舍不得吃，说剩下的回去给孙子和外孙们吃。

来到广州火车站后，她们站在广场上四处张望。只见广场空地上，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正站在那里哭，却没看到有大人在孩子身边。于是，李荣芬走过去，从拎兜里拿出一个苹果，切了一块喂到小女孩嘴里。小女孩咬着苹果，不哭了。李荣芬和女儿就在小女孩身边等了一会，还不见有孩子家人过来，她们没再做任何交流，抱起小女孩转身就走……

小女孩乖巧可爱，长得像布娃娃，很漂亮。抱回家后，因是女孩，一时找不到买主，就一直待在李荣芬家。李荣芬的女儿很喜欢这个小女孩，特别是看到她和自己的孩子玩得开心的样子，更令她有些舍不得，就央求丈夫：“找不到买主，就留下来我们自己养吧!”李荣芬的女婿一听，坚决反对：“有没有搞错啊?我们自己有女儿，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还要养别人家的孩子?再说，要是孩子父母找上门来怎么办?”李荣芬的女儿想想也是，就没再和丈夫争执。其实，李荣芬早已看出女儿喜欢这个小女孩，可女婿说的是实话，她也没办法，转身推门出去了。

5天后，小女孩被卖了，李荣芬他们分得400元。李荣芬很失望，总结经验道：“看来，女娃没人要哟!”至于买主后来把小女孩转卖到哪里，她全不清楚。

害人终害己。全家五口都坐牢

两个多月后，李荣芬的儿子花50元买了一辆自行车骑着收废品，但收废品挣不到多少钱，而全家老小又要花销。这时，包工头还是没半点儿踪影，看来，在工地傻等也不是办法，李荣芬全家准备回老家另谋出路。

那天，他们来到广州火车站。李荣芬似乎忘了是准备回乡了，目光一下就注意到人群中一个抱着三四岁男孩的妇女。轻车熟路，她走过去主动和妇女攀谈起来。妇女不太爱说话，见有陌生人搭讪，警觉地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李荣芬笑了，如实回答：“到广州打工很久了，没挣到钱，这不就打算回老家过日子嘛!”妇女见李荣芬老实本分，很快就打消了顾虑。

中午时，妇女见李荣芬母女吃盒饭，问在哪儿买的，李荣芬热情地给她指点了卖盒饭的地方。这时，已没有任何警惕的妇女就托她们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带着行李去买盒饭了……

李荣芬在火车站捡了几个空瓶子回来后，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那个妇女回来。这时，小男孩有些哭闹，李荣芬女儿就给孩子喂了几口饭。见小男孩不哭了，李荣芬不禁为前两次拐孩子轻松赚钱的甜头再次激动起来，和女儿对望一眼后，她抱起孩子匆忙往外走……

“将孩子拐带回来，邻居就没发现吗?”对记者的这个问题，李荣芬说，先后拐带回来的三个孩子，在她家等买主时，就在出租屋外面跑着玩，因为租住在外来人员聚居的工地上，互相都不知根底，别人都以为这些孩子是她女儿的孩子……

2002年9月11日凌晨3点，李荣芬一家正在睡梦中，警察突然破门而入，把他们一家五个大人全抓走了。时隔8年多，再提起这一幕，李荣芬仍不住地摇头叹息：“哪里想到警察会来抓人?我们那时只想快点弄钱过生活。要是知道被抓，就不干这事了。”她说让她心疼的，除了儿子、女儿全都被抓，撇下年幼的孙子和外孙们无人照看之外，还有就是那时刚买的两包米还在出租屋里――那可是够一家人吃一阵子的粮食呢。

2003年10月20日，李荣芬因拐卖儿童罪被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她的女儿因同样罪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母女俩都在广东省女子监狱服刑，因不在同一个监区，平时也见不到面。而李荣芬的儿子、儿媳、女婿也因参与拐卖儿童都被判了刑。

至于儿子为什么也跟着坐牢，李荣芬之前一直都不明白，直到法院宣判时，在法庭上见到儿子，她问儿子才知是怎么回事。儿子说，因为他把拐来的小孩卖给买主时假称是自己的孩子，要在假的出生证上按手印，因此犯罪。在法庭上与儿子见了这面之后，儿子去了哪里服刑，李荣芬就不知道了。而女儿、女婿被抓后，女儿的公婆把李荣芬的外孙和外孙女接了过去。女儿的公婆也都70多岁了，能不能带大孩子，李荣芬放心不下。李荣芬和儿女被抓后，家里的房子没了，自己的孙子不知现在流落到哪儿，这么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一提起孙子，李荣芬就不停地抹眼泪：“我们做的事伤天害理啊!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孙子也被拐卖了呀……”说着，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记者从罪犯档案看到，李荣芬身患高血压、糖尿病、胆结石、脂肪肝等多种疾病。虽然她已由无期徒刑减到16年半有期徒刑，还是要到2023年1月20日才服刑期满，以她的年龄和身体状况，能不能等到那时刑满出狱，谁也不知道。李荣芬对过去的行为追悔莫及：为赚钱，不仅害得三个被拐孩子和亲生父母骨肉离散，自己和家人沦落到坐牢地步，而且自家的孩子也不能在父母身边健康成长，真是害人又害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