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生于

他有本事给所有初次见面的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他实在是个快活的热心人。他身材瘦小，相比之下，说话的嗓门却大得出奇，像是宁静的午后突然响起一声闷雷，还夹杂着徐风和落叶，叫人一时难以招架。不管在电话里还是见面时，他的语调都很轻快，边说边笑，并且说的全都是夸赞人、讨好人或者体恤人的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咄咄逼人的快活劲儿却总让人有点胆战心惊。

这跟他的职业有关系。他是一名二手房中介员。多年来，他养成了行事说话周到体贴的习惯。客人一坐下，他立刻去倒水；客人一站起来，他马上去帮忙叫出租车；客人脸一垮，他马上说一堆好话；客人一犹豫，他跟着就说上一堆恐吓性的话，“这块儿的房价永远不可能再降到两万了。”一旦客人表现出一丁点儿心动的样子，他马上操起手机给业主打电话，最好当天就能看房签约下订金。

过去有几年，他这只陀螺转得发了疯，每天早上5点起床，先帮签约的客人排队办理交税过户手续，然后再带客人去看房子，有合意的，晚上可能还要约业主来谈判，从下午5点一直谈到12点都不稀奇。2009年从3月份开始，一直到12月31号，他没休息过一天。他害怕自己放过一天，就等于把钱送进了别人的口袋。一个月涨2000块，这种时机难得一见。他经常在看房的时候遇见别的中介。有时候，在同一间房子里能够遇到十几个，大家热热乎乎客客气气，几乎像是一起赴宴的朋友。

一笔生意做成，他能从中介服务费里提成15%。但在最疯狂的2009年，这笔钱不但没有变多，甚至还变少了。由于二手房买卖火爆，中介公司变多了，再也没有独家房源这么一说。他刚刚从北京一家规模首屈一指的中介公司跳槽到一家小中介公司。面对竞争，这家小公司唯一的对策就是降低中介服务费的收取比例，以前是总购房款的3%甚至4%，现在则下降到了1.5%。这也就是说，假使他今晚卖掉一套300万的房子，公司能挣45000块钱，他则收入6750元。

最好的时候，这样的生意他们公司一个月能做成10笔。“反正我一个月拿不到1万块，也就七八千吧。”他说。当他听说某大中介公司的员工一个月能收入两万的时候，表现出不屑的样子。他把烟头在墙上杵灭了，又扔在皮鞋下面踩碎。

一年前，他离开大公司，原因就是业绩不够好。大中介比小中介的生存压力要大得多。比如说，每个新人每天都有带人看房的工作指标。“压力太大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中介说谎，虚报房子面积、楼层、朝向，只为了哄人家去看房，完成指标。”

去年夏天，他有两个月光景一分钱也没挣着。早年间，还有同事光靠干中介就能在燕郊攒下一套房子，如今，这几乎就是痴人说梦。他遇过卖家反悔，合同都签了，又觉得卖亏了。他跑了三四个月，一分钱挣不着还要搭上半年时间处理纠纷。他手里正有笔换房的交易，两边客户都紧紧巴巴分寸不让。他两头讨好，陪着小心，中间也免不了搞搞阴阳合同。有一次，为了免得交易被隔壁的中介抢走，他还请妹夫假装客户来谈生意，截了单子。真是一场虚惊啊，他说。

最后他也学了乖。他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装了屏蔽。客户收不到手机信号，这样他们就没法跟别的中介串价，不会被抢了生意。

他姓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人人都开始叫他“老陈”。老陈生于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