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程序看守正义

时间:2022-09-27 03:49:27

用程序看守正义

若干年前,看过一部由好莱坞明星理查・基尔主演的电影《似是故人来》。电影说的是一位流浪汉冒名顶替的故事,情节离奇曲折,爱情缠绵悱恻。后来读欧洲法律史,才发现电影的原型来自中古欧洲的木腿人传说。

在16世纪法国南方列日河谷的一个小村庄,老盖尔夫妇的独子马丹突然抛妻别子,离家出走了。马丹的妻子一等就是8年。伤透了心的老盖尔夫妇也从此一病不起,但临终前他们还是把全部家产留给了儿子,并委托马丹的叔叔皮埃尔照管。8年后的一个夏天,马丹突然又回到了列日河谷。

8年里,马丹到过西班牙,打过仗,如今倦鸟还巢,想要跟妻子一辈子厮守。但没过多久,马丹跟叔叔皮埃尔夫妇打了一场官司。因为皮埃尔想把老盖尔夫妇委托他照管的财产据为己有。怀恨在心的皮埃尔夫妇从此认定马丹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那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情让皮埃尔夫妇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个过路的士兵声称认识马丹,马丹在战争中被打断了腿,如今只能拄着木腿走路。

皮埃尔立马到法院告发了马丹,案子几经周折,由大法官高拉博士主审。马丹十分沉着,将皮埃尔的证人一一驳斥。正当法庭因证据不足,准备开释马丹,追究皮埃尔诬陷罪时,一个拄着木腿的人――真正的马丹闯进了法院。一切真相大白,冒名顶替的假马丹被处以绞刑。

这桩冒名顶替的千古奇案,吸引了很多历史学家去考证故事的真伪与细节。而法学家却把这则故事当作寓言来读,因为从中可以看到实体正义与程序正义之间的矛盾与纠结。实体正义,无疑美妙诱人。每个人都希望辨明真相,最后获得正义。这也是设置司法制度的初衷。但事实上,在每个案件中,实体正义并不会像那个拄着木腿的真马丹,最终现身。很多时候,司法的判决往往不是正确的判断,因为对真相的追求是如此的困难,真马丹与假马丹是如此相像。

对实体正义的追求,就像单相思,虽寤寐思之,但终未必可得。正因为认识到这一点,我们的圣贤先哲们才提出了实现正义的另一条途径,就是程序正义,寄希望于依靠理智的规则来防备正义出错,而求较小的损害。所谓程序正义,简言之,就是行动之前必须先定规则,然后按规则行事,让规则看守一切,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这样在制定规则时,每个人都不可能知道这个规则是否必然会有利于自己,哈耶克称这种情况为“无知之幕”。由于每个人都处在一种“无知之幕”,因此就有积极性将规则制定得具体、周密,堵塞任何可能出现的漏洞。

在美国妇孺皆知的“陪审团已经作出了判决”,就是这样一种防备正义出错的程序规则。当陪审团作出的判决和民众期待不同的时候,当陪审团的结论使愤怒的民众认为“正义没有得到伸张”的时候,怎么办?制度要求民众必须无条件地尊重陪审团的决定。因为司法只是根据涉案双方在法庭上按照严格程序呈递的证据而作出一种判断。有时候,证据并不完整,而且作出判断的陪审员也是人,陪审团也可能得出错误的结论。这个制度把陪审团的判决提升到几乎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不是这样,允许单方面改变规则,那将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就会引发打着伸张正义旗号的民众暴力和血腥。司法就会失去权威,法治制度也会崩溃。

其实不光是司法,在立法和公共决策的领域,这种实体正义与程序正义的矛盾与冲突一样存在。前几年,关于春节烟花究竟该禁该放的问题,曾经让立法者为之头痛不已。禁,也是民意;放,也是民意。究竟哪一个决定更加符合民意的期待,更加符合正义的要求?

很多时候,民意是变动不居的,民意也是真伪难辨的,就像真假马丹一样。谁都不能说,他的决定就一定代表正义的一面。人们只能从程序上确保集合民意的过程最大程度地符合正义的要求。比如说据以作出决策的讨论是否自由,观念是否多元,信息是否充分。经过这样的程序,无论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公共政策会因为这样的过程而具有更坚实的基础,得到更普遍的遵循。即使这个决定事后证明损害了大众的利益,并不符合实体正义的要求,那也是人们必须为之付出的代价。

过程比结果重要,讨论比决定重要。在一个复杂万端的社会当中,谁都不能说掌握正义,正义只能在遵循一系列严格的程序之后被无限地接近。这,也许是木腿人故事从另一个角度提供给我们的镜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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