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政治对海湾国家的影响

时间:2022-10-06 01:57:52

气候变化政治对海湾国家的影响

摘要:海湾地区气候炎热,淡水资源缺乏。长期以来,海湾国家主要依靠能源出口获取大量资金,借此修建海水淡化工厂等各种设施以适应和改善气候环境的影响。近年来,国际社会在应对全球变暖问题的协调合作中,已形成一种处理全球气候变化的政治。气候变化政治要求各国减少能源消耗和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量以缓解全球变暖趋势,从而对海湾国家以能源出口收益来维护生存环境和社会稳定的基本经济模式构成冲击。面对气候变化政治带来的冲击,海湾国家目前的权宜选择只能是继续扩大能源出口,并尽量拖延实施气候变化协议来进行应对。然而,这种做法虽可以暂时保持海湾国家改善环境的努力和维护其经济政治结构稳定,但却难以消除全球气候变化政治今后长期推动能源结构调整和节能减排所带来的压力。

关键词:全球气候变化;海湾国家;经济模式

作者简介:汪波,博士,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上海200083)。

文章编号:1673—5161(2012)03—0108—13 中图分类号:D054 文献标码:A

本文属2009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基地项目(2009JJD81 0009)及2008年度教育部社科重大课题攻关项目(08JZD0039)阶段性成果,并得到上海外国语大学“211工程”三期重点学科建设项目及上海市重点学科B702项目资助。

位于中东地区东部濒临波斯湾的海湾地区,由于地理条件影响,不仅常年气候干燥炎热,而且淡水严重缺乏。近年来,得益于海湾地区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海湾国家才得以通过大量油气出口换取的资金来建设各种现代化设施,以适应与缓和恶劣气候的严峻压力,为民众的生存和经济发展提供充分的淡水供应,并提供各种社会福利来维护社会稳定。然而,人类近一个多世纪来工业生产和经济发展排放的大量二氧化碳造成的温室效应,不仅导致全球气温上升,而且还带来了严重的气候变化问题。近年来,联合国主办的关于气候变化的政府间论坛,表明整个国际社会已认识到气候变化对人类生存构成的危害,并已达成调整能源结构以减少二氧化碳排放的政治性共识。气候变化政治推动全球各国制订的节能减排政策,意味着国际社会将大幅度减少石油和天然气消费。这对于海湾国家来说,能源出口减少将导致他们无法继续利用能源换取的大量资金来改善自身生存的恶劣气候环境和维持成本高昂的海水淡化工程,其结果将可能激发海湾国家政治结构中的潜在危机,甚至带来各种社会传统问题。另外,由于气候条件和自然资源的限制,海湾国家也难以在短期内实现以能源出口为基础的经济结构转型。因而海湾国家在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依靠扩大能源出口和拖延实行气候变化协议的方式,来应对当前全球气候变化政治的冲击。

一、海湾国家改善自身气候环境的努力

海湾又称波斯湾(Persian Gulf),亦称阿拉伯湾(Arabian Gulf),位于阿拉伯半岛到伊朗高原之间,包括伊朗、伊拉克、科威特、沙特阿拉伯、巴林、卡塔尔、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阿曼等国家。从气候条件来说,海湾地区的自然条件极其恶劣,这里一年中有8个月的平均气温在40℃以上,沙漠地带正午时分的气温更可高达60℃。海湾地区炎热干旱的气候主要是不寻常的地理条件和太平洋高压的共同作用所造成。空气在赤道地区上空被烈日烤暖后温度会迅速上升,这些热空气向北极地区移动经过海湾地区时,由于副热带高压带控制和常年盛行的下沉气流,造成来自赤道的高温气流停留在这一地区,形成干燥炎热的热带沙漠气候。

进入20世纪以来,气候环境已成为直接关系到人类发展的重大问题。按照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要求,所有的发展都应该是为了扩大人类的潜在能力和增加人类的自由。但不同地区恶劣的气候环境,却严重限制了人类生存的自由。在海湾地区,炎热干旱的气候环境不仅影响到人类对生活方式的选择,而且还严重威胁到人类的生存。海湾国家在这种严酷的气候环境下,为维护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近年来已经为适应和改善这种充满敌意的气候环境做出了巨大努力。如今,人们在迪拜、利雅得和多哈看到的那些高耸入云的钢铁和玻璃大厦,代表的就是海湾国家过去几十年来在这个世界居住环境最差地区为适应和改变环境付出努力所取得的最明显成果。

多年来,海湾地区国家为适应和改变环境的努力,主要是解决这个地区的淡水资源缺乏问题。从全球气候地理来看,海湾地区不仅是地球上人类生存的最炎热地区,而且也是淡水资源最缺少的地区。据世界银行的数据,除伊拉克和伊朗外,大多数海湾国家都处于严重缺水状态,每年的降雨量少于每平方公里1000立方米。近年来随着全球气温升高和当地人口增长对淡水需求的增加,这种局面正在变得更加严峻。预计到2025年,海湾国家淡水的需求将比现在增加一倍,而工业生产需要的用水则将增加三倍。因此可以说,海湾地区当前拥有的可循环使用的淡水资源已处于严重的环境危机状态。

面对全球水资源缺乏问题的日益突出,联合国已把淡水资源匮乏列为社会稳定的重要危机因素之一,和贫困、盲目城市化、环境退化以及破碎的统治体制结构共同构成全球性危机的系统性问题。在这些危险因素中,淡水资源匮乏问题带来的压力又特别严峻。在海湾地区,淡水资源如今更是社会增长、发展和稳定的关键。

为了生存需要,海湾国家过去十年来主要是依靠抽取地下水来补充淡水资源的不足。仅2007年,海合会国家就从地下蓄水层中抽取了1950万立方米淡水。目前,这些国家全部用水量的9.1%,依然要从地下水资源中抽取。不过,这种做法显然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由于回灌不足,大量抽取地下水源的做法已导致地下水位下降、水质破坏和盐碱含量增加。

为了保持有限的地下水资源,海合会国家解决淡水资源不足的主要途径已开始转向建设海水淡化工程。现在,海湾地区已经建立了世界上最发达的淡水生产设施。在海湾地区大约5000个海水淡化工厂中,每天能够生产1800万立方米淡水。不过,海水淡化的成本极高,每立方米平均约为50~60美元。在海湾地区的海水淡化工程中,沙特阿拉伯的海水转化公司(SWCC)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海水淡化公司,每天生产大约300万立方米淡水和5000兆瓦电力,能够提供沙特全国50%饮水和20%的电力。2006年3月,海水转化公司总裁沙里夫(Fehied al Shareef)表示,沙特每天还需要增加600万立方米淡水和3万兆瓦电力,才能满足未来的需要。

2006年12月,沙特决定投资53亿美元在提哈马(Tihama)建立“淡水银行”工程,以便大幅度提高全国的海水淡化能力。鉴于海湾地区对淡水资源的需求正以每年6%的比例增长,估计未来十年中海湾国家将投资约1000亿美元,来提高海水淡化能力以满足社会增长的需要。为应对日益增长的淡水需求,海湾国家还积极引进外资来发展海水淡化和电力生产的联合项目。2007年8月,法国Veolia水处理和技术公司宣布在阿联酋的富查伊拉(Fuiairah)投资8亿美元建设海水淡化项目。这一项目完工后,每天可生产59万立方米淡水。2007年6月,这家法国公司又和沙特签署了14亿美元的合同,计划在朱拜勒(Jubail)修建世界上最大的海水淡化工厂,每天生产80万立方米淡水。

尽管2008~2009年出现了全球经济衰退,但海湾国家对未来经济增长和发展仍然充满信心。当时世界上很多地区都在经济危机中摇摆不定,而海湾国家的经济却依然继续增长,只是速度较为缓慢。世界银行曾指出,2009年海湾国家经济增长率虽然只有3%,但2011年将达到4.5%,而实际上,海湾国家2011年的经济增长率竟高达5.2%。可见,尽管世界经济当前面临各种问题,但海湾地区依然是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之一。不过,这一时期石油收入的大量减少也对海湾国家造成了严重影响。据统计,海合会国家与能源有关的收入从2008年的6300亿美元大幅减少到2009年的2800亿美元。为此,海湾国家的经济增长在主要依靠能源市场的同时,也积极加强非石油因素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据世界银行提供的数据,海合会国家在过去十年中已采取重大步骤向国外投资者开放其国内市场,且这些市场正在变得越来越具有竞争性。目前,这个地区估计总共有20000亿美元的发展计划,其中13000亿美元属于基础建设,2660亿美元属于能源基础设施。

虽然从长期来看前景乐观,但阶段性经济停滞依然无法回避。2008年,海湾地区房地产泡沫的破灭,就给迪拜留下了一大批烂尾楼。现在,阿联酋大约有一半的建设项目被延迟或是取消,其价值高达5800亿美元。不过,阿联酋政府还在继续建设一些大型工程。2008年初,阿布扎比破土动工修建的马斯塔尔(Masdar)城,其设计面积为6平方公里,将为4万居民提供零碳排放住宅,耗资220亿美元。与此同时,卡塔尔也通过出口北部穹隆油气田的天然气收益,进行同样大规模的建设工程。在该地区建设的大批庞大工程中,有一项是把该地区建成全球铝合金市场主要生产者的计划。通过这项计划,科威特、卡塔尔、阿曼和阿联酋的铝合金加工企业2010年时年生产能力已达180万吨。

在沙特,沙特阿拉伯投资总局(Saudi Arabian General Investment Authority)也在推行一项庞大的建设计划。这项计划的目标是在2020年前建立六座新城市,为430万人提供居住,解决130万人的就业,并为国家经济增加1500亿美元的收入。这六座城市已经被命名为:阿卜杜拉国王经济城(The King AbdullahEconomic City)、麦地那知识经济城(Knowledge Economic City in Medinah)、阿卜杜拉·本·穆赛义德王子经济城(Prince Abdulaziz bin Mousaed EconomicCity in Hail)、吉赞经济城(Jizan Economic City)和雷比格工业城(Petro Rabigh)。这项计划也表明了沙特政府通过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来应对这个国家未来30年中将要出现的人口增长浪潮的努力。

二、气候变化对海湾国家的冲击

从气象学层面来说,人们对气候变化问题的关注,源于对造成全球变暖的温室效应现象的重视。最早开始这一研究的,是19世纪后期的法国科学家让一巴普蒂斯·约瑟夫·傅立叶(Jean Baptiste Joseph Fourier)。傅立叶在研究中发现,地球上的所有能量都是以阳光的形式从太阳来到地球的。这些能量一部分被地球吸收,另一部分作为红外线光束又反射回太空。从理论上来说,地球吸收的能量少于作为红外线辐射流失的能量,因而地球表面的温度应该不断冷却。但实际上,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CO2)像一床毯子,捂住了地球表面的热量,使其温度适合人、动物和植物生存。

近年来,随着地球表面温度不断升高,气候变化逐渐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政治问题。这种关注的具体表现,就是1988年联合国成立的关于气候变化问题的政府工作小组(UN Intergovem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这主要是在过去150多年里,大气中温室气体随着各国工业生产不断扩大而逐步增加,并已开始威胁到人类生存的自然环境。1901年以来,全世界气温一直处于波动状态之中,全球平均气温也上升了0.74℃。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主要就是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不断提高。相比之下,地球在过去65万年里二氧化碳浓度从来没有达到过今天这样的高度,一直处于290ppm之下。由于工业化生产不断扩大,2008年初地球上二氧化碳的浓度已经达到387ppm,并且还在以每年2ppm的速度增加。

从生态学角度来看,气候变化本来属于环境问题。然而,在当前这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气候变化已不再仅仅是一个环境问题,而且是一个关系到国家经济发展模式转型的宏观经济问题,甚至还是一个涉及政府间合作与妥协的国际政治问题。2009年12月7日~18日,192个国家的环境部长和其他官员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召开联合国气候会议,会议商讨了《京都议定书》一期承诺到期后的后续方案,并就未来应对气候变化的全球行动签署了新协议。无疑,这是继《京都议定书》后,又一份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全球气候协议书,也是“拯救人类的最后一次机会”。因此,这份气候协议书从政治层面来说,不但会对地球今后的气候变化走向产生决定性影响,而且也把气候变化问题变成了一个国际社会的政治议题。在这次会议上,限制各国二氧化碳排放量的要求得到了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支持,表明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已成为涉及国家的政治行动。同时,协议还意味着国际社会已形成共识来共同解决全球气候变化问题,并强调应采取国际合作的方式来加以实施。另外,联合国气候会议的运行程序也完全符合国际关系的基本原则,会议以达成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为目标,体现出以政治方式解决人类社会共同面临的气候变化问题的趋向。

不过,气候变化问题的政治化倾向,必然导致各国在参与维护全球气候环境的同时,也要关注自己国家的切身利益。在联合国气候会议上,争论的中心主要就是各国应减少多少温室气体排放量来缓解地球的温室效应,因为这将直接关系到每个具体国家的经济发展甚至经济模式调整。通常来说,每个国家都不愿意接受别国强加给自己的减排量,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侵犯,也是对他们话语权的无视。另外,气候问题的争论还牵扯到国家制度和意识形态问题,从而把环境问题提升到更高的政治层面。其中最为突出的矛盾就是,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将工业场地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后,不但不愿承担责任,反而用自己造成的后果来给别国施压。因此,这一涉及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富裕国家、贫穷国家等各种利益主体的争论,其政治属性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减排量问题上带有明显政治色彩的争论,其矛头最终还是要转向以石油能源出口为其经济支柱的海湾地区产油国,并演变成海湾地区产油国与石油消费国之间的一场博弈。对于海湾地区的产油国来说,它们一方面担心美国等发达国家通过节能措施降低能源消耗,或使用乙醇和其他生物燃料等非石油替代能源;另一方面,它们也担心新兴市场国家的原油需求可能下降,其中包括作为世界石油消费增长最大引擎的中国。尽管中国在哥本哈根会议上没有提出明确的减排指标,但也承诺将大幅度提高其工厂、电厂和汽车的能源效率,以降低其“碳强度”,也就是单位国内生产总值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同时,中国和印度还宣布了未来十年削减碳强度的计划。中国明确表示,将通过提高车辆燃油效率标准,在2020年以前将碳强度从2005年的水平最高削减45%。印度的目标则是在未来十年中,在2005年基础上最高削减25%。分析人士认为,中国和印度占据了世界石油需求增量的大部分,如果它们采取认真的节能措施,全球未来的石油消费量可能遭到重挫。美国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贝克研究所(Baker Institute)高级能源研究员贾菲(AmyMyers Jaffe)估计,如果中国大力提高能源效率,并使用更多替代性能源,那么在未来20年它自己的石油需求可能将达不到日平均450万桶。

对于气候变化政治带来的这一系列后果,海湾国家都明确表示担心其能源收入可能受到严重影响,因而难以对哥本哈根达成的协议给予支持。沙特阿拉伯气候变化问题首席谈判专家·奥萨班(Mohammad Al Sabban)说,对于世界最大石油出口国的沙特阿拉伯来说,这样一种变化可能会使这个王国未来的石油收入减少数万亿美元。作为欧佩克最大成员国的沙特阿拉伯还估计,如果哥本哈根协议生效,未来20年欧佩克的石油收入将承受至少6万亿美元的损失。萨班表示,这一数字可能还会更大,具体要看这些削减石油需求的政策是不是仍然是“选择性的且不利于石油产品”。

因此,海湾国家提出,除非发达国家能为它们提供数十亿美元的财务补偿,否则它们就不可能支持哥本哈根会议达成的协议。沙特阿拉伯在一系列气候谈判期间也明确要求,鉴于新的气候协议下矿物燃料的需求将大幅度减少,因而石油生产国需获得特别资金援助。不过,国际能源机构(IEA)发表的报告却显示,即便各国同意大幅度削减碳排放和减少石油消费,欧佩克在2008~2030年仍将增收23万亿美元,比1985~2007年增长4倍。不过,沙特首席气候谈判专家奥萨班则认为,国际能源机构的数据失之偏颇。他还表示,按照欧佩克的计算,从2012年起,在新的气候协议下沙特每年将损失190亿美元,而整个地区的损失还要大得多。为此,奥萨马明确强调:“我们是经济上很脆弱的国家。我们正在推进经济多样化,但是这个过程将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资源可利用,这对我们来说非常严重。”同时,奥萨马还指责西方国家以保护地球为幌子制裁石油生产国。“西方世界的许多政治家认为,气候变化谈判和新的协议将为他们减少对进口石油的依赖提供一个大好机会。这意味着将负担转移给发展中国家,尤其是那些高度依赖于石油开采的国家”。

对于沙特和其他海湾产油国的这种态度,阿拉伯环保组织“独立联盟”(IndyACT)和德国环保组织“德国观察”(German Watch)都报告,指责沙特是阻碍此次谈判进程的关键因素。报告认为,沙特的战术是借纠缠于石油生产国的经济困境,来延缓气候谈判进程。“独立联盟”执行董事长沃尔·哈麦丹(Wael Hmaidan)还明确表示:“目前阿拉伯的立场集中于石油贸易保护,而不是拯救地球于气候变化的不利影响之中。”与此同时,海湾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政治的这种方式也引起了环境保护团体的强烈不满。2006年,这些团体把沙特列为世界上处理气候变化最糟糕的国家。2007年12月,在巴厘岛举行的联合国会议上,环境保护团体把沙特称为“当代化石”,因为它不愿意建设性地支持全球气候变化谈判。

实际上,在全球气候变暖问题上,海湾地区国家担心的并不是气候变化对其自身气候环境的影响。因为即使世界继续变热,对它们已极度炎热的天气的影响也微不足道。它们所担心的是,当国际社会把气候变化上升为一种政治和政策变化问题的时候,将会对它们造成的危害。对于海湾国家来说,它们最害怕的就是气候变化政治促使国际社会达成的全球协议将会改变能源市场结构,并因而产生两种结果:一方面是能源消费国将会减少能源需求,另一方面则是国际社会将要求能源生产国为那些缺少能源的国家承担更多与气候变化有关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改造。面对这些日益迫近的压力,海湾国家目前只能采取一种拖延战略,就是要尽量推迟实行全球性的碳排放税,以及提供为适应气候变化而进行的基础设施的建设费用。不过,海湾国家也清楚意识到这种结果难以避免。只是拖延的时间越长,它们就可以用更多的资金和时间来建设自己国家的环境适应工程。

三、海湾国家在气候变化压力F的应对选择

随着气候变化问题逐步演变成一个国际社会广泛关注的政治议题,海湾国家面临的压力也日益明显。除能源市场变化可能带来的经济问题外,还涉及更加深层的经济转型、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问题。从表面来看,海湾国家面临的压力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海湾地区长期以来环境影响最严重的淡水资源匮乏问题,将随着全球气温上升而变得更加严重。据世界银行的研究项目估计,到2050年整个中东和北非的每平方公里年平均降水量,将从现在的1000立方米减少到500立方米;另一方面,全球气候变化政治影响的不断加强,最终必然导致化石燃料消耗量大幅度减少。其结果将使得海湾地区以石油出口为经济支柱国家应对自身面临恶劣气候环境的能力大幅下降,从而影响到这些国家为适应和改善生存环境所做的努力。

从更深的层次来看,气候变化政治对海湾国家造成的长远影响可能更为严重。首先,海湾国家通过不断扩大能源市场来维持经济增长的目的,不仅为了改善恶劣的气候环境,同时也为了利用能源市场获取的资金来应对国内政治改革压力,以继续维持传统的政治体制和政府形式。长期以来,海湾国家政府每年都要花费大量能源出口赚取的资金,来保障价格昂贵的社会补助津贴和福利计划以“收买”国内民众。因此,国际能源市场的稳定增长已不可避免地和海湾国家内部的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紧密联系在一起。

其次,能源出口对于海湾国家的重要性还表现为,可以运用能源换取的资金来加强对国家内部政治势力的控制,也就是对国内各种利益攸关者的笼络。在沙特,这些利益攸关者主要包括广大王室成员、宗教机构神职人员、汉志省(Hijaz)的商人、内志省(Nejd)那些能够对广大民众发挥影响的持不同观点的宗教教士、东部省份的什叶派、还有那些通过婚姻关系和王室结合为一体的部落领袖。为保障这些群体的利益,海湾国家政府都建立了一套精心设计的制度,包括政治赞助、政府职务工作安排和财富二次分配。这样才能让所有利益攸关者对现存政治体制满意,同时也使得国内潜在的反对派无机可乘。而这种体制的维持,同样也离不开能源出口换取的大量资金。

再次,海湾国家的能源经济收入,对于消除国内社会那些“传统的”不稳定因素也必不可少。这些因素包括人口增长、城市化、失业、分裂性的社会运动等。通常来说,这些不稳定因素长期以来就广泛存在于社会之中,随时可能从城市中心爆发出来。因此,沙特及其海湾地区的伙伴国都非常担心,气候变化政治带来的影响不但会改变世界石油市场的扩展前景,而且还会推动国际能源市场结构发生变化。而这两种结果都会使得海湾国家的经济收入大量减少,从而降低政府应对传统风险的能力。

最后要强调的是,海湾国家人口增长所造成的淡水资源短缺,将成为这些国家生存环境方面的严峻压力。据估计,海湾地区2050年的人口将从2000年的1.17亿增加到2.19亿,其增长幅度超过85%。为适应人口增长的需要,海湾国家必须更大程度地依靠世界石油市场的支撑,才有可能解决淡水缺乏问题。面对这一系列情况,海湾国家目前只能不顾全球气候变暖的现实,继续努力扩大世界石油市场。与此同时,海湾国家也希望打破经济单一的传统模式,重新调整自己的经济结构。然而,由于海湾地区气候环境和资源的限制,海湾国家调整经济结构的前景目前看来并不乐观。

实际上,海湾国家在过去几十年中,曾做出过调整经济模式的努力,其主要方式就是发展农业。为此,海合会国家不得不用自己85%的水源来生产所需的粮食。不过,事实证明这完全是一种不成比例的投资,因为把有限水源运用于农业所获得的经济效益极其低微,只占该地区国家GDP的不到1%。而这些粮食其实可用低廉得多的价格从国际市场进口。20世纪八十年代,沙特曾是世界第六大小麦出口国,其产量在九十年代初期达到近500万吨,而其代价则是使用大量无法再生的地下水资源来维持效率低下的灌溉系统。在发现这些现实问题后,沙特2008年初宣布每年减少12.5%的谷物生产,到2016年时将全部停止。

除农业外,海湾国家的畜牧业发展也存在同样问题。在畜牧业方面,沙特的沙菲乳牛场(A1 Sail Dairy Farm)就是一个典型例证。该乳牛场位于利雅得以外60英里,占地14平方英里,提供全国大约1/3的乳制品,曾被《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列为世界最大的综合性乳牛场。然而,乳牛场的29000头乳牛每天虽可以生产约12.2万加仑牛奶,但却需要消耗大量淡水来饲养这些乳牛。面对这里通常华氏80~115度的气温,每头乳牛每天需要30加仑的水来饮用和降温。除了为乳牛降温外,还需要大量淡水来为它们生产饲料,而这些用水都要从6000英尺深的地下抽取,这对地下水源的消耗和破坏自然是不言而喻。

鉴于经济转型近期难以实现,海湾国家目前只能不顾气候变化政治冲击的不断加强,依然把目光集中于世界石油市场的发展前景。据美国能源信息部(U.S.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的预测,2030年全球石油需求将比现在增加40%,从2008年的每天8500万桶增加到12000万桶。仅就美国而言,2030年美国的石油需求每天将增加1000万桶,日消费量将达到3000万桶。与此同时,亚洲将成为海湾国家最重要的能源市场,其经济扩展将主要依靠海湾国家出口的天然气和石油。中国和印度的原油进口将从2006年的日均540万桶,提高到2030年的1910万桶。面对能源市场的如此巨大需求,再加上2020年后非石油输出国组织国家石油产量将会大量减少的趋势,海湾国家的石油产量可能要增加一倍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美国能源信息部预计,2025年时海湾地区出口的石油将占全球出口总量的66%。

在期待国际能源市场进一步扩展的同时,海湾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政治冲击的方式主要是尽量拖延。在过去十多年里,沙特和阿联酋等海湾国家曾联合一致来抵制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工作小组的决定。对于这种做法,沙特石油部长纳伊米(AIi bin Ibrahim al—Naimi)曾代表沙特政府对这一政策做过解释。在2007年9月的联合国大会上,纳伊米在陈述沙特政府立场时,明确提出反对工业化国家试图通过提高税收来减少石油需求的做法,并指出这种做法将对沙特以及其他海湾产油国的国家利益造成的威胁:“这些工业化国家正在征收更高的税收,并用这些资金来直接或间接资助煤炭和原子能工业,而这些都是全球气候和环境最严重的污染源。在未来的年代中,这必然会影响世界石油的需求量,并进而对我们国家的发展造成负面影响。实际上,这种减少化石燃料消耗来应对气候变化的做法并不是一种可行的选择。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通过技术改造,世界依然可以继续依赖石油。”

除了尽量拖延外,海湾国家政府还会希望阻止那种势在改变国际能源市场功能的全球气候变化政治的发展。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海湾国家特别是海合会国家政府计划采取共同一致行动,来阻止国际能源市场的结构调整。同时,它们也希望尽量推迟向那些因气候变化受到影响的国家支付维护环境的费用。另外,他们还重视加强和西方国家的联系,特别是和那些在海湾地区拥有军事力量的国家保持良好关系,如沙特就一直极力避免得罪其传统保护国美国,同时也和欧洲国家建立密切的政治关系。这一方面可平衡美国的霸权,另一方面也可增加对抗外来威胁的保护力量。

总之,气候环境和自然资源的限制始终是制约海湾国家发展的结构性因素。在农业经济向工业经济转变以及人口从乡村流入城市的过程中,该地区国家一直在通过那些昂贵的高科技方式来改善和适应这种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经过多年努力,海合会国家当前适应炎热环境的能力已达世界先进水平,只有伊朗和伊拉克相对来说还比较落后。为了生存,海湾国家政府未来必须继续资助这些改善环境的项目。然而,如果海湾国家不能继续获得大量的石油财富,它们就无法继续投资那些雄心勃勃的计划,其中包括海水淡化、电力生产、住房建设和经济发展等。不仅如此,这些国家如果无法为其迅速增长的人口不断建立生存需要的这些价格昂贵的项目,它们还会面临大量潜在的社会和政治问题,甚至出现区域内部不稳定的状况。目前全球气候变化政治的发展,已经直接影响到海湾国家推行那些适应和改善环境计划的前景。在这种情况下,海湾国家继续推动国际能源市场扩展和拖延实行气候变化协议的做法,只能暂时应对这种压力,但却无法避免国际能源市场结构调整的必然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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