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叶甫根尼·基辛的热烈重逢

时间:2022-09-29 10:40:17

[美]伊利兹・马赫/著 译/王婷婷 校译/朱雅芬

11月一个宁静的夜晚,我前往纽约的一家饭店与叶甫根尼・基辛见面。他沿着大街漫步走来,面带微笑热情地与我拥抱。基辛衣着得体,让我吃惊的是,他仍像11年前一样英俊潇洒。

基辛还在蹒跚学步时 听到姐姐弹巴赫的乐曲,便能唱出旋律。他还能在听完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后,在钢琴上弹出来。“我6岁时,就被送到莫斯科天才儿童音乐学校,著名老师安娜,康特尔接受了我,并成为我惟一的教师。她还安排我与她的朋友、一位著名的钢琴家、钢琴教育家叶甫根尼・利伯曼见面,事后我的父母才知道这些。当时我姐姐已学习钢琴,因此我父母想让我选一个不同的职业。但当他们意识到音乐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时,他们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由于基辛已经公演多年,他的年龄在人们看来似乎总是比他实际的年龄32岁大些。基辛12岁时,即在莫斯科音乐学院演奏厅演出了两首肖邦的钢琴协奏曲。之后,开始在苏联和临近的欧洲国家巡演。随后,又在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日本及许多西欧国家首都演出。1988年,基辛首次与卡拉扬指挥的柏林爱乐乐团合作,演出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从此开始了他的职业演奏生涯,那时他年仅17岁。两午后,基辛首次在美国舞台与纽约爱乐乐团合作,演出了肖邦的《e小调钢琴协奏曲》,紧接着又演奏了《f小调钢琴协奏曲》。几天后,他又在卡内基音乐厅演奏了舒曼《交响练习曲》、普罗科菲耶夫《第六钢琴奏鸣曲》和李斯特的《狂想曲》。如今,基辛已成为最受欢迎的年轻音乐家之一。所到之处,都得到热情观众的欢呼。

马赫(下简称马):你怎样学习新作品?

基辛(下简称基):最初我不听任何其他人的演奏,而是独立学习。在形成了自己的理解之后,我才开始听其他艺术家的唱片,有时也和老师一起听。演奏家在某些部分可能奏出我喜欢或不喜欢的风格,但这对我都很有帮助,它告诉我应如何去做。

不仅在音乐上如此,在其他艺术领域也是如此。我的好友克里斯托弗,努佩是一位著名的电影导演和制片人,拍摄了许多关于我和其他音乐家的电影。他曾告诉我,拍电影的过程不可能按计划进行,因为在拍摄和剪辑小常有意想不到的因素会左右你。他可以拍摄许多片段,但直到最后才能确定如何将它们编辑在一起。在音乐中,我发现每个作品都会告诉你如何进行。当然对作品研究得越深入,就越能理解音乐,有更多发现。

我通常喜欢把一个新作品分成几个阶段练习,每个阶段持续几个星期,随后把它放在一边,过后再回来练习。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还有演出及其他作品要学习。更重要的是,在不同阶段练习期间,作品不断成熟。事实上,我从这种练习方式上有了很好的收效,对练习技巧艰深的作品尤其有效。

一位师从罗斯特洛波维奇学提琴的朋友曾与我谈起他的一次经历。有一次上课前他精心地准备了作品,然而上课时罗斯特洛波维奇却认为他没有练习而严厉批评了他。我的朋友因此非常沮丧,因此课后基本没有练习。几大后再上课时,罗斯特洛波维奇竞出人意料地说:“哦,现在我觉得你练得很好,它听起来完全不同。”

这是有道理的。显然,演出或课前一天或几天,练习几个小时的效果不可能十分明显。音乐家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之中,使音乐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并不意味着必须连续无止境地练习。我可以很快学会一首作品,但在弹奏之前必须充分理解它。

马:在练习技巧艰深的段落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基:对技巧难度大的段落,我一般是通过富有音乐性的练习来解决。当我不去多想它们有多难时.它们反而变得容易了。当然训练双手的独立性始终是非常重要的。我用双手演奏某个段落时,如果有一只手弹不好,我会将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不出声地弹奏,另一只手在琴键上练习。对我来说这杆能让双于弹奏变得容易。另一个建议是在钢琴盖上练习来改善发音。

马:你在背谱上有什么特殊方法吗?

基:没有。我从来不刻意去背谱。通常,乐谱很自然地印在我的脑中。

马:你在登台时看起来总是很镇静。音乐会前你感到过紧张吗?

基:我的确感到紧张,但每次的紧张程度都不同。有时我所在的城市或我的感受令我紧张。音乐会的规模和重要程度都会增加紧张度。然而当我一开始演奏时,所有紧张都会逐渐消失。

马:音乐会前,你遵守什么固定仪式吗?

基:没有,我只是热热身。音乐会前的几个小时,我吃不下任何东西。为准备晚上的演出.我在下午常留小两二个小时休息或睡觉,但这不一定总有用。这对演出前达到某种程度的孤独有所帮助。但是只要我一上舞台,我就只想音乐和演奏了。

马:今年你演奏了哪些作品?

基:我最近的独奏曲目是:上半场为肖邦作品,四首《波罗涅兹舞曲》,由作品26号的升c和降正调开始,四首《即兴曲》,随后是c小调波罗涅兹舞曲,以《降A大调波罗涅兹舞曲》作为返场曲目。下半场有梅特涅(Medtner)的奏鸣曲《回忆》(Reminiscenza.Op.38,No.1),随后是《彼得鲁什卡》组曲。最近的演出季,我将在欧洲用两个晚上演奏贝多芬的全部五首协奏曲。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梅特涅的作品。我的老师安娜.康特尔曾师从梅特涅的弟子亚伯拉罕・沙茨克斯(Abram Shatskes)学习。尽管这部作品不常被演奏,但我的老师对该作品有深入了解。我的老师和我们家住在一起,我练习时她会听到。她即使不听也知道我练习时会出什么问题。我练习了几天后,她对我说:“注意作品中有许多不同的抒情主题,要确保这些主题各不相同。”我很愿意向钢琴老师推荐梅特涅的作品。他晚年时录制了大量自己音乐的唱片。印度的迈索尔大公曾资助梅特涅录制自己演奏的协奏曲、钢琴作品、两首室内乐及歌曲。

我很喜欢格里高利・金斯伯格演奏的梅特涅作品,录制在菲利浦公司发行的20世纪百位伟大钢琴家系列的两张CD上。金斯伯格(Ginzburg,1904-1961)是苏联时期的教师和钢琴家,曾就读于莫斯科音乐学院亚历山大・戈登威泽(Alexander Goldenweiser)的班上。他拥有辉煌的技巧,具有优雅浪漫的演奏风格。优秀指挥家和钢琴家叶甫根尼・斯韦特兰纳(Evgeny Svctlana)是我欣赏的另一位梅特涅音乐的诠释者。梅特涅和他的好朋友拉赫玛尼诺夫在风格上十分接近。

梅特涅十分确信音乐的保守观念。他从未想过打破古老的和声规则。对他来说,柏辽兹的音乐较为肤浅,缺乏本质和内涵。他曾说,对音乐的破坏始于柏辽兹。梅特涅也不接受德彪西、普罗科菲耶夫及理查・施特劳斯,但却较看重斯克里亚宾的音乐。

梅特涅是一位非常自信的人。例如,他始终坚持学习音乐要从儿童开始。他赢得钢琴比赛后,获得欧洲巡演的奖励。尽管巡演对其 职业生涯十分有益,但却被他拒绝。而取消巡演的原因是,他对被安排在一同巡演的瓦西里,萨福诺夫(Vasily 5af-onnv)不感兴趣。后者当时是莫斯科音乐学院院长。梅特涅的大部分音乐都是内省的。他曾说:“我的音乐就像一位拥有许多优点的年轻女士,但并不漂亮,没有人会爱上她。”

马:你喜欢贝多芬的协奏曲吗?

基:我的老师在《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的演奏上与我看法不同,可能我的演奏与当时她在俄罗斯听到的演奏不同。她习惯于把它演奏为一种严肃的风格,但我更喜欢速度快些、带有年轻活力。我们的理解导致完全不同的效果。在听了一些其他钢琴家的录音后,她认为这部作品不应被演奏为她以前所理解的那样。我在演奏任何作品时,都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一部作品永远没有惟一的正确诠释。我的演奏是众多正确方式中的一种,它最适合我。

尽管音乐总处于变化中,对音乐的阐释却应当是自然的。对作品研究得越多,我就能在其中发现得越多。例如,我现在演奏的勃拉姆斯“第二”与我一年以前演奏的就十分不同。我听了自己音乐会的录音,认识到有些地方必须改变。这也正说明有人评论你的音乐是十分有益的。将自己大量时间投入到一首作品中的钢琴家,不可能总是十分客观,因为他已对音乐过分地投入。

马:你每年演奏多少场音乐会呢?

基:大约四十到四十五场。中间休息几次,每次休息三周至一个月,有时五到六周。我常住在伦敦,有时也在曼哈顿住。在两地的居住时间随音乐会的计划而定。今年我将在美国住四个月。

马:除音乐会外,你还有繁忙的录音计划,能谈谈这方面吗?

基:对听众来说,听录音和听音乐会当然不同。甚至听音乐会现场录音也与听现场不同,音乐会录音与录音棚录音各有有利和不利因素。在音乐厅里,艺术家会受到观众的激励。在俄罗斯时,我的录音全部是现场录音。然而近十年来,我只在录音棚中录音。录音棚里最大的障碍是没有来自现场观众的激情和鼓励。特别是有些作品要求有浓厚的氛围。我努力在心中去营造它。由于录音棚缺乏这种氛围,我不太喜欢在录音棚录音。但我一直设法克服这些弱点。

马:许多报道称你为钢琴天才,对此你怎么看?

基:这取决于说话的人是谁:如果说话的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人,我根本就不会在意。但如果说活的人是像卡拉扬那样的人,那么就是十分特殊了的。

马:你如何评价与冯・卡拉扬的合作?

基:那是非常艰难但极其激动人心的。我们与柏林爱乐乐团一起演奏了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卡拉扬对作品有明确的理解,我所处的地位使我无法对他说不。那时他80岁,而我17岁。我按他命令的演奏,并试图在一定程度让他妥协。他基本上要求用慢速演奏作品,其他指挥可能会因此听来很可怕,但卡拉扬却能以他独特的个人魅力,使音乐非常感人。这样工作很难,但他挖掘出了我的潜能。

我为卡拉扬弹奏的第一首作品是肖邦的《幻想曲》。这首作品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我的老师对我说,尽管我在四年多的时间弹奏了无数遍这首作品,但从来没有在他向前弹奏的那么好。音乐会后,老师说我以前从没有像这样演奏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它源于我的潜意识。卡拉扬的出现激发了我的全部灵感。

马:还有哪些指挥像卡拉扬一样给你这么多灵感吗?

基:卡拉扬非常出色。我也喜欢卡洛・朱里尼指挥的作品,也喜欢与詹姆斯・莱文合作。我们不仅是指挥家与钢琴家的合作,还一起演奏双钢琴作品。

马:如果你不弹琴,你将做什么呢?

基:这个问题我已被多次问到,以至于我也在考虑可以做什么。我有许多不同的想法。有时我觉得可以做一名导游,后来我又觉得可以做新闻记者。这两份工作的共同之处在于我可以与其他人分享我的爱好。

最近我又觉得还可以学习职业水平的诗歌朗诵,这与音乐表演一样,都是表演者与其他人共同分享的创作,与听众分享你的爱好。还有人常问我是否想当指挥。我的回答是,如果我能活300岁也许会成为指挥。但这是不可能的。钢琴曲目太多了,人短暂的一生要掌握所有的杰作几乎不太可能。

马:你父母是做音乐工作的吗?

基:我的母亲伊米莉业曾在一所小型音乐学校教钢琴。我的父亲伊戈尔是位工程师。我刚11个月时,他们就发现了我在音乐上的天赋。我姐姐艾拉弹奏巴赫《A大调赋格》,我随后将这个主题在主调和属调中唱出,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唱从收音机或家里听到的各种音乐,不管是古典的或流行歌曲。

两岁时,当我能站着够着键盘时,我第一次在一架古老的贝希斯坦钢琴上弹奏了在收音机和唱片中听到的曲调,开始时用一个手指,随后其他手指也加入进来。我也自己即兴创作。

那时我家住在一所很小的三个房间的公寓。我的房间中有一架三角钢琴。为了避免练琴时靠着暖气睡着,每天早晨我都不得不搬动床和书桌到窗口。这种固定模式一直到我们搬到大房子才停止。

马:你小时候练多长时间琴?

基:很少。学琴的第一年,每天练20分钟。第二年,每天1小时。开始时,我由于上手快,练的很少,后来就不得不一点点适当加量了。现在我一般每天练5个小时琴。

马:你对自己如何评价?

基:我是个含蓄的人。我通常用音乐而不用语言表达我的激情。除非在特定情况下,比如在和女性私人交往中。我对幽默的人和我喜欢的人很友善。我可能对官方不太友好,因为我不太喜欢他们。

马:你平时除了音乐,还做些什么呢?

基:我喜欢和朋友及有趣的人在一起。我很享受愉快的聊天。有时我和我的俄罗斯朋友一起唱儿歌。这使我们能重温往事。读书也很重要,无论小说、非小说、回忆录、名人信件、名人轶事还是历史书籍。我也喜欢大自然,但是我却很少有时间感受它们,我的日程安排太满了。

马:你希望在音乐方面取得什么成就?

基:去挖掘卜天赋予我的潜能,仅此而已。

离开饭店时,外面下着小雨,我们一起撑着一把大雨伞继续交谈。我们在附近长时间的散步,那天晚上真是一次难忘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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