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的陈年旧账

我与父亲，有一本陈年旧账。

记得七岁时，父亲与母亲在生产队挣工分，我与弟弟在家饿得直哭。父亲回来却一脸冷漠地对我说：“都七岁了，不自己做饭还有脸哭啊？”从那时起，我便开始踩着小板凳上灶台学做饭、学炒菜，一时闻名四乡，也练就了一手厨艺，年过四十也没扔下，贱内对此，常边吃边乐：你爸怎么那么狠呢？

上学时，父亲从来也没过问我的学习，别人家的孩子捧回一个小奖状，都会被贴在家里最醒目的位置，我可好，拿回来一大堆，父亲连看都不看一眼。倒是每年春节，父亲便会塞给我两瓶老酒，逼着我去给老师拜年。我要是不去，父亲会把眼一瞪：“你敢！”从那时起，我懂得了尊师，至今，我与老师们都还保持着联系。

高考那年，要去县城参加考试，别人家的父母听说后，都纷纷赶往学校，送费用、送吃的、叮嘱声五七八六的，父亲可好，让人捎话来，让我借辆自行车，自己骑车回家取费用。可怜六十多华里的山路，我下午放学后便匆匆往回骑，到家时双腿都快累僵了，吃完饭本想在家好好睡一觉，父亲却对我吼道：“赶紧回去，到学校晚自习还能上一会。”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啊，一道道的盘山公路，让我学会了坚持与坚强。

上大学后，父亲不怎么跟我吹胡子瞪眼了，我却学会了与他对抗。那年暑假，我被同学东邀西请，每次都喝得有点多，回来时军装都是脏兮兮的。父亲看到后，武断地对我说：“你以后不准再穿军装出去。”我当然不能答应了，那时的虚荣心就在那身军装和校徽上呢。父亲见我不听，越发怒了：“那你就别出去了。”虽然母亲劝架时对我说，父亲是怕我影响军人形象才那样说的，可我却跟父亲狠狠吵了一架，并翻出了小时候的一本本老账。

参加工作后，回家的次数少了，与父亲的正面交锋也没有了。那年，我在城里买了套大房子，好不容易把父亲劝到城里来了，可是到了楼下，他就是不上楼。我说都来了不上楼怎么办呢，父亲瞪了我一眼，吼道：“买房子也不合计合计，弄那么高怎么接地气，不接地气住着有什么意思？”呵，难不成父亲又准备跟一仗？我当然不能跟他较劲，好歹把他劝上楼，他却住了不几天就回去了。

回去后他也不闲着，三天两头来电话，那口气跟找仗没什么两样：你那些酒局不能不去啊，那酒有什么喝的，那烟有什么抽的？你们周末老在楼里呆着干什么玩意？不能带宝宝到楼下走一走，接接地气啊！你都四十的人了，什么事还得父母去说啊……

贱内打趣地对我说，饿的个神啊，这要是住在一起，可怎么办啊？

其实，我明白，我与父亲的陈年旧账一本本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爱，正是这种让人近乎发疯的爱，才为子女撑起了擎天的大厦和足够一生避暑的阴凉！

（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