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证券界首例死刑案

作为中国证券业界被判处死刑的第一人，中国银河证券北京望京西园营业部原总经理杨彦明于2007年3月13日在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出庭接受二审。此前，杨彦明被一审法院认定贪污6840多万元拒不交待赃款去向而获极刑。面对死刑，杨彦明依然表现出一种令人吃惊的麻木和“糊涂”，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独揽大祸，

数千万资金去向依然是谜

“我不懂财务，我说不出来钱哪儿去了，但这些钱都用在单位的经营上了，没有用在我个人身上。”满脸胡碴的杨彦明语速缓慢，几乎一字一顿，像是在拿捏每一个用词。

在二审法庭上，杨彦明一开始就当庭放弃了一审法院对他贪污300多万元、挪用2480万元等三起罪行的辩护。他表示只对1998年至2003年间贪污6840万元这一起控罪进行辩护，因为这项指控直接导致了法院对他的一审死刑判决。

和杨彦明一同出庭受审的是望京西园营业部的财务经理章蓉，她因为在杨彦明贪污过程中未尽到财务主管的监管职责，被一审法院以国有公司人员失职罪判处6年有期徒刑。一审判决之后，章蓉没有上诉。

“说我贪污6840万元，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这是杨彦明的上诉理由。检方一审时指控，这6840万元都是由章蓉从营业部账户中提现，再交给杨彦明的。章蓉供述，杨彦明要钱时，就打电话、当面说或写条子告诉她，她每次从银行取出现金后，都直接送到杨彦明的办公室，每月取钱10次左右，少则几万元，多则二三十万元。杨彦明从不说钱的用途和去向，所有资金运作都不记账，没留下任何凭证。5年下来，杨彦明如硕鼠倒仓般在这家国有独资证券公司的账面上掏了个大洞，数千万元资金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银行里400多张取款凭条。

这一事实得到了另外一名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的证言佐证，最终形成了杨彦明贪污巨款的证据链条。但杨彦明认为两人证言不足以采信，他在二审法庭上称：“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么多钱都给到我手里了。”检察官当即以在案笔录为证进行反驳：“杨彦明归案后就承认他拿到了钱，而且多次供述非常稳定，这与章蓉等人的证言互相吻合。”

“钱哪儿去了?”法官、检察官、辩护人一遍遍地向杨彦明提出这个相同的问题。作为公司一把手，6000多万元消失的现金，杨彦明仅仅能说清其中300万元用于注册、经营佳杰堂公司，其余的钱他说都“用在公司经营上了”，但却不能说出具体的事实，让人感到“糊涂”得不可思议。

不过杨彦明和他的辩护人在法庭上提供了几种资金可能的去向。一是用于炒股。在担任营业部总经理之前，杨彦明曾在证券操作中表现了出色的业务能力，他一直对自己操作股票的能力深信不疑。可他担任总经理的这5年，中国证券市场一直处于低迷，杨彦明曾因盲目跟庄亏得血本无归。他究竟在股市里扔进多少钱，已经无据可查。

二是用于请客送礼。杨彦明的辩护人提出，这笔钱不应该算做杨彦明的贪污款项。

在法庭上，杨彦明的辩护人还提出了第三种可能，就是杨彦明至死不说他所贪污款项的去向，可能用于行贿。“最希望判处杨彦明死刑的，可能就是那些受贿人，如果杨彦明被判处死刑，不但不能惩治犯罪，而且国家的损失将无法追回。”杨彦明的辩护人虽然提出这种可能，却没有证据支持他这种说法。

刚愎自用，

证券高手屡屡遭遇滑铁卢

杨彦明1958年10月生于辽宁省沈阳市，父母都是级别较高的领导干部。1978年4月杨彦明考入沈阳农学院学习，1982年本科毕业后又成为西北农学院农经系的研究生。1986年10月，杨彦明到中国农业银行总行工作，将近20年间，杨彦明先后在不同的部门工作，积累了丰富的金融经验。

20世纪90年代是中国证券市场迅速发展的时期。1998年6月，杨彦明成为中国长城信托投资公司北京证券交易营业部总经理，是中国证券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之一，也因此养成了刚愎自用的毛病。

营业部有代客理财的业务职能。杨彦明每次从营业部提取现金用于代客理财的证券运作时，为谁运作，怎么运作，在哪里运作，杨彦明从不告诉其他人。有一次一位部下询问情况，杨彦明只有一句话：“不该问的你别问。”

杨彦明贪污的手段也令人瞠目结舌。他总是让财务人员直接从营业部的账户上提取现金送到他的办公室，但从不告诉财务人员这些钱的用途和去向，也不给财务人员打收条，他本人又从不记账。5年累积下来高达6840万元，杨彦明纵是精明过人，也不可能完全回忆起这些账目的来龙去脉。

那么，杨彦明从单位里拿出来这么多钱，到底到哪里去了呢?据杨彦明供述，2000年前后他曾让手下的一个操盘手从营业部拿了一批股东卡，动用了数千万元的资金操作一批股票。但是这次操作最终还是被庄家发现了，杨彦明亏得血本无归。杨彦明始终没有向检察院和法院供述他贪污6840万元的去向，供述的只有这次投资股票跟庄的惨败。

除了涉嫌贪污6840多万元之外，杨彦明还有另外一个罪名是挪用公款罪。2000年7月，虎坊桥营业部准备搬迁，营业部的几位领导相中了望京地区的一处房产，都同意租用望京的房子。2000年8月14日，杨彦明挪用公款注册成立佳杰堂物业管理咨询有限责任公司，随后佳杰堂公司购买了望京的房子，然后再将房子租给虎坊桥营业部。杨彦明涉嫌挪用2480万元公款。

走上法庭，双方激辩死刑量刑

2003年底，杨彦明调任中国银河证券参加期货筹备工作。调动之前，财务经理向他汇报，营业部客户委托理财业务的损失已达7000万元以上，杨彦明听后大吃一惊，但他镇静地对财务经理说：“如果出了问题，我来担责任。”

只有杨彦明自己知道，这个天大的资金黑洞是不可能填补上的。2004年2月，杨彦明销毁了佳杰堂公司的所有账目，之后，又指使工作人员删除了营业部的电脑资料。

销毁证据之后，杨彦明想带着所有的秘密畏罪自杀。他打开厨房的煤气开关，同时割破手腕，突然一声巨响，煤气剧烈爆炸，杨彦明一下子被炸昏过去。

杨彦明畏罪自杀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与此同时，中国银河证券也向警方报了案。2004年5月21日，警方以涉嫌贪污罪对杨彦明进行立案侦查。

无论在警方面前还是在法庭上， “记不清”、“说不好”成了杨彦明最常用的回答方式。

但7000余万元国有资产人间蒸发，杨彦明必须为此承担责任！2005年12月13日，杨彦明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判处死刑。一审判决后，杨彦明坚称自己只是失职而不是贪污。“我要上诉!我没有贪污!”

2007年3月13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审理了此案。在庭审举证时，出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检方主动将一审判决时的6840万元贪污数额“缩水”到6100万元。原因是经过笔迹鉴定，其中11张取款单不是章蓉填写，因此也就无法认定这些钱进了杨彦明的腰包。除了这11笔，检察官在法庭上又指出多笔被认定为贪污的款项与一审事实不符。

对于这个死刑案件，检方显示出了相当的慎重。他们在二审中鉴定了经过章蓉认可的全部400多张取款凭条，并重新计算贪污数额，最终了之前的认定。“我感谢检察官实事求是，令人钦佩。”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彦明也感到了意外。而杨彦明的辩护律师立即抓住这一点进行辩护。他在法庭上接连发难：“这完全说明一审认定事实不清，我们要求全部账目由专业人员重新审计。”

“尽管一审认定数额不准，但我们认为一审认定基本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并不影响死刑的量刑。”

49岁的杨彦明从操盘手一步步走到总经理的位子上，又一步步走向了死刑被告席，他的悲剧人生几乎是中国证券行业早期不规范的一个缩影。杨彦明受审时评价自己“人生和工作都非常失败，我以前自认为什么事都明白，现在却很糊涂，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了。我希望在证券系统工作的人记住我的教训，洁身自好，保持一个好心态。”（摘自2007年第9期《报刊荟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