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诗人周紫芝及其诗歌综论

【摘要】周紫芝以诗寿秦桧父子生日，并非出自其本意，而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使然。作为诗人，周紫芝既宗唐又宗宋，并以杜甫、张籍、王建、张耒等唐宋诗人为主要师法对象。斥“贼去方烧县，兵来复打城”，悲“乱离隔中原”中的死者，贺官军“屡捷淮寇”，并于送别友人时嘱托其“折冲自可销戈兵，寸地尺天归圣明”等，这是周紫芝诗歌时代精神与时代特征的具体反映。

【关键词】宋诗；《梯米集》；周紫芝

【中图分类号】I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39(2012)01-0087-8

周紫芝是两宋交替之际的一位著名诗人，既工诗，亦善词，诗词俱佳。其诗有《太仓稊米集》(以下简称“《稊米集》”)40卷(《稊米集》共70卷，其它为30卷)，并为《四库全书》所编录，《全宋诗》据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梯米集》编为41卷(含“补遗”1卷)，共收诗1904首。其数量之多，在其前的宋代诗人中仅次于梅尧臣而名列第二。词则有《竹坡词》三卷，《全宋词》据以收录，共156首。另有《竹坡诗话》一卷。由于诗词方面的成就，所以杨万里在《刑部侍郎章公墓志铭》一文中，乃将周紫芝与梅尧臣并举；而《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则认为：“其诗在南渡之初，则特为秀出，足以继眉山之后尘，伯仲于石湖、剑南也。”仅此即可表明，周紫芝之于宋代诗坛，乃是属于苏轼、梅尧臣、范成大、陆游等一流诗人之列的。但周紫芝因“官晚而名不达”(陈天麟《太仓稊米集序》)的生活现实，以及其曾“为秦桧作生日诗”的历史原因，而使得后人多忽视其文学成就，即使是一些文学史之类的教材，也少有论及其诗其词者。这种研究实况的存在，对于周紫芝诗歌成就及其在宋诗发展史上的地位而言，显然是有欠公允的。

一、以诗寿秦桧生日的问题

在周紫芝的生平行事与创作活动中，最为后人所关注的，是《稊米集》中的一系列为秦桧生日所写的“祝寿诗”。其具体为：《时宰生日乐府四首》、《时宰相生日乐府三首》、《时宰生日诗三十绝》、《时宰生日诗六首》、《时宰生日乐府七章》、《时宰生日诗五首》、《秦少保生日诗三首》、《秦观文生日诗三十韵》，以及《大宋中兴颂》(卷三十九)，共9题整60首。对于周紫芝的这些“生日诗”，《四库全书总目》为《稊米集》所写的“提要”认为：“集中有时宰生日乐府四首，又时宰生日乐府三首，又时宰生日乐府七首，又时宰生日诗三十绝句，又时宰生日五言古诗六首，皆为秦桧而作。秦少保生日七言古诗二首，秦观文七言排律三十韵，皆为秦熹而作。又《大宋中兴颂》一篇，亦归美于桧，称为元臣良弼，与张嵲《绍兴复古颂》用意相类，殊为老而，贻玷汗青。”今人认为周紫芝的“人品为后世所讥”、“周紫芝热衷禄位”云云，即皆因此而发。

周紫芝以诗为秦桧父子寿生日，虽为事实，但《四库全书总目》之所言，实则为对周紫芝的一种苛责，故乃不的，因此有必要对其予以辨明。认为周紫芝以诗寿秦桧父子生日者，乃属“殊为老而，贻玷汗青”云云，其实非关周紫芝的“人品”问题，而是属于当时的社会风气所致。即是说，对于周紫芝以诗为秦桧父子寿生日的认识，应将当时的社会风气与周紫芝的职衔等结合起来进行考察，而未可不分清红皂白即认为其“老而，贻玷汗青”。按《稊米集》卷二十一有《闷题》一诗，周紫芝于题下有自注云：“壬戌岁始得官，时年六十一。”其弟子陈天麟在《太仓稊米集序》—文中，认为乃师“官晚而名不达”者，所指即此。“壬戌岁”为宋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据《宋史翼》卷二十七的记载，是年“年六十一”的周紫芝以廷对第三释褐，之后直至绍兴二十一年，始“出知兴国军”，并于秩满后定居九江。即是说，周紫芝自“得官”的绍兴十二年始，至二十一年“出知兴国军”止，其间有十个年头是在京师供职的。而这十年间，不仅正是秦桧父子得势之际，而且当时以诗文称美秦桧者，已成为了一种较为普遍的社会风气，对此，《宋史·秦侩传》于绍兴十四年至十五年之间的一段文字乃可为证：“台州曾悖献桧诗称‘圣相’。凡投献者以皋、夔、稷、契为不足，必日‘元圣’。”又，上引《四库全书总目》所言之“张嵲《绍兴复古颂》”者，亦属如此。而较这两则材料的记载更为详细者，是周紫芝《时宰生日诗三十绝并序》中的一段文字：“是宜风诵章句之流，皆愿作为歌诗，以祈吾太师相公无穷之寿，以为社稷生灵酬报功德之万一也。然则图章叠句，溢箧盈囊，汗牛喘驭，万益而来，殆不足以怪其多且至也。”面对着如此强劲的溢美“太师相公”之风，“年六十一”而“始得官”且任职于京师的周紫芝，当时又焉可置身于事外?明乎此，则“得官”未久的周紫芝受这股强劲之风的影响，以诗寿秦桧父子之生日者，也就不难理解了。此为其一。

其二，作为诗人的周紫芝，无论是就当时的国家形势以论，还是以民生疾苦而言，都是颇为关心，这从《稊米集》中存在着大量的这方面诗作的事实，即略或获知。属于前者范畴的，主要有《立春日闻捷》、《官军屡捷淮寇渐平五首》、《亲征诏下朝野欢呼六首》等诗，即这些都是诗人心系国家安危、主张南宋朝廷北上抗金的优秀诗篇。如《淮寇及境而退喜甚成诗》一诗：“近喜横戈寇，南来偃旆旌。濒江犹树栅，带甲谩持兵。夜柝初寒枕，春田已趣耕。使君今尚父，应便是长江。”因“淮寇退”而“春田耕”，故诗人乃“喜甚成诗”。仅此，即可见诗人忧国忧民的思想情怀之一斑。而还值注意的是，周紫芝对于晚节是颇为看重的。如《读蔡中郎传》有云：“人生无先知，颇欲邀后福。自言苟依违，安得有颠覆。伯喈英伟资，高义甚敦笃。……晚节不自守，一跌变前躅。起依千里草。九徙如转轴。”这是一首写周紫芝为蔡邕“晚节不自守”而深为婉惜的诗。据《后汉书·蔡邕传》载，董卓为司徒王允诛杀后，蔡邕于王允家中“殊不意言之而叹”，且“有动于色”，蔡邕即因此而被“收会廷尉治罪”，最后“遂死狱中”。周紫芝在这首诗中言蔡邕“晚节不自守”者，所指即此。类此之作，在《太仓稊米集》中还有《读淮阴传》等。如此注重他人“晚节”的周紫芝，又岂可在“始得官”后于自己的晚节“不自守”呢?此则表明，周紫芝以诗寿秦桧父子生日并对其“归美”者，实属事出有因，而并非是出自其之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